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孟古青的目光落在宫灯上许久许久。 就在阿菁以为她不愿再提这个事情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了，声音很淡,很平静：“他说我善妒，今日起便不再请他半分，说我奢侈，今日起便不再讨要任何物品。” “公主……”阿菁还想说些什么，看到孟古青那平静的目光，口中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就这样,接下来的几个月,福临一次未来孟古青宫中。孟古青去,没有去请过福临一次。 他一人处于宫内，宫内的物品用度也都是之前从娘家带来的,福临不主动找他,他也从来不去讨。 生活物品没有了，便拿嫁妆换取银子，换一些生活用品回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福临当真,仿佛忘记了有她这一号人物。 私底下，太后也全国，可福临却拧着不肯跟皇后和好,孟古青也是太后的亲侄女,她自然也不愿意看见两人这样,劝孟古青服个软。 “青儿,你来宫里也这么久了,皇帝什么性格你还不了解么？他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你跟他道个歉，跟他请罪，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草原上任性肆意的公主了，你是一国之后，你得把握好这个分寸。” 孟古青半句也没给自己辩解，她百口莫辩。她是多尔衮为福临选的皇后，她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过去的伤痛，她要如何认罪如何辩解？ 偶尔外边飘来传言，依旧是：福临不待见孟古青啊，那不是挺是正常的吗？孟古青骄纵，奢侈，善妒，我们福临是一代明君，勤俭节约，当然不会喜欢铺张浪费的孟古青了。 从外刚换了银子回来的，阿菁听到这话，顿时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但他不能争辩，只能带着满腹委屈，回到了孟古青宫中。 这几个月下来，孟古青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原本生活在草原上，意气风发的公主竟然，如今是这般模样，阿菁的心中极为不是滋味。 她终究还是不忍看公主受如此折磨。 “公主，你凭什么要忍受这些！你可是咱科尔沁的公主！你瞧瞧你现在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以前我们在草原上的时候用的东西比这些要好多了。阿菁说实话，看到公主现在用的这些阿菁都觉得心疼。结果皇帝还说公主铺张浪费！” 阿菁越说越觉得委屈，终于还是忍不住，放下东西转身：“公主能忍受这些，阿菁受不了，阿菁这就去找皇帝，把这些都告诉他。” 她知道皇后会阻止他，之前几次她提出去找福临都被阻止，所以此次也没有征求孟古青的同意。 孟古青看她态度坚决着急之下拉扯他。 阿菁还在挣扎。 孟古青一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阿菁顿时被打蒙了。 她怔怔的看着孟古青，这是公主第一次打她。 孟古青动手之后，也很快反应过来，她自己也愣住了，看着阿菁脸上的红痕，心中不免升起一阵阵后悔。 她伸手将阿菁拉过来，拿出从草原带来的药膏，小心翼翼的为阿菁擦拭。 “公主……”阿菁有些委屈的叫道。 孟古青替阿菁涂上药膏，微微垂眸：“对不起，是我太过于激动了。” 阿菁摇头。 孟古青放下药膏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去找他又有什么用呢？他说我善妒，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妒，他是一国之君，你解释又解释给谁听呢？” “可是公主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孟古青沉默了许久，她微微抬头看向窗外挂着的那个宫灯。 “是啊，也是该做个了解了。” 当晚，孟古青提着福临亲手送给他的宫灯，一个人静静的走在福临的必经之路上。 宫灯明亮，其上温暖的喜字，此时却显得那么孤苦凄凉。 他静静的走着，直到那许久未见的福临出现在了她的前方，她抬眸静静的看着福临。 依旧是九五至尊，如之前一般，意气风发。 这样一个福临，他所看重的人，为何成了现在这样？ 福临看着他时微微蹙眉，这些日子，他对孟古青避而不见，就仿佛看不到他，便没人知道他内心潜在的恐惧。 而此时，这个人又这么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知为何，福临的心情有些复杂。 “你为何于此地？”戴上后，福临开口，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 孟古青双眸平静的看着他，看着她的绝情，他的心狠。 “朕问你话呢！”福临暴怒。 她讨厌他的眼神，那么平静淡漠，其余人看他时，都是仰望，唯独她，用这种平视的目光看着他，让他生厌。 孟古青看着暴怒的福临没有丝毫惧意，反倒笑了：“你当真那么憎我，惧我吗？” 惧？ 简单的一句话仿佛一把刀子深深的扎进福临内心。 他的火气一瞬间涌上来了，狠狠的盯着她。 她是他的枕边人，却也是他的皇后，她本该顺从他，辅佐他，敬他，甚至怕他。 可她呢？却利用接近他的时候窥探他心中最深的秘密。 怕？ 他倒想让她看看，他身为一个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利。 该怕的那个人是多尔衮，是她！ 他是九五之尊，为什么要惧怕他们！ 孟古青依旧平静的与他对视，半晌后，福临大步离开，与她擦肩而过，没有半分言语，只是从他的身上，能感受到那浓浓的恨意。 第二天，宫里传来皇帝即将废后的消息。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所有人震惊。 这消息一传出，朝野震荡，满朝文武都群起反对，大清入关以后第一次娶的皇后，也没听说有什么地方失德，怎么就要废除？ 而且，皇后可不是普通人，是蒙古科尔沁的公主，满蒙联姻是国策，如果动了这个，简直要动国之根本，是会惹来大祸事的。 更何况，这位皇后还是皇太后的亲侄女，出身高贵，怎么能说废就废？ 对此，福临只一句话：“皇后无能，当废。” 这句几乎敷衍到极点的话，让孟古青彻底寒了心。 此时，顺治帝已亲政，经过两年的清除多尔衮党羽的活动，如今朝中能掣肘皇帝的人不多，而皇太后也不得不顾皇帝的感受，多番劝解无效之后，废后之事竟然已提上议程。 皇太后无奈，只能提出最后的底线：新皇后必须也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 福临耸耸肩：“无所谓，只要她不是孟古青便好。” 这段时间，阿菁的眼泪几乎没有断过，而皇后却表现的非常镇定，每天生活照常，只是吃的比以前少了许多，人一天天的这么瘦下去。 既然决定废后，皇室的动作非常迅速，为福临定下了第二任皇后的人选：科尔沁贝勒绰尔济之女博尔济吉特.阿拉坦琪琪格。 而原任皇后孟古青被废，降为静妃，移出长春宫，居侧宫偏殿。 阿菁说道：“皇帝这也太过分了！公主，皇帝竟娶了你的侄女当皇后，这不是明摆着羞辱咱们吗？公主，科尔沁的人难道一点都不顾念咱们了么？” 孟古青听了这话，笑了，笑容中带着凄凉。 “当年，大清起兵攻打大明，科尔沁部二十三位贝勒率领部众追随，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所以才开始满蒙联姻，我被送了来，便是他们政治上的筹码，我被废了，便是弃子，哪有下棋的还顾念弃子的？他们会源源不断的挑了科尔沁的美女送过来……只不过，我也没想到他挑中的竟是我侄女。” 宁可娶她侄女也要废掉她，可见福临心里对她的言行是怨恨至极。 “公主您不气吗？”阿菁问道。 “我做错了吗？” “公主自然是没有错的。” “那我为何要生气？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孟古青淡淡的说道。 阿菁沉默了，他看着孟古青的样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们且做好自己的事，他人的事情，就由他人自己解决就好。”孟古青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了。 一切都尘埃落定，最初的难过过去之后，孟古青逐渐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整日在自己宫中读一些诗书，累了倦了，便外出走走，有时也趁没人的时候，去射箭的地方，玩弄一下弓箭。 也幸好福临只是废后，并未禁足，此时的孟古青生活的也并不算悲惨。 和她的淡然惬意相比，福临的日子并没有那么好过。 大臣们都发现了，皇帝自打废后，娶了新皇后以后，性情似乎有所改变，以前那个有些英俊而有些怯懦的少年天子，如今目光却逐渐变得狠绝，性格变得乖张。 稍有不顺心的事，就会大发雷霆。 他们隐约猜到为何，关于那个人的事情却也不敢多说。 这些天里，福临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御书房，整日看着呈上来的折子，工作十分尽心尽力。 他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有事休息到半夜，莫名醒来，心情会突然暴躁。 随身的太监，有试图劝福临，或者是，建议让妃子前来侍寝，通通都被福临拒绝了。 他仿佛是在用工作麻痹自己，这样不顾自己身体的状态，让周围的人也是，担心又心疼。 皇太后了解皇帝，自然也知道整件事不是孟古青的错，而福临心中也许也有所放不下。从废后那天起，皇上的心情，就持续低落下来，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找来静妃，好生劝说。 “虽然如今皇上新纳了佟佳氏为妃，最近对她也亲近些，可他心中还是有你的，你如今还年轻，姑母劝你，还是尽快跟皇帝和好，这样有个孩子，将来也有个依靠，姑母也是这样过来的，你是我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我怎么不向着你呢？” 孟古青嘴上虽答应，可却从来不曾服软，她有她的骄傲，为什么要为自己没做过的请罪？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直到宫里来了一个新人，方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