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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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情况下，伟大的战争后总有不同寻常的雨” ——普鲁塔克 第一梯队的成果大大的振奋了军队的信心。 无论是风平浪静的海况或是德米特里舰队的缓慢反应都使得冬季跨海好像不那么可怕了。 而这时普列斯塔尔科斯手中已经聚集起更多船只，他趁热打铁，只是简单的做了一次鸟卜便在刚入夜时发出第二梯队。 又是四千人在暗夜中登船。 必须说这确实是个好时机，现在正是下弦月的夜晚，也就是说月亮只有后半夜才会升起。船队可以在前半夜仅凭微弱的星光摸黑偷渡，等后半夜月亮出来时，他们被发现的风险会大增，但这是航程已经基本过半，他们可以校对方向直奔赫拉克利亚——商船上虽然没有多少桨位，但终归是可以努力一把 ——就算德米特里的舰队发现他们的行踪，也未必来得及拦截…… 西方的残照已经完全消失，如今正是视野最差的时刻。 幽暗的世界中，星空逐渐亮起，眼前的一切反而尤其难以捉摸，最清晰的感觉是脚下海浪在沉重的起伏，遥远的星空也随之动摇不定。 倒是西北风并不强烈，还能稍稍使人安心。 在东南方向，天河最瑰丽的部分飞流直下落入水中，与海面上的倒影相接，仿佛环绕天地的巨环。星辉灿烂中，横着一条长长的黑色缺损向左右延伸，那是赫勒斯滂两侧的群山。 时间在流失，狮子座、处女座、蛇夫座相继升入空中，天河也逐渐倾倒，与祂的影子形成一个指向东方的巨弓。 子夜到了，一轮纤细的残月从东方升起，天河也逐渐暗淡，即将落入大地之南。 一点星光在那星河坠落之地闪烁。 随后，海面响起战鼓声！ “敌袭——！” 凄厉的喊声惊破夜晚！几乎一瞬间，高高低低数十点火光在南面亮起，重重叠叠间显露出无数战舰的轮廓！所有人都认识到，德米特里的舰队来啦！德米特里的舰队真的杀来啦！ 而几乎在片刻之后，战舰甲板上的人影在火光照映下便已清晰可见，居然已经如此近了！ 偷渡船队的海员们乱做一团，船上的军兵们也好不到哪去，大部分人第一反应都不是准备接敌，而是在想这黑漆漆海上该怎么他●的投降！船员都是来客串的，军人还有好多是旱鸭子，船也只是商船，打个毛啊…… 一些大型战舰上以弩炮陆续发出燃烧的弹矢，一次次短暂的照亮前方的海面，这样的光亮只能偶尔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但这也已经足够，舰队的数量和速度都有超出偷渡船队太多，只要彼此保持好距离，找准大概的方向，就这么一路平推过去，基本不会有漏网之鱼。 更不用说，月亮还在渐渐升高！ 普勒斯提阿斯站在一艘五列桨战舰的船头，一手抓着前桅上的缆绳，瞪大眼睛仔细分辨着前方的黑暗海面。 偷渡船队几乎没有一艘战船，阵线也乱作一团，都只是自顾自的逃跑。这样的船队完全没有反抗之力，根本不能算作敌人。 只是他心中依然很沉重。 与其说偷渡船队算不上敌人，倒不如说他们的敌人其实是脚下的大海。 在这样的黑暗中航行，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波塞冬的怒火随时都有可能降临，然后将整个舰队撕成粉碎。 现在只希望能快点结束战斗。普勒斯提阿斯心想。 帆桨战舰追击只有帆的商船、运输船简直轻而易举，何况现在还是背风。 漫长而又短暂的追逐之后，前方敌船的轮廓逐渐清晰，甚至能听到卡山德军的士兵和海员绝望的叫喊。 是时候了！ 首席领航员大声下令： “全速冲击！把他们全部撞碎然后回航！” 身边的侍从微微一愣 ——这样的命令就意味着不打算收救俘虏，并不符合海上交战的惯例。 不过在眼下这个情势，他们在海上每多呆一刻，危险就加大一分，所有人的神经都已经绷到极限，根本没有余裕来讲究体面。所以侍从官只是稍稍犹豫便干脆地领命而去。 旗舰上响起号角声，接着遥远的灯火阑珊之处也传来相同的号角，那是由两翼指挥官的座舰在回应，命令已经传递到整个攻击队形。 各艘战舰上的战鼓开始加快，一声紧过一声，这已经是做最后冲击的节奏！ 桨手们在这深冬中也早已挥汗如雨，听到鼓声的变化，仍然随之提高划桨的节奏，海浪的喧哗更加急切，整个舰队的速度陡然一快！ 无数弧形船艏破开海浪，巨大的偃月阵如同一把镰刀，呼啸着掠过海面。 片刻之后，一阵突如其来的木材爆裂的巨响盖过了所有杂音 ——撞击发生了！ 近百只青铜撞角集体冲击之下，就像镰刀收割干枯的秸秆、又像铁耙在清理朽脆的树枝，摧枯拉朽的进攻，伴随着敌船上的木料发出一片绵密而响亮的哀嚎！ 这哀嚎伴随着海浪声、战鼓声、人的喊叫声，在这一片海域相继交杂、沸腾起伏，但在整个黑暗而广阔的大海上，却又几乎微不足道。 就在普列斯塔尔科斯的战友们惨受杀戮之时，他本人却正在两百斯塔德外的另一只舰队——也就是第三梯队中！紧贴着两块大陆连接处的海岸线，赶往赫拉克利亚！ 谁能想到，他竟是将整个第二梯队都作为吸引德米特里舰队的弃子！ 在这样寒冷的黑夜，一旦船破落水，几乎没有幸存的可能，这不是什么诱敌战术，而是实实在在地对战友、属下的背叛！ 区区几十公里的距离，所有的嘈杂声音都已经微不可闻，连同普勒斯提阿斯舰队桅杆上的灯火也只是隐约可见，但终归还是能听到、能看到。 而当所有军官、士卒、海员们都终于领略到他们的统帅所使用计谋的真相时，他们就更难以忽略这点微弱的动静。 如此不择手段！ 第三梯队的军兵们哀痛于战友的悲惨，更震惊于普列斯塔尔科斯的残酷与无耻，却在这时 —— “哈哈哈哈哈！” 普列斯塔尔科斯居然在畅快的放声大笑！ 手下人怎么想，他已经是无所谓了！他甚至在确定德米特里舰队的注意力完全被第二梯队吸引过去、已经不可能再追上他之后，就再也没有往那个方向看一眼。 他已经荒废了太久，久到垂垂老矣，几乎错过了整个人生！ 卑鄙也好，残酷也罢，他早就已经没有考虑这些的余裕，现在他心中只有对于功业的热忱。 现在既然有机会取得一份属于他自己的基业，他就一定要一往无前，一定要突破一切艰难险阻，更不容许任何人或事成为他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