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光阴似箭

    “太阳太阳象一把金梭/月亮月亮象一把银梭……金梭和银梭日夜在穿梭/时光如流水督促你和我”

    ——《金梭和银梭》

    缓慢而残酷的攻防战还在进行。

    弩炮轰响，弹矢呼啸。

    一座座木塔被打倒、一个个战笼被打成稀碎，然而很快又有新的木塔被立起、新的战笼又被送上墙头；

    轻重步兵和各种器械发起攻势，又被上方投射火力和突出的反击部队打退；

    营寨下的壕沟被填平又挖开，挖开又填平……

    这个世界上拥有凌厉的地势以提供防御加成的地方俯首皆是，但便于取水的高丘却凤毛麟角，而现在利西马科斯位于多里利姆附近的营垒便恰好是这样一个地方。

    山丘刚好处于崎岖遍布的安纳托利亚一座大山的余脉，先天便有丰富的地下水，而破碎的地质构造形成的也不知道是虹吸还是压迫，使得甘甜泉水从岩屑中涌出，即使四万大军龟缩在营寨之中，不但不虞日常饮用，反而甚至可以洗澡。

    再加上充足的粮食和坚实的工事，使得这座营寨的防御体系远胜于一般的城池。

    虽然守卫者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一只杂牌军，但此刻他们已经有了共同的作战目标，背叛得来的大笔战利品让他们难以割舍，便只能有志一同的在这里对抗安提柯的优势大军。

    如果是在野战，就凭他们五花八门的所属和良莠不齐的素质，面对安提柯的精锐大军，几乎就是个一触即溃的下场。

    但现在是在一座工事齐备的营垒中防守，只要有足够的骨干力量，别说是缺乏作战经验的小亚城邦兵，就算是妇孺也能当半个兵用；而经过这样一连数月的密集作战，已经足够任何一只杂牌军成长起来。

    如果说这座营垒有美中不足的地方，那无疑就是周围的地形太过平坦。

    东南西三面都是一马平川，安提柯在这里集中了大部分部队，如果敌人从这里突破，无异于要强攻优势兵力防守的长壕；

    仅有北面网开一面，但这里地形崎岖难以通行，如果利西马科斯从这里突围，很容易就会被追上，然后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因为这样的地形，使得安提柯军以近六万人马的兵力依靠一道长壕将利西马科斯的四万人围个水泄不通，不但不虞守军发起反击，还有源源不断送来的给养，更可以可以自由的选择进攻方向。

    随着时间的消逝，战斗在持续不断的进行。

    安提柯军在进攻之余，又在长壕上建起木棚，这样他们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集结部队，任意的使用佯攻和突然袭击的战术。

    利西马科斯方因为难以判断敌人的主攻方向，在一波波进攻中陷入了左支右绌的境地，人员伤亡、工事损失和物资消耗越发加大。

    双方实力对比的逐渐变化，如同一根不断收紧的绞索，让利西马科斯军渐渐感觉难以呼吸。

    在这样不利的局面下，军心也越发动摇起来。

    尤其是色雷斯的部落兵和小亚的城邦兵。

    天可怜见，他们原本就是一只东拼西凑的杂牌军，却被绑到利西马科斯的战车上和安提柯的精锐之师进行这种惊险刺激的高烈度对抗。

    几个月下来，让他们这些乡巴佬见识了希腊世界几乎所有的先进攻城技术的同时，付出了惨重的伤亡，战斗进行到这里，几乎已经发挥了他们最大的毅力！

    如果不是那笔随着伤亡的日益增长而日益增长的横财，他们早就他孃的向安提戈努斯投降了！

    就在利西马科斯营中暗流涌动之时，新一批的给养被驼载着送到了安提柯的军营。

    后方送来一种足以打破目前僵局的新式武器，那就是从德米特里处送来的纵火弹。

    终于，战斗的转折点似乎就要来了。

    安提柯军将这些装满酒精、油脂和沥青的陶罐大量积攒，然后便在部队发起又一轮进攻后、一次性全部投入使用！

    黑云乍起，赤焰通天！

    火焰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利西马科斯军几乎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整个营寨便陷入一片地狱烈火之中！

    木制工事上防御的士兵很多不待撤离就被火焰封锁了退路，在烧灼中一个个惨叫着死去。

    投射打击的威胁被消除，进攻的军卒们不由得面露喜色，更加卖力的向前冲去！

    他们顶着翻滚的看不见的热浪，抬着长梯、推着板车，拖曳着长钩、巨爪等各式器械，如同潮水般汹涌地漫过了三重壕沟！

    燃烧的拒马和栅墙被拽倒、被步兵们劈碎，而在后方，骑兵们已经越过长壕开始整队集结。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以为营破在即，因而心中充满着对唾手可得的胜利的期待，和对那笔丰厚的战利品的渴望，于是更加奋勇的投入战斗……

    但异变已经在悄悄的发生了。

    一些被推入壕沟的零碎燃烧着，但却无人在意；等终于有人发觉那火焰的异状时，就已经太晚了！

    三条壕沟几乎同时腾起三条火龙！

    那绝对不是破损的木制器械和堆积的尸体可以造成的火势，而必然是预先填埋的引火物！

    前一刻还在全力进攻的士卒们此时都开始慌不择路的逃跑，有的向烈焰还没有合拢的地方拼命奔逃，有的直接鲁莽的直接跨越熊熊燃烧的壕沟，还有的在一瞬间便在高温和缺氧中失去意识……

    “这世界真是没有秘密啊！”尼阿库斯讥诮道，一张老脸被火光映得红亮，“我们那时候打仗可没有这么多花样。”

    “那是你和你们。”安提柯回怼。

    处心积虑的攻势遇到挫折，他脸上仍然无悲无喜，只是声音洪亮的命令道：“等到火小了再攻一次。”

    侍立在旁的将领们低头应诺。

    部队实际损失并不算大，而估算敌人的损失，再相较之前的战斗，甚至算是很好的交换比。

    眼下地方已经失去可依赖的工事，只要等阻隔战场的火势消退，必然可以一鼓而定！

    就在指挥体系忙碌着重新组织进攻时，头顶上传来一声闷响。

    所有人的视线一直被浓烟和火光所吸引，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经遍布黑云。

    顷刻之间，豆大的雨点已经落了下来。

    尼阿库斯又感慨道：

    “真快啊！人老了时间就是快，转眼就到了这个季节……”

    天地间垂下万千条白色珠帘，火场中蒸腾的湿气混合着呛人的烟雾，和着冷风交替翻涌。

    老独眼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便皱着眉转身回到营帐里。

    留下几个欲言又止的将领面面相觑。

    这样的天气难道还要打？

    “年轻人，你们第一天跟着安提柯打仗吗？”

    尼阿库斯讥笑道，“作为一个长者奉劝你们，还是不要找这顿骂。我都能猜到他怎么说：

    “‘难道雨没有同样落在利西马科斯头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