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露营地的对话
黄子洋的露营邀约，只有邢飞、克莱因和江浩去了。 虽然大家各有心事，但氛围还算愉快和融洽，至少，从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我们来玩这个吧。”黄子洋拿出几盒卡牌游戏。“那两个帐篷是给你们租的，但好像用不着了，不过，没关系，晒了那么久太阳，我们到室内去玩吧。” 四人进了帐篷，黄子洋将门帘拉上了大半，随后，几人围着一张小桌，坐了下来。 “我本来就是打算邀请你们俩的，但是，如果那样，就像是我有话要说了。”黄子洋把几个盒子的包装全都拆开，又将其中一盒倒在桌上。“我知道你们没有心情玩，我也没有。” 听着这话，三人纷纷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黄子洋。 “丁队长的事情，我很抱歉，如果我早一点找你们，或许，你们就会注意了。”黄子洋竖起三根手指。“我保证，我现在很清醒。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从坠楼醒来，黄子洋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好，大多数时间都是浑浑噩噩，只有很少的时间是清醒的。随着发病的次数变得频繁，不清醒的时间也会越来越久，而清醒的时间，也不再真的清醒。他发现，虚幻和现实已经出现了混淆。虽然专案组断掉了致幻药物的源头，他的精神状态也慢慢变好，但是，记忆依旧支离破碎。 黄子洋无法确定住院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他清楚地记得住院前的事情。 “我不是自己跳下去的。”黄子洋正色道。“我真的不是自己跳下去的！” “不是自己？”江浩回想案子的线索。“那天，都发生了什么？” “那天，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滴答声，像水滴落下的声音，很近，好像就这么近。”黄子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旁边。“不是幻听，我确实听到了。然后，我就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人。” 黄子洋转身，他看到宽敞的图书馆大厅瞬间变成却了狭窄的教学楼走廊，之后，他又看到了王逸枫，一个三周前就已经跳海并失踪的人，还有，一个怪物的影子。 王逸枫与黄子洋擦肩而过，肩膀与肩膀撞到一起的感觉十分真实。王逸枫走在前面，转身，冲黄子洋招了招手，露出了熟悉的笑容，嘴里还说着什么，只是没有声音。黄子洋只犹豫了一下，就真的跟了过去。没走几步，他就注意到墙上的怪物的影子。那影子有两米高，一直位于黄子洋和王逸枫的影子之间，与他们保持着相同的行径轨迹，就像是影子的主人一直走在他们之间的位置上。 “我记得，我跟着王逸枫进入了教室，然后，我们就又回到了图书馆。”黄子洋回忆着这些，但似乎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我知道，这不是真的，就和我之前看到的怪物一样，不是真的。但是，我没有办法控制我的脚步，我跟着王逸枫，跟着他翻过护栏，跟着他往下跳......” 听完黄子洋的讲述，三人脸上的疑惑更深了。从他们知道致幻药物的存在，就想过王逸枫和黄子洋肯定看到过一些奇怪的幻象，但是，想象和听到当事人去讲述终究还是两码事。 “也就是说，你并不是完全不知道的？”江浩问。 黄子洋点点头。“我一直以为......他们的世界就是一团糟。这当时的感觉......太真实了。” “我记得，辖区的民警说，他们和你确认过，你是不是跳楼？”江浩问。 “是。”黄子洋拿着卡牌的手微微颤抖着。“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那么说，可能是害怕。” 黄子洋喝了口咖啡，努力想要自己的手和腿抖得不那么厉害。“你们知道那种感觉吗？你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也很清楚自己经历着什么，你感觉自己的嘴巴在动，却没有声音，你感觉自己的手抬了起来，却没有抬起来。我就是那种感觉，我想说不是，我可能也那么做了，但是，我以为的，和别人看到的，似乎不一样。” 众人哑然，黄子洋说的这种感觉，他们也不是体会过，这不就是“鬼压床”的感觉吗？ 江浩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在座的几个人，只有他看过黄子洋跳楼的视频和被送医时的视频。图书馆的监控虽然记录了全过程，却因为距离的关系缺失了细节。出警记录仪自然不可能像监控那样清楚和稳定，却有很多近距离的细节。当时，他们觉得黄子洋有自杀倾向，后来觉得黄子洋有精神问题。可是，当他们查到致幻药物的存在后，只是将其与之前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并没有仔细回顾过之前的线索。如果黄子洋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些视频中肯定有矛盾的地方。 “这个时候，你的意识是清醒的，但你的状态并不是。”邢飞回想江浩第一次到绿城雅苑时的话。“他们说，你清醒之后的状态，还是不正常的。” “不，那时候，我是正常的。”黄子洋用手攥着裤子，这下，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了。“我只是太害怕了，越想越害怕，又不能不去想。” 黄子洋跳楼的时候，或许是令他产生幻觉的药物的作用，所以，即便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他的害怕和恐惧也不是那么的明显，而清醒之后，药物的作用也不再，因此，当他对回想整件事的时候，坠楼的恐惧就渐渐蔓延开来。 黄子洋想要自己不去想这件事，然而，身处医院、头上的纱布、家人的担心与关心、时不时飘进鼻子的消毒剂味道，都在反复提醒着他。他不能接受自己做了这件事，即使他还活着，也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害。而最令他感到害怕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排斥和疑惑，令恐惧彻底泛滥，变得汹涌。 那天晚上，黄子洋一闭上眼，就开始做噩梦。梦中，他被人推下楼，不断下落，他甚至看到了自己被摔得头破血流的样子。他做了噩梦，看见了死亡，一次次被惊醒，而陪护的家人则看到了他在睡梦中乱抓乱蹬，大喊大叫的样子。于是，家人找来了医务人员，给他注射了镇定剂。 江浩想到了齐宇说的一句话“有一种冷，叫作mama觉得你冷；有一种状态不好，叫作你家里人觉得你状态不好”。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黄子洋在家人和医务人员的心中，就已经有了“精神不正常”的帽子。“要是没这么一出，可能，大家还不会那么快相信。”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能看到怪物的？”邢飞问。这个问题，他第一次去医院的时候，就想问了。 黄子洋想了想。“具体的时间，我不清楚，大概是......上个学期，天气刚刚开始热的时候。” “你看到的怪物是什么？”邢飞追问。 “有的时候和人很像，有的时候和妖怪很像，还有的时候就是怪物，什么都不像。”黄子洋说。 “怪物在做什么？”邢飞又问。 “它们什么都没做。”黄子洋说。“就是突突然然地出现在那里。” 三人注意到，“怪物”对于黄子洋来说，其恐惧程度远远没有坠楼那件事大。至少，此时的黄子洋平静了不少。 “王逸枫呢？他是不是也经历过这些？”邢飞问。 黄子洋点了点头。“应该是。” “应该？”邢飞不解道。 “上学期，我们的确走得很近，但是，我不是你，我对他来说，就是有着共同爱好的朋友，在画画上或许可以无话不说，其他的事情，多数是闭口不提的。”黄子洋说。“我只能确定一件事，王逸枫的问题，不是上学期才出现的，大二上学期就已经出现了，甚至......在他创作怪物系列之前就有苗头了。” “有苗头？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江浩好奇道。 “就是感觉......”黄子洋说。“他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大二上学期的一天晚上，黄子洋去找王逸枫请教专业上的事情，他知道322宿舍的其他两个人不怎么住校，就带着画具一起去了。 到了322宿舍门口，黄子洋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他以为是邢飞和陆嘉乐没有回家，又或是宿舍里有其他人，就把画具靠在了门外，才去敲门。这时，宿舍里的说话声没了。但过了好一会儿，宿舍门才被打开。 “来了啊？进来吧。”王逸枫说。“东西带来了吧？” “带了。”黄子洋问。“不会打扰其他人吧？” “其他人？哪有其他人？”王逸枫回道。“他们俩不住校，从大一下学期开始，一直都是我一个人。” “不会吧？我刚刚听到还有别人的。” “你听错了吧，是其他宿舍吧，这墙又不隔音。” 是啊，这墙不隔音，怎么会听错？ 黄子洋明明听到了两个人的说话声。可是，宿舍里只有王逸枫一个人。他肯定，声音来自322宿舍，而且，绝不是任何扬声器发出来的。 依旧是大二上学期的事情。 图书馆的地下一层有一间画室，说是画室，其实是多余的储藏室，因为安静，馆长平时喜欢在这里画画，但自从馆长的眼睛动过手术后，那里就彻底闲置了。馆长和王逸枫聊得来，经过王逸枫的软磨硬泡，那里就成了王逸枫的秘密画室，后来，又加入了黄子洋。 地下的回声，要比地面上更加明显，有一点声音，就会被放大。 那天，没到画室门口，黄子洋就听到了王逸枫的笑声，十分诡异。到了画室，他看到王逸枫正对着空气怪笑。等他进了画室，他才明白，原来，王逸枫是对着一面墙在怪笑。 那面墙本是水泥色，但现在，被王逸枫泼上了很多颜料。 “你来啦？”王逸枫说。 “你......在做什么？”黄子洋惊恐地问。“要是被......” 王逸枫看到黄子洋，皱了皱眉头。“你不是说，你今天不来的吗？” “事情没办成，闲着没事，我就来了。”黄子洋说。 “你这么干，没问题吗？”黄子洋担心道。 “放心吧，没问题的。”王逸枫说。“馆长同意了的。” “你要画什么？” “不知道，我就是想尝试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之后，黄子洋开始继续之前没画完的画，而王逸枫继续捣鼓着那面墙。 “我在画画，画着画着，有些困了，就到画室的沙发上睡了。我醒来的时候，王逸枫正在那面墙前调色。”黄子洋的手再次攥了起来。“这期间，好像有一段，但我不知道那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 在那段不知是记忆，还是梦境的记忆中，黄子洋看到了一个医生装扮的男人，那个男人和王逸枫在说话。男人的语气一直都很平静，王逸枫则情绪波动很大。王逸枫好像骂了那个男人，还推了对方。最后，黄子洋看到那个医生走向了自己。黄子洋和王逸枫说过这个事情，王逸枫却开玩笑说，自己没有招惹奇怪的男医生，更不想和别人吵架或是打架。黄子洋实在想不起那个男人的样子，又没有非要想起来不可的必要，久而久之，就忘了。 “他好像，又出现了。”黄子洋说。“在市第一医院。” 在支离破碎的记忆中，黄子洋经常会看到一个看不清楚长相的医生。他觉得这个医生不对劲，一个原因是他始终看不清这个医生的长相，另一个原因是这个医生与其他医生不一样。这个医生永远是在病房无人的时候出现，总是一言不发，不像其他医生，会简单询问一些情况。而且，这个医生会给黄子洋注射一种淡紫色的东西。 “我觉得，这些不是梦，也不是幻象，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黄子洋的手脚再次颤抖起来，他又害怕了。“我对医生没有特殊的情怀，家里没有当医生的，也不认识什么医生......图书馆了出现医生，还和王逸枫吵架，这不可能......有人混进了医院，骗过了警察，还不止一次，这也不可能......” 黄子洋嘴上说着不可能，但他再次暴露出的紧张和恐惧，却证明他认为这些不可能的事情是真的发生了的。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黄子洋放下被自己捏烂的卡牌，转向了一个看起来更加结实的道具。“他说过一句话，他说，你的朋友在另一个世界等你，很快，你就会见到他了。”一个不留神，黄子洋将桌上的道具直接掰断了。“这些天，我仔细想过......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沾染到那种致幻药物的。但是，我觉得，怪物系列，或许就是王逸枫会出事的原因；医生会找上我，或许有误会，但可能不是巧合。我有预感，医生，或许就在我们身边。” “王逸枫的问题，我们已经很难考证了。但是，我们会去调查的。”江浩拿出手机，翻出Joker出现在医院时哼唱的童谣。“住院期间，你有没有听过这个......” 黄子洋听完，点了点头。“不就是八音盒和贺卡里常有的音乐吗？” “我的意思是，在你出现意识不清的情况的时候，有没有听到过这个？”江浩问。 “好像听过。”黄子洋说。“但我不确定，住院的那段记忆，我真的没办法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