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走向伊普苏斯

    “助我之友，犯我之敌，我皆报之。”

    ——卢基乌斯·科尔内利乌斯·苏拉

    “到了！这里就是！”一位牛马军官大声说道。

    “**！”皮洛士情不自禁暗骂了一句。

    先前几个月时间，问人都说不知道，各种大大小小的地图上都没找到这个名字，眼看决战在即，却又突然冒出来，郑而重之的加到沙盘上；安纳托利亚高原上那么多平坦开阔的地方，在哪开打不好，却偏偏就是这里！

    这几天来，两支大军在试探中互相逼近，最后在双方的默契中共同选中了这个足够开阔的平原作为战场。

    伊普苏斯。

    其实这个名字是战场相距很有一段距离的某个破村子，确切地说，只不过是几间破木屋罢了，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地形，甚至没有一面土墙，只有一些圈牛羊的破栅栏，而里面的人得知这里成了战场，早就不知道逃到哪里。

    仅仅是因为离得稍微近那么一点，即将决定半个世界走向的战役，却要以这样一个破败的小村庄来命名，随行诸人也都唏嘘不已。

    而更唏嘘的是皮洛士

    ——折腾这么长时间，最终决战之地却还是这里，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左右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看，皮洛士带着随从们又回到战场中央。

    几千名辅兵正在忙碌着平整战场，填平深壕、铲平高丘，以防在作战时这些小小的起伏导致阵线的破碎；而在区区几里地外，塞琉古联军的士兵也在做类似的事。

    所不同的，是这边皮洛士还指示辅兵们在地上撒下白灰线条做一些标注。

    双方的轻骑兵都默契的没有互相攻击，三五成群的散布在前沿互相戒备着。

    近处的地形相当开阔，周围的山势起伏也颇为平坦。

    皮洛士骑至一个稍微高点的土坡，在坡上勒住战马，随后便直接双脚踩到马鞍上站了起来。

    他一身红光闪耀的盔甲高高的站在马背上，想让人不注意都难，嚣张的表演很快就激起了安提柯军的将士的惊异与喝彩，要知道这一手就算是斯基泰游牧民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远处那些在前方对峙的轻骑兵也不分哪方、都冲着这里指指点点。

    随他一起来的伙友们都忍不住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

    皮洛士倒只是淡定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铜管千里镜，一边装逼一边观察远处的地形。

    这千里镜不但是单筒，而且里面的影像上下左右都是倒着的。

    一般人拿着这东西怕不是在平地上看都觉得天旋地转，而老子却能一边耍杂技一边看！

    这个逼真正的精髓你们根本体会不到啊！

    皮洛士放下镜筒，看了眼面露崇拜之色的众人，摇摇头，脸色竟有些遗憾。

    其实他主要是想看看，传说中把德米特里堵死的那个峡谷在哪，不过把镜筒中四周倒悬的群山看了一圈，皮洛士楞是没看出哪里像是有峡谷的样子。

    看来要不然史书记载有误——或许其实他是在平地是被阻断的——要不然就是德米特里真的追出去太远了。

    正思考着，突然见对面腾起一阵烟尘，片刻后一队骑手到了对面，接着就见他们在这即将成为前线的地方四处转悠，一看就是什么领导来视察的。

    很快他们就看到高高站在马背上的某人，也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难不成是塞琉古等人？

    皮洛士心下一动，又举起镜筒向那里看去。

    只见一群大头朝下的骑手中明显有几个众星拱月的大人物，浑身紫袍金盔端的体面。

    皮洛士也没见过继业者们的雕像，也不知道谁是谁。

    其中居中的两个，看了半天勉强能看出来是一个屁股下巴和一个鹰钩鼻子，但至于其他的更是连个明显的面部特征也没有。

    看着他们对着自己指指画画的动作，皮洛士心里不免有些火气。

    **

    回到营地时已经红日西坠，士兵们还没结束cao演。

    大战前夕当然不可能做什么消耗体力的训练，只是在演练队列罢了。

    臂挂青铜圆盾的方阵兵、手持白色月盾的轻盾兵，排成大大小小的各种阵形在大营前的空地上来来回回的向左走向右走，激起满天尘土。

    在这之中有一只队伍显得格外特殊，他们不是步兵，而是都骑着骆驼，单峰驼和双峰驼都有，他们也如同步兵那样排列成整齐的方阵来回演练着行走、变阵，而且相应口令的喊声格外有力，表现出一种过分活跃的精神。

    指挥他们的正是小安提柯和皮洛士的奶兄弟希拉斯，他们见到皮洛士过来，便大声下令，“今天到此为止！各队解散！”

    不想那些骆驼骑兵却不愿意，大喊着“我们还不累”，竟是还要主动加练。

    小安提柯和希拉斯只好劝说道，你们不累也得让骆驼休息，这帮人才作罢。

    两人回过头对皮洛士表示无奈，皮洛士也微微摇了摇头。

    这些骆驼骑兵原来就是前些日子从利西马科斯那里投奔过来的两千“色雷斯人”，后来德米特里带着色雷斯出身的将领过去接收时，却发现他们其实不是色雷斯部落，而是叫奥塔瑞亚特人，是伊利里亚人的一支。因此他们实际上骑马水平一般，也没接受过方阵训练，只有当山贼或者海贼是一把好手。

    与他们一起过来的八百利西亚和潘菲利亚人倒是接受过方阵训练，因此可以直接编入到马其顿方阵中，而奥塔瑞亚特人这样的情况就只能当轻步兵使用，并且由于他们自身的装备相当低劣，只能当最劣等的那种炮灰轻步兵。

    原本事情也就这样了，但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双方还是不是的发生一些零星的叛逃事件，于是一些从对面投过来的人便带来一桩令人震惊的消息。

    利西马科斯这里逃了这两千奥塔瑞亚特人，但是他手下还有五千人也来自这个部落，利西马科斯未免这些人也会叛变，便痛下辣手将他们通通处决！

    皮洛士扪心自问，如果他站在相同的立场上，或许他可以接受两千轻步兵可疑的投效，但绝对无法接受整整五千人可疑的忠诚，但即便如此，一次性处决五千己方的军人或者哪怕是俘虏也太过酷烈，哪怕是将他们远远的打发走呢？

    利西马科斯这种行为，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这个时代的人们而言，都是相当恶劣的暴行。

    这样的消息传开，接下来就是千人恸哭的悲惨场面。

    这些人悲愤于同胞们所受到的不公的遭遇，集体向两位国王情愿，要求作为大军的先锋，要以刀剑为死难者讨回公道。

    原本只能作为炮灰的人突然变得可靠，也可以说是从这件祸事中获得了好处，但同时安提柯和德米特里却为如何使用他们而为难。这些人虽然决心可嘉，但战斗技能显然是不足的，但如果就让他们以简陋的装备进行决死冲锋，当然是不道德的利用而且没有必要的价值。

    这时皮洛士便提出了他的看法——将他们编组为骆驼骑兵！

    骆驼高大有力，可以披挂很重的铠甲，足以抵挡骑枪的冲击，人骑在上面对付骑兵时就像骑兵对付步兵一样有优势；而且骆驼性格温吞又倔强，让它们像战马那样冲锋是不行的，但在作为防守方、尤其是阻挡骑兵的机动却恰到好处。

    皮洛士之前在色萨利战争中就使用过，虽然没有突出的战绩，但在战斗中的表现可以说完全达到了设计的目的。

    而在即将爆发的决战中，这样的部队最适合放在弱势翼作为机动防守的主力。

    在得到允许后，小安提柯和希拉斯便被委任指挥这支骆驼骑兵。

    前者身份高贵但资历不足，如果跟随骑兵主力不过是多他不多，而且两代继承人都待在一支部队未免不智；而放在方阵里与那些老将相处又相对尴尬，倒是正好作为这支新部队的主官。

    而后者，出身伊利里亚的陶兰提亚王族，他在和奥塔瑞亚特人沟通时有语言和身份的双重优势，而且对安提柯王室来说，之前和陶兰提亚也是有过多次合作的，因此这位王子也是一位可靠的人选。

    当然皮洛士也很高兴能给奶兄弟找到个好差事，总算不负养父母的嘱托……

    “战场那边顺利吗？”小安提柯向皮洛士问道。

    “还好。”皮洛士跟两人说了战场那边准备的情况，随后便描述了见到了那两个大人物。

    “你这是什么比喻！”

    俩人听了笑得直不起腰，然后小安提柯抹着眼泪说道：“你说的‘屁股下巴’应该就是塞琉古，如果是个年轻的‘屁股下巴’那就应该是安条克，以前还在巴比伦的时候我见过他们父子一次。”

    随后又跟他说，他们继业者之间不兴这样互相起外号，不然以后不好相见。

    我信你个鬼！“战象队长”和“司库总管”是谁叫出来的？

    皮洛士翻了白眼。

    而且反正以后也不打算和他们结交，战场上见了往死砍就是了。

    “那‘鹰钩鼻子’呢？”

    “‘鹰钩鼻子’我倒是不认识……”

    “我认识！”

    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皮洛士等人一看，却是个牵着骆驼的奥塔瑞亚特队官，那融合山民和海民特点的黑黝黝的脸上满是尘土，留下的汗水冲出一道道沟壑。

    只见他带着咬牙切齿的神情说道：

    “鹰钩鼻子就是利西马科斯！如果您在战场上见到他，恳请您千万不要留手！”

    皮洛士郑重的点了点头：“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