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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博诺潘尼沃斯

    1950年11月,法国巴黎,平民区的街头。

    博诺至今还记得那天,自己因为偷了两根法棍被胖胖的店主按在地上胖揍了一顿,虽然作为一个七岁的孩子他的力气出奇的大,但终究抵不过一个成年人,这种“小小”的天赋对他生活造成更大的影响则是----他总是很饿。

    他不愿意放弃那两根能够把他从极度的饥饿中解救出来的食物,只是被那个蠢胖子用皮鞋狠狠地踢着他的身体,一般来说贫民区的流浪儿只会在冬天那种难熬的季节因为寒冷等各种因素死上两个,但死的也绝不会是博诺这种身体倍儿棒的小孩。

    只是二战后法国还不能及时从战争的创伤中走出,在这一年的第十个月,法国的军队在“边界战役”中被刚成立的越南人民军打败,许许多多羞辱性的头衔被媒体们狂欢式地扔到了这个国家身上---“雄心勃勃的战败国”,“战后第一个被羞辱的西方大国”,“被殖民地反过来欺负的宗主国”....

    黑色的氛围盖着这个被数次战争失败打击的国家,这种大事的影响力一层一层地向下传递,让资本的阶层亏损,让小康的家庭丧失生活质量,让贫穷者勉力维持生活,让流浪儿死去。

    被疼痛包围的孩子在感受到生命的逐渐远去时,火焰在心脏里燃烧了起来,愤怒着的博诺挣扎着站了起来又被一脚踢飞出去,在此之前他还在懊悔不该偷这家该死的店。

    一个流浪儿曾经和他们说过一个传闻,那个活脱脱一个大rou球的店主经常会在面包店的后院虐杀经过的动物,带着平庸的残忍。

    也许这种世道下流浪的孩子和流浪的猫狗也没什么分别。

    他蜷起身子不断地咳嗽着,好像要咳出血来,然后勉力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可是小孩猩红的眼睛一刻不曾离开过那个胖店主的眼睛。

    那个死胖子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那些因为偷窃被他“合理”殴打的孩子有时也会用恐怖的眼神看着他,带着一股怨毒,但是博诺的不一样,他的眼睛里只有愤怒,对僭越的愤怒。

    血红色的东西支配了博诺的意识,他结束的冗长的咳嗽,搜索性地四处望去,在那个穿着传统面包师服装的胖子迈着大步走过来的时候,他从地上捡起了找到的武器,狞笑着用它敲在了一只肥猪的头上。

    那只臃肿的肥猪并不是什么体型肥胖、身手灵巧的主,他动作的笨重程度几乎等同于身上的脂肪,但是凭借力量和体重的压制,没怎么发育的孩子对他来说只是农场里的鸡,一旦抓住就可以随意宰杀。

    但是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终日捕雁的人也会被雁啄了眼睛,风干后硬度惊人的法棍将他敲得眼冒金星,事情到这里其实很有些宿命的感觉,博诺只是偷了放了两天卖不出去的面包,就被追上的店主虐待,如果是新鲜出炉的法棍远达不到这种硬度。

    在被敲头前还在向前大步追击的胖子眩晕着扑倒在地上,一圈灰尘向周围扩散,红着眼睛的博诺下一击对准了后脑勺,在人体解剖学中后脑勺的颅骨相对薄弱,并且里面就是是呼吸心跳中枢和脑干,遭受重击甚至重创的话,人会直接丧命。

    一个懵懵懂懂,甚至大字不识的少年在捕捉人体要害的方面似乎有着可怕的天赋。

    又或者,能被他看到要害的远远不止人类。

    一根手杖在那块就要沾上性命的面包落下的时候横亘在了空中,几乎是无意识的,将武器砸下的博诺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动作,面包劈在了坚硬的手杖上,理所当然的被挡住了。

    路过的一眼就能够看出是一位绅士,硬木手杖的把手处镶着白银的装饰,纯黑色的大衣和笔挺的西裤十分贴合这位中年男人的身材,衣物面料的昂贵很容易辨别,在这个时代底层人民还没有从粗布的服装中解脱,贵族的气息扑面而来。

    或许在刚刚,当街殴打孩童的面包师会因为贵族老爷的路过有所收敛,但失去理智的孩子可不会管什么你穿的像人还是像狗,照着男人的咽喉把武器挥了出去。

    只是儒雅的中年男人随意地偏偏身子就躲过了这种毫无威胁的攻击,手掌侧过手刀在孩子的脖颈上轻轻一切,七岁的孩子就晕倒在了地上。

    第二天博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从没有感受过的柔软床铺上,细针扎在他的手上连着装着液体的小瓶子,医院病房外走过的护士身上好像写着“干净”两个字,博诺从不知道“干净”那几个法语发音是用来形容什么的,只是现在好像有些明白了。

    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从门外走了进来,淡淡地陈述他将被收养的事实。

    几天后他就俨然成为了潘尼沃斯家的小少爷,繁多复杂的手续对一位位高权重的贵族来说等同于无,博诺就像是某位伟大英国作家笔下的主角一样,对自己身上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小心翼翼而无所适从,他那位便宜的父亲并不常常在家,但偶尔回来时七岁的孩子能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关心。

    混血种往往会在童年时加速发育,在身体素质达到巅峰时维持很长一段时间,再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逐渐下降,和普通人类山峰似的身体曲线完全不同,这也无愧于人类对龙血的贪婪。

    当然早熟的不只有rou体,同样早熟的还有心智,博诺敏锐地感觉到了善意,于是孩子无意于对抗这种令人无措的幸运,顺从地接受着安排,短短一年就完成了文法学校的学业,随后以惊人的速度升学汲取各种知识。

    或许是出于那天对医院的憧憬,在以十三岁的年纪即将进入巴黎大学就读的博诺选择了医学,在入学的前几天,他鬼使神差地回到了那片贫民区,这时候他看起来像是十六七岁的青年,光是身高都能够震慑曾经那个矮胖的店主。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博诺翻进了老板家的后院,也许最初他是想用这幅身体来还那位肥猪一顿胖揍,可在脚步声逐渐响起来的时候,在身体里躲了七年的恐惧又冒了尖,于是他捡起了孩童时练就的攀爬技巧,在极短的时间里又翻了出去。

    临翻走的时候那片墙上还有只小猫,他记得很清楚,长得不算好看,黑白色的,花纹不规则,它趴在墙上优哉游哉地舔毛。

    死胖子挪了进来,残忍地环顾了一圈没有发现闹出动静的小偷,只是在墙角看见了那只猫。

    那是上帝的礼遇,这胖子想。

    已经很少有流浪的孩子来偷他的面包了,即便是社会底层,生活也会随着时间缓慢地变好。

    肥猪哼哼着返回了屋子,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些面包屑,那些面包屑既不新鲜也不香甜,带着没人要的陈腐气息,但对流浪猫来说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那些面包屑就像是很久以前那放在面包房无人购买的风干法棍,对饥肠辘辘的孩子来说是救命的东西。

    胖胖的店主蹲在地上,嘴里发出一般人逗弄宠物的声音,极为熟练,猫缓步的靠近,发酵淀粉、牛奶和蜂蜜在高热环境下烤制发出的香味也许掩盖了店主身上恶臭的腥气。

    只是墙角处还有一双眼睛盯着这令人作呕的场景,不知名的化学物质在血管中分泌,那双眼睛亮起了愤怒。

    肥猪两只蹄子向正在进食的猫咪伸去,很缓慢,流浪猫都有极强的警惕心,倘若没有足够的耐心只会在手上留下感染病菌的伤口。

    但他很有经验,他能把握好合适的距离,在可怜的动物放松警惕的时候接近,扼杀。

    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眼”浮现在他的眼前,博诺视网膜中的景色足以把人逼疯,他呆呆地望着,看着店主侍弄面团的肥短手指贴近了猫的咽喉。

    他感觉自己的咽喉也被扼住了。

    那只猫尽力地挣扎着。

    博诺大口大口地呼吸,好像喘不过气来。

    那些足够把人逼疯的红点像是被擦去了一样从猫身上消失了,随后在尸体上以不同的位置出现。

    老板满意地笑了笑,抱起了没有生命的身体向房屋里走去,这种东西会在夜晚被扔到大街上,不会有人在意。

    恍惚间他就站在了门前,身体自主地动了起来,因为他的血管里回荡着愤怒的吼叫。

    店主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比他高出一个头的青年。

    博诺挑选了最亮的那个“眼”,用自己的拳头把力量灌输进去。

    预习过外科医学的准大学生直到这时候才彻底了解到人体到底有多么的脆弱。

    他杀了人,没错。

    在某只肥猪的生命离开后,冷静回到了他的身上,他下一件要做的事情应该是把杀人这种罪行掩盖掉。

    博诺在面包房的后院看着那只可怜动物的尸体冷静地思考,最后把目光对准了身后的建筑,他死命地注视着面前的房屋,直到一个、两个乃至更多“眼”再一次出现。

    第二天甚至连巴黎的小报上都刊登了这个“倒霉透顶”的面包师,房屋的质量太差,甚至离奇地无故发生了倒塌,掉落的砖头把主人直接砸死,多么可悲的意外。

    那天晚上,博诺·潘尼沃斯难得地向自己的养父提出了请求,希望能够换专业就读,而中年人毫无疑问地答应了这个听起来有些无理的请求,于是他得偿所愿地进入了建筑系。

    很多年以后博诺在一次共进晚餐时和已经成为洛朗管家的阿尔弗雷德聊天,这时候他已经成了洛朗“行刑者”序列极为靠前的混血种,每年被他以各种手法杀掉的危险混血种和龙类接近三位数,尤其在对混血种的战场上,他的杀人手法高明而低调,通过准备好的意外“洞穿”目标身上的“眼”,即便血统出众的人也只会向飞蛾一样步入准备好的陷阱。

    可是阿尔弗雷德的脸上总是严肃的表情,似乎对养子在屠龙战场上的骄人战绩并不感冒,不过博诺倒也不是在意,他的老爹很少把表情写在脸上,多年相处还算习惯。

    或许那天多喝了些,面色有些红润的老人嘟囔着更希望他专注在他的事业上。

    博诺-潘尼沃斯,法国最好的建筑设计师之一。

    言灵在建筑学上对他一样有极佳的助益。

    “我原本以为您不希望我选修建筑。”

    “我只是不希望你去学医,对我们这些人来说,研究完自身的下一步就会是研究那些东西。”

    博诺清楚他所说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他们太过迷人了,身上的一切都是深渊,我不想再看到一个人跳进去,站在我们这边你必然会处心积虑地寻找杀死他们的办法,下面你会想去搞明白为什么他们不朽,这非常难,但是你有天赋,也许你真的会明白,可以到最后,一切都陷进去了。”

    “所以当我提出转修建筑时您才会答应的那么痛快,您在那时候就知道我的言灵了吗?”

    老人放下了刀叉,将醇红的酒液倒进嘴里,他说: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你用一根风干的面包敲我的手杖,那根手杖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硬木,可以在我回去后发现它已经在断开的边缘了。”

    “你挥动那根面包的力道并不大,只是恰好打在了某个没有人能发现的薄弱点。”

    “现在我们清楚了,那是大地与山之王的力量,初代种才能掌握的能力出现在人类的手上。”

    博诺盯着眼前的红酒炖牛rou,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老人的话。

    “当你提出要学建筑的时候我其实很高兴,那是建设的学问,我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你会敬畏生命,说实话我比你收到大学通知书的那天还要高兴。”

    已经接近五十的博诺什么都没说轻轻地点头,某些逐渐麻木的东西恢复了些知觉,他确实不讨厌建筑,在那些肮脏的工作后他最爱的兴趣就是游览那些名垂青史的建筑,寻找着他们的“眼”,幻想着在一处轻轻用力,极其美丽的东西在一刹那崩碎的感觉一定很美。

    他在这之前的建筑设计总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方针,他尝试让建筑达到“一体”,这样在客观上不仅让他的设计美观而坚固,但只有博诺清楚,最华丽的地方在于一旦他们的眼被击破,整体的毁灭只在一瞬之间。

    他追求了很久,追求那种破碎的美。

    也许要换一个目标了。

    姑且尝试去建一座没有眼的建筑吧。

    如果在那之前还没有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