第八十九章 别拦我
“找到了!!”王德兴似是找到救命稻草一般的大叫:“找到了找到了!灰色长安星光,牌号751312!六点零六经过了青瑞路!” “去了哪?” “你稍等!稍等!”王德兴一把绾掉脑门上的汗:“马上就出来!!你等下!” 颤抖着手点错了几个路口,王德兴忍受着临近崩溃的脑袋终于搜索出了车子的去向,一把拿起手机就要说话,但却突然又闭了口。 竟然…是那个地方… 电话对面显然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话音带上了一丝不安的暴躁,“在哪?” “在!在…” “咕咚”王德兴使劲咽了一口口水,强忍着要呕吐的冲动道,“北…北河…” 电话那头没再传来声音,三秒钟后“喀嗒”一声被挂断了。 王德兴举着手机的手都快僵了,一下瘫倒在了椅子上,大喘了几口气后他赶紧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黄脸婆带着哭腔告诉他那男人已经走了,孩子和她没有受伤,听到这话王德兴这才大松口气,黄脸婆还问他那男人是谁,王德兴心里正乱,敷衍两句挂掉了电话,心中却仍惴惴不安。 寻思许久,他终于在通讯录里找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武警大队长陈勇发疯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件事有必要让上面知道! … 陈勇将枪从抽屉下的夹层下取了出来。屋子里昏暗地飘着一层雾霭样的烟气,呛得人鼻子发辣,连绵的雨依然没有停,笼罩在城市上空,像一只灰黑色的巨翼,带给人沉重和不安。 电话已经设置了静音,陈勇将它抽出来时才发现上面已经有十来通未接来电,都是王待劳打来的,陈勇拔出电话卡丢在桌子上,然后将手机扔到了那只黑色的包里,拉上拉链将包背起朝门口走去。 门打开的一瞬间刚好一个人影冲到跟前,正是气喘吁吁的王待劳。 陈勇太阳xue上鼓起的青筋涨了涨,喉头挤出一句话,“别拦我” 王待劳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跟你一起去” 陈勇无言,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凄厉的轮胎摩擦声,透过楼道拐角的镂空陈勇看到三辆黑色的特警冲锋车,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正从车后冲出,两人的眼神迅速交汇,“这边”陈勇道一句便冲回了家中,王待劳紧随而入,回身一把将门锁紧。 只见陈勇大步走进浴室抽出两条毛巾,丢给王待劳一条,随后冲上阳台,将毛巾箍在了围栏外的水管上,双腿一迈踩上围栏,回头对王待劳道:“你可想好了” 王待劳不屑一笑,这时屋内大门外的脚步声愈发接近,陈勇不再多话,一只脚踩在了垂直的居民楼墙上,双手毛巾拉紧,另一只脚跟上,整个人便快速地向下滑去。 接近排水管与墙壁连接处时他直起双腿增大摩擦力,人便减速至停止,双腿夹住水管的同时将毛巾换到下一格的空档继续向下。整个动作过程流畅而矫健,虽然下着小雨,身上蹭满了湿滑的铁锈,但还是让人感觉丝毫不费力气。 王待劳依样画葫芦,用和陈勇一样的方法开始向下滑,刚滑到第一格的固定处,上方的屋内突然传出三声枪响,随后是催泪瓦斯标志性的铁罐碰撞声,烟气迅速从阳台上弥散出来。 王待劳分了个神,腿上差点没夹住,“刺溜”一声向下溜了十多公分,刮下一大片破碎的铁锈,他急忙稳住身体。铁管并不厚,被二人弄得不断发出吱吱扭扭的响声,螺栓也并不坚固,锈蚀的痕迹十分明显,王待劳使劲挤挤眼睛,全神贯注继续向下滑动,不敢再分心。 下方的陈勇滑到三楼,便攀上了旁边人家阳台的防盗网,看了看上面的王待劳,刚打算向左边车库的楼顶移动,却听一阵枪栓拉动——陈勇猛地抬头,只见自家的阳台上正伸出两只枪管,漆黑如同死神的手指。 陈勇还没来得及叫出王待劳的名字,密集的火舌便如同雨滴一般倾泻而下,陈勇死死抓住手中的防盗网栏杆,将身子躲藏进头上防雨用的铁板里:“王待劳!!” 他的喊声在满世界的枪声中显得无比微弱,却见王待劳猛地双腿一蹬,“咔嚓”一声硬生生踹断怀中的水管,在嗖嗖呼啸的弹雨中紧抱着因为重力变形而正在倾倒的水管,直直朝着陈勇的方向砸了下来! 陈勇目眦欲裂,紧紧盯着王待劳的身影,一束子弹直直跟着王待劳的轨迹紧随,噼噼啪啪地打在水管上,在雨中溅射出一串火花。 千钧一发之时,王待劳一只手伸出,陈勇同时伸手猛地将其一把抓住,王待劳另一只手顺势一把攀上陈勇旁边的防盗网,尚未老旧的实心防盗网瞬间发出“咯吱”一声,此时彻底断裂的铁管也砸到了楼下的地面上,发生“邦啷”一声巨响。两人迅速交换了眼神,继续向左边车库棚顶攀爬过去。 头顶的枪声停了,依稀传来人喊话的声音,时间已然紧迫万分。陈勇的脚快速地在花盆间移动,几步爬到尽头,看着左下方和自己垂直距离两三米车库屋顶的锈铁片瓦,冰冷的风从两人的身体中间穿过,陈勇急促地呼吸了两下,咬住牙狠命一跃! “呼——” 冰冷的雨点砸在他的脸上,使他睁不开眼睛,随后——也就一秒多的时间,“啪嚓!”一声仿佛要将他包裹住的巨响,陈勇只觉脚下猛地一顿,金属变形和扭曲的声音随着锈蚀铁片瓦的碎片四下翻飞,眼中的世界从惨白瞬间变成黑暗——“嘭!!” 陈勇随着一阵木头滚倒的声音翻在了地上,车库中厚实的肥料堆给了他缓冲,使他不致骨折,陈勇大力喘了几口气,吸着鼻中腐败的气味,忍住身上钻心的疼痛爬起身,掏出钥匙的同时一把拽掉身旁的一块黑布,黑暗中一坨庞大的黑影闪出光芒,竟是一辆漆黑的老款桑塔纳轿车。 “嘭!——”一声闷响,王待劳也跳了下来,鼻子一边挤出受力的闷哼一边从肥料堆滚落下来。此时陈勇已经上了车,晦暗的车库中桑塔纳的大灯“啪”地开启,瞬间照亮整个车库,发动机一阵轰响,排气管顿时将满溢的灰尘吹得四散纷飞。 王待劳没磨叽,直将自己从地上撑起来上了车,陈勇挂上挡就是一脚油门,车子直接冲破卷帘门开了出去,刮蹭着破碎的卷帘,陈勇没有理会那刺耳的声响,直直冲入雨中… … 秘书走了过来,在诸葛向阳耳边低语了几句,诸葛向阳依旧微笑着坐在酒席上,眼中反射着闪光灯的光芒,面目平淡如水。 秘书说完之后就保持着姿势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候着什么指令,几秒钟的沉寂过后,诸葛向阳的眼睛终于动了动,笑着和身边的宾客说了几句,手系着西服的扣子站起身,大步流星带着秘书走了。 酒店二楼的房间是专门给市领导划出来作为办公区域的,以诸葛向阳为首的几个人经常来此办公——虽不是什么人尽皆知的新闻,但整个松江的上层社会几乎都知道这件事。 而此时,诸葛向阳就正伫立在其中一间套房的落地窗前,面向雨幕一言不发,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秘书正静静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脑袋略微垂着,手中的手机已经准备好拨出一些号码。 雨还在下。滴落在清澈的窗上划出一道道痕迹,不断地互相吞噬,相交,然后下落。 越是下落,水滴则结合得越多,而结合得越多,水滴下落的速度就越快——最后膨胀成一个硕大无比的水球,直到摊散在横隔的塑封上,消失不见。 “他们要去北河,确定了吗” “确定,百分之百” “…” 好一会,诸葛向阳终于道:“那就让他们去吧” 雨声的节奏很安静,是不祥的前奏。 ※※※ 北河。 东城区的标志性建筑广播大楼伫立在雨中,门口大理石基座上的一行烫金大字已经剥落得体无完肤。玻璃大门上挂着一条粗大的铁链,依稀可见里头被用来顶着门的废桌旧椅正横七竖八地垒在一起,看得出已经很久没被打开过了。 五年前这幢广播大楼是整个北河最高的建筑,可从黑帮兴起开始,广播大楼这种正常城市的正常建筑反倒成了异类,瞬间人去楼空,现在的北河没有地方广播,更没有地方电视,不见任何报道不说,居民的户口本都填的是松江。 很怪,怪得让人摸不着头脑。董汉骁靠在街角的墙边,衔着根烟胡思乱想。 他站在有遮挡的地方,却不妨碍雨雾沾湿他身上的深色帆布夹克。一个青春少女打着伞从他面前走过,跳动着白色的伞檐抖出几滴雨水来,却突然使他感到仿佛回到了正常世界。 这水滴是真实的,北河是也真实存在的,这一点董汉骁很清楚,并且还有一堆血rou鲜活的人真真实实地生活它里头。 ——那它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