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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犬死

    “优秀的步兵无疑是军队的筋腱。”

    ——拿破仑批注《战争艺术评述》

    原本,在面对真正坚定的重步兵和真正顽强的轻步兵时,马其顿方阵从不以冲击力和杀伤力著称。

    但在今天,笨重臃肿的方阵一下子变成恐怖的血rou磨盘。

    **

    这门应大兵团对决的时代而诞生的战术,突出的就是一个便宜又大碗。

    攻击范围大、方阵的密度大、体量也大

    ——长达20多肘尺、沉重得难以挥舞的超长矛,横向两肘尺、密集到几乎没有任何技术发挥空间的阵形,厚达16排、以至于三分之二战士都无法参与攻击的冗余阵列……

    种种牺牲换来的是一个只需要有足够多的装备低劣、缺乏训练的征召兵炮灰就可以抗住各种精锐步兵进攻的、具有超强战术稳定性的大方阵。

    在马其顿人眼中,这种大方阵唯一的作用就是充当坚固可靠的铁毡,为右翼骑兵主力破敌提供必要的前置条件。

    这也就导致,在历次继业者大战中,要么就是突袭得手,在真正的阵而后战中,马其顿方阵几乎没有发挥过决定性的作用,更鲜有方阵正面击破方阵的战例——隐藏在超长矛刺猬光鲜外表之下的,是其孱弱的实际杀伤力和作战意志,尤其是面对同样的长矛树丛时——而与此同时,超长矛几乎是方阵唯一的防御手段,所以在面对来自侧方或后方的骑兵攻击,方阵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

    正因如此,继业者正面对抗就形成一套极其荒谬的日常流程:

    人数最多的方阵在中间站桩对峙,精锐骑兵在两边打罗圈架;

    一殆某一方的骑兵主力率先突破了对方偏师的牵制,便等于整场战役的胜负揭晓,方阵兵们立刻就会选择体面投降。

    原本、今天就要上演这种荒谬日常的巅峰

    ——总数16万人的大决战,其中将有接近一半的人、而且是相当精锐的一半,会以观众的身份参与这场战争。

    但意料之外的情况出现了。

    一是塞琉古联军选择了以弱势侧对强势侧、进行骑兵主力对决的策略,导致速战速决的罗圈架没有了,双方骑兵主力陷入了漫长的缠斗之中;

    二是大量的战象参与进这场战斗,轻步兵对抗的劣势导致安提柯军的方阵遭到了极大的削弱,以至于原本兵力处于劣势的联军方认为有机可乘。

    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几乎所有的指挥官此时都认定,今天这场战役的胜负将由历来担任客串角色的方阵兵来决定。

    此时此刻,长达十个斯塔德的战线上,密集的互相捅刺的长矛几乎组成一道吊桥!而在青铜枪尖面前,大多数士兵们无暇cao作小小的轻盾,而身上轻薄的亚麻甲几乎不能提供任何防护!

    说来也可笑,这种以超长矛为傲、主打结实抗造的方阵,在面对使用同样战术的敌人积极进攻时,他的防御力完全失效,反而是攻击力得到了完全的释放!

    呐喊声奔腾如雷,哀嚎声尖利刺耳,还有那无数根木杆中纤维受力时发出的声音,难以察觉却让人觉得百爪挠心。

    长时间出于被动的安提柯军伤亡急速上升,厚达十几人的、原本几乎不可能后退的马其顿方阵在这样的伤亡面前也不禁步步后退。

    待在左翼的皮洛士注视着战线极其缓慢得后退,看着人命仿佛稻草一样一茬茬被收割,只感觉一团火灼烧着胸口,使他心烦意乱。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鄙视这些垃圾马其顿人使用的垃圾战术。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厌恶马其顿军阀体系的垃圾本质。

    曾经他组织过的战争也就是万人规模,之前还以为这十万人规模的大战如何宏伟壮丽。

    今日一看,也不过尔尔。

    如果非要评价,那就是一个字

    ——

    烂!

    看似是精锐大军的对抗,实际上却是极端消极的菜鸡互啄,偏偏却杀伤甚众。

    尤其这些方阵兵的表现简直不像是人类。

    没有勇气、没有技巧、没有任何主观能动性。就像是行尸走rou被人强迫着送死,就像是牲畜被人驱赶着送进绞rou机。

    与日本农兵打烂仗比起来可能烈度尚强,但仍旧脱不开一个“烂”字。

    简直可以说是懦夫的战争!

    哪怕是雇佣兵,哪怕是盗匪,哪怕是做个逃兵!也好过像这些征召兵死在这样消极、迷茫而不知所谓的对抗中!

    他曾经觉得可以理解,但现在几乎恶心得想吐。

    **

    缓慢的,联军的方阵兵开始踏过丢在地上的长矛,开始踏过地上歪七扭八的尸体。上至指挥官、下至杂兵,几乎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喜色,而最前排的士兵尤为振奋。

    虽然这种厚重的方阵即使陷入劣势,再到完全崩溃也还早得远,但安提柯军越是这样步步倒退,阵形就越发散乱;阵形越散乱,在对抗中就越容易陷入劣势;越是劣势,就越是无暇反击,而他们这些排头兵就越有机会活到战斗结束!

    想法是很好,但事实上战斗的进度仍然十分缓慢。

    安提柯军在缓慢得后退,缓慢得伤亡——每一个人被刺倒,也不过让出半个人的距离而已——联军这边也在这种缓慢中一刻不停的有人倒下。

    就在所有人都几乎为这种缓慢窒息的时候,一种奇怪的声音在安提柯军的战线后方响起。

    那声音像是黄铜军号所发出,却又带着一种嘶哑刺耳的音律。

    联军的士兵手上脚下动作不停,神情却不由得都开始惊疑不定,纷纷在紧张中打量着战场又发生什么异变。

    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靠近战团缝隙处、战象和轻步兵们对抗的那些区域的士兵,他们惊讶得看到,安提柯军战象背上那些几乎沉寂了半场战役的桅斗上一下子出现了人影!

    那上面居然有人!

    ——倒不是多么出乎意料,但是都打了这么久了你没露头,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冒出来,任谁是他们的敌人也难免不安吧?

    不安很快变成现实。

    离得较远的人很多都看到那桅斗上一下子扔下不少东西来,只是看不起那是什么。

    但很快,联军原本相对齐整的战线剧烈得波动起来,就如同突然掀起的浪潮一般,无数个惊慌的声音开始呐喊,汇成一个字:

    “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