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雨过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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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何，死亦归焉。” ——米利都的阿那克西曼德罗斯 两截闪耀的青铜刀锋于空中飞舞，在乌云中的一线阳光下闪闪发光。 皮洛士被两只铁钳似的臂膀擒住喉咙，举在半空中—— 四只血红眼睛狰狞得对视！ cao！ 大意了！ 这个逼力气居然这么大！ 就在刚刚，二人挥刀互砍的一瞬间，两把弯刀齐声断裂。 皮洛士眼疾手快右手挥出一记摆拳，结果腓力直接用脸接下这一击，然后一把抓住皮洛士颈部。 挣扎缠斗之中，胯下的战马终于也一下子翻倒在泥水中！ 两人双双从马上落下，结果再起来时皮洛士双脚就离了地！ 双手抓挠完全没有卵用！他此时连气也不敢喘，只是运足力气鼓紧斜方肌和颈阔肌对抗着那股怪力！ 他毫不怀疑，只要稍微他一松劲，腓力立刻就能把他的头拧下来！ 他想抓住腓力的大拇指，可是那一对铁手连半点缝隙也无！ 周围有很多双方的士兵，只是他们都犹豫着要不要干涉这场决斗……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他还在坚持，但在缺氧和高涨的血压双重作用下，周围传来的焦急呼喊到了耳中，已经只剩下一片白色噪音…… ………… ………… 雨夹雪越下越大，卡山德也没法再勉强部队继续前行了。 他们不顾可能遇到的危险，跑到路旁的树林中避雨。 草草搭起几个帐篷，卡山德却难以安坐，扶着拐杖站到营帐门口。 坐在树下的士兵们看着那两条红肿透亮的腿窃窃私语，卡山德只是看着灰蒙蒙的世界焦急不安。 色萨利人还在后面不依不饶的追击，而军粮已然不足，卡山德不得不留下大半部队阻击敌人，而自己带着精锐携粮赶路。 后军的军粮只留了一天的量，不知安提帕特那个小杂碎是不是已经投降了色萨利人？ 还有皮洛士那个小杂碎，是否已经和腓力接战？ 千头万绪在心，简直一团乱麻…… 就在这时，他发现雨下得似乎小了点！ 卡山德哑着嗓子喊： “全军准备！准备！准备出发！” 转眼间云住雨歇，卡山德连帐篷也懒得收，忍着病痛便翻身上马，催促队伍加速行军…… 很快他们就经过了拉里萨，皮奥尼斯河从这座城市北侧蜿蜒流过。 曾经他的战略目标就是这里。 全色萨利最精华的地区就是色萨利平原，而色萨利平原最精华的地区就是拉里萨盆地。 这里的气候宜人，冬季少风，夏季有河流灌溉，是整个希腊都难得的农业平原。 长期来看，只要占领了这里，就占据了色萨利将近一半的粮食产出。 而短期来看，据有了这座城市，就可以依靠水运长期维持驻军，在这个深入内陆的地方把战争继续下去。 只要坚持到数日后冬雨连绵，彻底错过耕种期，皮洛士的焦土战术就会变成一场笑话，反而会给北上的德米特里留下一个饥民遍地的烂摊子！ 可惜现在一切已经成空。 他必须赶快赶到腓力那里，只要两军汇合，他随时可以再沿河而上，到那时拉里萨仍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卡山德王！你看那里！”行军途中，欧普勒摩斯突然指着前方。 卡山德循着他指示的方向望去，只见前面皮尼奥斯河两岸仿佛有一片废弃的营地。 再往近走，更多细节逐渐明晰 ——粗制滥造的草棚，取土留下的深坑，砍伐留下的树桩，随地丢弃的箩筐、绳索、各种工具…… 还有不远处河面陡然开阔的地方，两边残留着断裂的土堤。 天上的乌云早已散尽，可是卡山德自己心里却开始电闪雷鸣。 虽然他并不长于军阵，但却通晓历史。 在九十多年前，科林斯战争的前夕，斯巴达人入侵曼丁尼亚，就是利用筑造堤坝发起水攻，一举摧毁了曼丁尼亚城！ 他已经不敢去想，东路军究竟遭遇了什么。 他也不敢做最坏打算，他只是期盼着腓力能够及时投降、可以被生擒，那样的话…… ………… ………… 呱呱坠地，吃饭上学，春心萌动，饱受挫折，高考落榜，勉强升学，走入社会，负债累累，浑浑噩噩，一命呜呼。 然后一切又从头开始。 模糊不清的襁褓记忆，陶兰提亚的成长时光，伊庇鲁斯的不安岁月，奥林匹亚的三重冠冕…… 从往生到今世。 他想起了无数见过的人， 想起所经历的故事， 想起了…… 想起了他在这场战争中所作的最重要、最正确的决定！ 腓力看到皮洛士那张已经憋成酱紫色的脸上牵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正诧异间，皮洛士猛然双手把住腓力的手腕，腰腹用力，直接把两条大腿搭在腓力肩头！ 对不起了，腓力！ 毕竟，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长年骑马、终日提肛，千锤百炼打造的臀大肌、大收肌、长收肌、短收肌、耻骨肌、盆底肌瞬间集中发力！ 顷刻形势倒转！ 腓力的颈部已经在重压下发出爆响！ 而说时迟那时快，他当机立断收回掐着皮洛士脖子的手，却没有去扒那要命的双腿，而是拔下了插在皮洛士胸甲上的半截青铜枪头！ 就在他双手举起利刃的一瞬间，皮洛士跟着双手抓出、抵挡住这千钧一发的刺杀！ 皮洛士用上臂、胸、腹、腿的全部力量，才勉强和腓力的双臂持平！ 两个人仿佛已经完全变成野兽！ 四只手抓在一齐互相较力！鲜血顺着他们的手臂直流而下！ 终于！ 皮洛士的双腿绞杀先一步建功。 腓力脱力的瞬间，枪头刺进了他的锁骨处。 两人重重摔在地上。 大军厮杀所释放的鲜血混合着雨水，从坡上流下，经过两具精疲力尽的身体。 皮洛士挣扎着起身，看着腓力，深红的鲜血从他的伤口处汹涌流出，汇入地上的褐色浊流，汨汨淌入逐渐平静的皮奥尼斯河。 腓力就这么安静地躺着，直直盯着天空。 “皮洛士王，真是一场好战斗……” “……” “……还请善待我的士兵……” “你们在拉米亚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皮洛士答道：“我会给予他们公正的审判。” 腓力不再说话，他的眼神逐渐涣散，脸上却露出奇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