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挣扎
彪叔的屋子要偏南边一些，虽然也是属于城乡结合部，但是整体要比老张那边上个档次，起码满地发臭的垃圾是见不到了。 下车时，天色已经完全的阴了下来，水汽飘到地上，蒸出一脸潮热的泥土味儿，女孩子则是依然没醒，董汉骁弯腰把她抱了起来，跟在彪叔的后面上了四楼。 彪叔的房子并不大，这从进楼时狭窄的楼道就可以看出来，进了门，左边厕所挨着厨房，两个门口就对着右边的卧室，整个房子撑死也就五十平米左右。 “有段时间没回来了，灰有点儿多”彪叔进了卧室，扯掉了床上满是灰尘的被单，让开身子说：“放这儿” 董汉骁放下了女孩，女孩躺在床上，纤细的腰肢扭了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睡去，这也是个心大的主。 彪叔则走到卧室另一头把窗子开了一条缝，一阵凉风吹进来，屋子里浑浊的空气顿时变得清新不少。 看了一眼依然在熟睡的女孩，彪叔带着有些暧昧的眼神走到董汉骁身边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出去说话。 董汉骁跟着彪叔走出卧室，带上了门，歉意道：“三轮摩托后尾巴那儿撞坏了，我会拿去修的” “嗨”彪叔摆了摆手：“多大事儿，不用你修，我认识一修车的小伙儿…你人没事儿吧？” 董汉骁摇摇头：“受点小伤，没多大事儿…” “恩”彪叔点点头，探出手“吱呀”一声，轻轻地打开了一道门缝，确认女孩子还在睡觉之后神秘兮兮地又关上了门。 接着他看向董汉骁：“刚才在车上不方便，就没说话，刚才你在电话里说什么…这小姑娘的哥哥是市区的黑帮？” “对”董汉骁下意识的也压低了声音：“她亲口说的” 空气本就有些闷，加上小过道里并没有窗户，董汉骁感觉到有些压抑。 “啧…这事儿可能有点麻烦了…”彪叔皱起眉，摸着络腮胡缓缓道。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这小姑娘住哪儿的？” “逸新花园”董汉骁道：“我负责的片区最靠近市区的那块儿地方” 听得这句话，彪叔摸着胡子的手用力搓了两下，沉沉道：“我可能知道这小姑娘是谁了” “谁？”董汉骁赶紧问。 “兄妹…市区黑帮…最靠近东边儿…”彪叔缓缓说道：“我听说青龙堂里有一个年轻的小管事，他就有个meimei…姓林，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董汉骁轻轻点了点头，还未开口，彪叔就又问道：“他哥呢？联系得上她哥么？” 董汉骁从裤兜里掏出了女孩子那部粉色外壳的手机看了看，摇摇头道：“她这手机有图案解锁，我解不开——不过还没有电话来” 彪叔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目光变得有些复杂：“那你可得小心点，如果他哥真的是青龙堂的小管事，meimei被绑架这么大的事儿，电话到现在也不接，那可能是真出了事儿了” 董汉骁耸了耸肩，好像并没有感觉到意外：“管他的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彪叔朝着卧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道。 卧室的门锁关不严，此时又开了一条小缝，董汉骁看了看床上蜷成一个团的女孩子，脑子里开始重复彪叔的话。 那我打算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那可是市区黑帮… 自己现在一穷二白，要钱没钱要势没势，别说帮别人了，自己才刚刚算是脱离了有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脑海里刀光一闪，正是昨天在西郊监狱前那群十三帮小喽啰手中片刀的光芒，漫天的尘土和鲜血依旧记忆犹新。 “我一定会给他们报仇的…”黑八阴惨惨地笑着，白白的牙齿透着冰冷，而在他身后的地上，赫然摆着左一块儿，右一块儿，十几具残缺的尸体。 董汉骁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踏、踏、踏”马靴踏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天空中闷雷滚滚，滂沱大雨仿佛即将降临。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明天我会派人来接你，以后就跟着我好好干，要什么就有什么”… “张旭东” 底朝天的军用运输车旁边残肢遍地，高原上的老鹰撕扯生rou的声音清晰在耳，旁边的山顶上，破裂的经幡仍然在风中烈烈鼓动。 “董浩然一辈子几乎只做了一件好事”，翁光耀此时也好像就在眼前，粗糙的食指直直地戳着董汉骁的眼睛： “那就是收养你” … “恩？打算怎么办呀？” 彪叔的声音传来，董汉骁得以从恍惚中回神。 不行…自己不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铤而走险。 深吸一口气，董汉骁看向彪叔道： “等她醒了，问问她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什么亲戚…最多给她个路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董汉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透出一股冷淡。 彪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瘪着嘴巴拍了拍董汉骁的肩膀：“那我先走了…其实也不急，这房子我也不住，这小姑娘如果实在没地方去了，也可以先在这儿住着，不影响的！” 董汉骁还想说什么，彪叔却是扔来了一坨凉凉的小玩意儿。 董汉骁张开手一看，是三个一模一样的串在一起的钥匙。 前方一阵响动，董汉骁抬眼看去，却是看见彪叔把别在自己腰带扣上的一串钥匙也给解了下来，翻找了一通之后，又丢过来一个一模一样的钥匙，刚才彪叔就是用这个钥匙开的门。 “您这是…”董汉骁有些发懵，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彪叔要干什么。 “逗呢？”彪叔道：“你抱回来的小妹子放我家，然后我还拿着钥匙？像话么？”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董汉骁瞬间竟有些不知所措：“这…我去，您就不怕我把这儿搬空了啊？” “搬呗，这屋子里最值钱的估计就那张床”彪叔豪迈地咧起嘴笑了笑，摆摆手便开了门：“有事儿再打电话” 等到彪叔下了半层楼，董汉骁突然在门口叫住了他：“彪叔！” 彪叔抬头看过来，董汉骁踌躇了两秒，道： “谢谢” 彪叔笑着做出了一个类似于嫌弃董汉骁矫情的表情，摆摆手，下楼了。 董汉骁又站了一会，才回到屋里。 虽然自己才和彪叔相识半天，但是两个人似乎早已有了一种默契。 这种感觉十分少见，虽然董汉骁曾几度想要像提防别人一样地提防彪叔，但是那种防备之心往往在和彪叔几句对话后就自己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 董汉骁又想了一会，终还是摇摇头，看向手中的四把钥匙。 别想太多了，彪叔是值得信任的，董汉骁的直觉说。 一阵树叶的“簌簌”声，外头零星传来窗户“砰砰”的拍打声响，开始刮风了。董汉骁收回思绪，将钥匙揣进兜里，回到了卧室。 凉风从窗缝里灌进来，董汉骁感觉到一阵舒爽，活动了一下周身，看向床上，女孩依然睡着，身子却缩得更紧了，看来是有点冷。 董汉骁翻翻彪叔的衣柜，找出了一条毛巾被披到了女孩子的身上，接着用无比生涩的手法给女孩子掖起了被角，到脖子的时候，女孩子的脸和他的脸相距才不过十厘米。 女孩子粉嫩的嘴唇不住地动着，两条憨憨的黛眉此时正向中间皱起，好像是做噩梦了。 吐息之间，淡淡的香气不断拂到董汉骁的鼻尖上，董汉骁定定神，退出身找了一张板凳坐到了床边，两只手交叉拄起下巴，开始观察起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来。 头发柔顺不油，香气并不像是大众洗发品。 皮肤白皙，肯定做过护理，汗毛微顺，身高有一米六五，体重估计有八十多斤，年龄在二十岁左右。 手细嫩光滑，指甲护理完好，生活不错，平时肯定不干活。 海绵宝宝睡衣的材料是纯棉的，内衬有一层细绒，没有商标，但是看得出来比地摊货好了十倍。 如果他的哥哥真的是黑社会小老大，那倒也没什么不相符合的地方。 正想着，女孩突然侧过了身来，小呼噜打得依然香甜，嘴角下面却是挂下了晶晶亮的一条，董汉骁定睛一看，竟然流口水了。 董汉骁看得有些想笑，这小姑娘睡相可真差，只好收起思绪往四周看了看，没找着卫生纸，无奈只能揪起毛巾被的一角想帮她擦掉。 谁知刚伸出手，董汉骁的动作就停住了。 那个喜欢穿军服的短发女孩儿…她睡觉时也爱流口水。 傻了吧唧的…身为医疗兵竟然晕血… 瞬时间，五年前的种种一下全灌进了董汉骁的脑海，董汉骁心烦意乱地揪起被角，帮面前的女孩子擦掉了嘴边的涎水，之后两只手便痛苦地揪住了脑袋。 翁雅… 董汉骁使劲咬着牙，想把这乱七八糟的一切驱散出自己的脑海，奈何昨日欢笑，一切仿佛又重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最终，董汉骁还是放弃了，把头靠在了床沿上，然后用双臂紧紧箍住，任凭以前那些无比熟悉的回忆将自己一块一块地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