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回京
阿齐那其貌不扬,微驮着背,面容昏聩沧桑,看装束也不是大夏人,萧沥很奇怪顾妍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但心里更好奇阿齐那的话中之意。 顾妍问道:“齐婆婆说的是什么意思” 阿齐那有些干白的唇抿成了一条线,嘴里唱念一句。 繁冗的语调听着古老而悠远,她缓缓说道:“那个孩子,是不被祝福的存在,她的母亲背叛了巫神,报应最终降落到了孩子的身上。” 顾妍微微一怔:“婆婆是说,孩子的母亲,是巫女” 阿齐那点点头,看着顾妍的眸光几经变换。 “小姐不要与她有接触。” 阿齐那最终这么说。 身为巫医,阿齐那十分清楚,这个孩子是无救的。 或者说,在完颜大公主的身份揭露之前,这个孩子都只能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不被祝福的、衰老枯竭的生命,需要更加新鲜纯正的血液灌溉,才能破茧重生。 那是完颜一族仅有的祝祷和庇佑。 阿齐那说得郑重,顾妍点头应下。 萧沥蹙起眉,忽的想到了一些事。 太皇太后如少女般幼嫩光洁的双手,传说中宁太妃青春靓丽的不老容颜 他又记起斛律长极那日展开的画卷与记忆里的那副何其相似 阿齐那收了药碗慢慢退下,掀开帘子的同时回身望了眼顾妍对面那个英挺的少年。嘴唇一张一合说了些什么。 若是离得近了,便能听到她极浅淡的笑声:“你关不住他们的” 帘幕落下,屋外的碎光阻绝,趁机窜进来的冷风让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什么时候回京”萧沥蓦地问道。 顾妍心想怎么也得等自己的脚伤差不多痊愈外祖父书信了一封让亲信随着昆都伦汗的人一道去姑苏,带着柳江氏的牌位走一遭女真完颜部落。 本来应当外祖父亲自去迎的,再不济也可以带着她一起,可现在自己这腿脚,外祖父又不能离开太久只好在辽东边境处接应。 之后还要去关外的吧。 顾妍便道:“应该要等明年开春大冷天的赶路回京,浑身不舒坦。” 萧沥只当她还要静养一段时日,并未多想。 也好。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足够他筹备了。 他站起身来,身形颀长英挺。 顾妍需要仰着头看他,只觉得他表情有些严肃。 他道:“等你回京,我就上门提亲。” “” 死一般的沉寂。 顾妍怔住。觉得自己耳朵大概是出了点问题。 她下意识地回身去看青禾和忍冬。二人显然也被这没由来的一句话骇得不轻。俱都睁着大大的眼睛,满脸震惊。 鲜少的呆滞出现在她脸上,萧沥原先还有些无措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些。 憋了许久的话吐出口。如释重负,陡然发觉,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 他复又说了遍:“三书六礼一样都不会少,我会把你风光娶进门。” 很奇怪,顾妍每个字都听得懂,可这话串起来是个什么意思,实在就费解了 她茫然地看着萧沥,萧沥就皱起了眉。 于千军万马中面不改色的少年将军,这一刻觉得自己掌心一片汗腻。 他摸不透顾妍是个什么意思。 等了会儿,顾妍回过神。 她先吩咐青禾与忍冬出去,然后就看着脚边火盆里木炭噼里啪啦地燃烧。 于安静中,她淡淡开口:“为什么” 娶她这种话,萧沥也不是第一次说了,头回若是震惊,这回便觉无奈。 她以为外祖父已经和他说的很清楚她的脚伤与他无关,所谓的女子名声她也不在意,何况这儿是辽东,与燕京城差的远,那些有的没的还不至于影响到那处,他大可不必如此。 萧沥默了默却说:“我想娶你。” 这只是他单纯的意愿,无关其他。 明亮如秋水的眸子深沉,有某些光点一闪而过,他补充道:“我是认真的。” 顾妍不由愕然。 不说她从未考虑过嫁人的事,单凭这种话从萧沥嘴里说出来,已然匪夷所思。 前世的萧沥,三十多年的生命里,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孑然一身,唯一的花边传闻,便是他与弟妹顾妤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有传言他强辱顾妤,也有传他是顾妤孩子的生父,更有传他和顾妤是两情相许 可这些谣传者,悉数被他斩于利剑之下。 都道他恼羞成怒,他却连顾妤都杀 而在眼前的少年身上,顾妍还看不到那种血腥暴虐。 现在的他就是一块美玉,沉敛温润,价值连城。 可偏偏这样子的萧沥,现在说着想要娶她的话 顾妍还不至于自恋到以为萧沥是看上她了。 这张俊美无俦的面孔,前世让多少名门闺秀对他倾心他勾勾手指,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可他不屑一顾,没有教他动心愿意娶进门的姑娘。 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顾妤,还偏偏死在他的手里 而自己又究竟是哪点好,让他说得出“想娶”这两个字 顾妍垂眸摇了摇头。 他面色微变,不由脱口而出:“你不愿意” 愿意吗 顾妍说不清楚。 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以前羡慕舅舅舅母伉俪情深,舅母总说她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一句话。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年少的姑娘有一颗懵懂稚嫩的心,却在夏侯毅身上摔得粉碎。 母亲和父亲不幸的婚姻,本就脆弱的感情根本经不起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或许她潜意识地便不想面对这种事吧,所以宁愿缩进龟壳里逃避现实。 顾妍抬头看向他。 面容昳丽精致的少年正凝视着自己,一双眸子波澜不兴。大概是室内太热了,额角鼻尖沁出了些许汗珠,他的表情却是从未见过的专注。 上世有关萧沥的记忆又浅又淡,她也从没想过这辈子会和他有纠缠。 而以后的路,谁也说不清楚 顾妍不由失笑:“萧世子。这么说似乎有点奇怪。” 她还真没当面拒绝过这种事。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如何要既拂了他的意,又不伤了彼此情面,真是个难题 萧沥静静等着她的下文。眸光一错不错。 顾妍拧着眉想了许久。觉得屋内确实有些燥热。 “你看。过了年我才十三,这个时候说这事,是不是太早了点” 她模样十分无辜。 “不说我前头还有个jiejie待字闺中。娘亲身边也只有我们几个孩子,jiejie迟早是要出嫁的,衡之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我私心自是想着多陪娘亲几年,承欢膝下,自己的事,一点儿也不急。” 顾妍一口气将话说完,咕噜噜就灌了杯茶,没好意思去看他。 萧沥想了想,只从话中听出来一个意思:她没有不愿意 只是,还不到时候。 眸光陡然大亮,晃得人眼花。 萧沥点点头道:“应该的是我太心急了。” 他的兴奋来得好没道理,顾妍觉得这话好像有哪里奇怪,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晕晕乎乎地看着他似乎很高兴,迷迷糊糊地又听他说要先回燕京,接着恍恍惚惚就送了他出门。 直到那个高大的身影消失,顾妍还是懵的。 她开始回忆,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话,让人会错了意 站在风口吹了会儿风,仍旧不得而知。 不由就回到方才那个问题。 愿意吗 若换了任意一个人,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的 冷风吹得人面颊生疼,顾妍赶忙戴上了帽子。 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了,这一点她必须承认。 明启帝虽只在位二十九天,但这一年依旧记为明启元年。 待冬去春来,才是真正的成定元年。 深冬腊月里,顾妍和西德王去了回女真部落,由着昆都伦汗主持,见证了外祖母的归宗仪式。 外祖父眼眶微红,神色激动,可看得出他是为完成外祖母一桩心愿而高兴的。 成定元年正月,昆都伦汗率四万大军攻打海西叶赫部落,建州军连克海西大小城寨十九座,直逼叶赫东西二城,逼得叶赫不得不向大夏求援。 同月里,西德王带着顾妍回京。 阿齐那不随昆都伦汗上战场,反倒跟随顾妍的脚步,一道前往燕京城。 顾妍觉得阿齐那很神i,她总摩挲着那几块骨牌,双眼锃亮发光,笑吟吟的,问她也只说着一些“天意”、“善缘”等奇奇怪怪的话。 顾妍很快便不放在心上。 柳氏写过几封信来询问顾妍的身体,十分关切,若不是靠外祖父拦着,柳氏兴许要和顾婼一道来辽东。 所幸顾妍的腿脚已经大好,只有在快步走路时会有些微酸痛,再适应一段时日便能恢复如初。 二月里,顾妍回到了燕京城。 因着国丧,这个年过得不是很好,尤其在天子脚下,大家格外小心翼翼。 待到这个时候,沉沉的死气挥散了不少,京城也在逐步恢复往日里的欣欣向荣。 西德王府在南城千阳胡同,坊里就数这间王府最大,周围又分布着几户官宦人家。 顾妍挑起车窗帘瞧了瞧外头。 有半年多没回来了,京都发生的变化一定十分大。 她看到王府旁一间大宅院修葺了一番,墙面也重新粉刷了一遍。 南城的地段寸土寸金,从前这里是空置的,不知属了谁去,也不知现在是哪家搬了过来。 旋即,眸色微凝,她看到了威武的石狮头那黑漆红木的门楣上,书写的两个灿金大字“顾府”。 心中倏地一滞,顾妍不由攥紧了袖下双拳,心跳如鼓。 似乎母亲在信里未曾提及过半分 柳氏算着日子,早早地便在府里候着了,听到下人禀报说马车进了胡同口,亟不可待便出门去迎接。 顾妍刚下马车,柳氏就已经到了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眼睛不自主便红了圈。 “又瘦了” 她看着顾妍的锥子脸,低声喃喃了句,十分心疼。 顾婼也赶紧拉起她问着问那,连大门口还没进,已开始寒暄。 西德王便摇头酸溜溜地叹道:“一群没良心的。” 瞧瞧他都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了,合着全看小丫头去了他也瘦了好吗 柳氏和顾婼失笑,依次上前唤了声“父亲”和“外祖父”,西德王这才喜笑颜开。 顾妍心头的疑虑不安在这张张笑颜里散尽了,拉着顾婼的手倚在柳氏身边。 几人才开始说笑,一句突兀的声响闯了进来:“我当怎么这般热闹,原是西德王回来了呢” 顾妍笑容一窒,转头望去。 青帷油车缓缓停下,从帘外探出了安氏那张熟悉的面孔。 她看着不似从前憔悴了,比最初还要珠圆玉润不少,穿着身织金褙子,梳着倭堕髻,略施脂粉,容色正好。 车里头应该还有一个人在,正狠狠瞪视着他们。 顾妍顺着视线望过去,只能瞧见一角青金石的耳坠来回晃荡。 想到刚看到的顾府,心头的猜测已被佐证几分。 顾家又发达了魏都一人得道,其一众党羽鸡犬升天。 李氏是魏都的至亲,魏都怎么舍得让李氏受委屈原先被人压制着,他情非得已,然现今翅膀硬了,他只需动动手指,提拔一下这户落魄人家,又是什么难事 从西城平安坊迁到南城千阳胡同,还刚刚好在王府的旁边,两家就这么做了邻居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羞辱他们吗 顾妍沉默地看着安氏下车,但车上那个人却没有多余动静。 柳氏和顾婼的脸色都不是很好kan,西德王眯起眼,笑了笑说:“安夫人,别来无恙。” 他笑出一口大白牙,满脸虬髯张牙舞爪,就这样静静看着人,安氏不由缩了缩脖子。 讪讪笑说:“以后都是街坊四邻了,见面的日子还有许多”又看了看顾妍道:“许久不见,配瑛县主都清减了不少呢。” 而反观自己,气色红润,意气风发。 这人就是要比较才能有个优劣,苦尽甘来,可不就是说的自个儿 安氏没由来地就挺直了腰杆。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