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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科考

    燕京城东南方的礼部贡院前布满了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偶尔间或会夹杂一两个身穿暗黑斗牛服、腰胯绣春刀的锦衣卫,严格排查进出往来之人。【】

    春闱会试,往往是燕京城最热闹的一段时日,来自全国各地的举人及国子监监生,共会一处应试,各显神通,取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制艺上的佼佼者,中者则为贡士,再由殿试策问钦定三甲。

    这是一场很严肃神圣的活动,对于现世太平安康崇文轻武的年代,也许科举就是这群莘莘学子唯一的出路,有多少人散尽家财,直考到满头白发,依旧锲而不舍

    柳建文还在与纪可凡交代些事,顾衡之为凑个热闹倚在了纪可凡身边,仰着头一本正经地听,顾妍则将脖子缩在厚实的狐皮围脖里,漫不经心打量着来来往往的学子。

    大多都是三四十岁左右人到中年,像纪可凡这样的青年才俊毕竟还是少数,但大多数人的神情,都是千篇一律的兴奋自在,成竹在胸。

    顾妍淡淡勾起唇角,顾婼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你好像一点儿都不担心”

    顾妍回身促狭地看着她,顾婼的秀眉都紧紧攒在了一块儿,明明春寒料峭,脸蛋儿却微微发烫,俏若新桃。

    被这么一瞧,顾婼颇有些不好意思,清咳一声,目光飞快地移往别处,却不经意地落到纪可凡身上。

    青衫磊落的少年郎君,眉眼清润温和,芝兰玉树,认真又专注地听着柳建文的教诲。嘴角含着浅浅笑意。

    像是被烫了双目,顾婼又飞快低下头去。

    好像在她病了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顾妍挑着眉笑道:“临考在即,再如何担心也无用啊,jiejie应该相信纪师兄的才能。”

    她粲然一笑,那弯弯眼睛里的揶揄让顾婼脸色倏然一红,只能随意干笑两声。站到明夫人身边去。

    早春的阳光炽烈。照得人睁不开眼,顾妍站了会儿就觉得脚酸了,踩着鹿皮小靴跺了跺脚。

    雪白的暖筒落到地上。还未待她反应,一双皂底长靴就出现在面前,那人弯腰帮捡了起来。

    高大的阴影挡住日光,顾妍要仰着头去看他。

    她穿了身白狐狸皮的鹤氅。巴掌大的小脸裹在毛茸茸的围脖和兔儿卧里,大约是病得久了。许久不见日光,皮肤白得有点透明,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圆,带着早春淡薄的晨光。

    萧沥一瞬不瞬盯着她看了她会儿。这才将暖筒还给她。

    顾妍大大方方接过,又行了礼。

    她看到那些官兵里夹杂的锦衣卫,不由问道:“萧世子负责今日的巡卫吗”

    萧沥摇摇头。“主要还是要靠五城兵马司,锦衣卫只负责贡院内部。”

    能成为锦衣卫。必得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科举舞弊光是靠那些同考官是不够的。

    见顾妍挑了眉毛,他不自觉又想多说一些:“本来该是右佥事的职责,只今日他身子有些不适,由我暂代。”

    能在这里看到她,这是意料之外的事。

    听到这个右佥事,顾妍原本微扬的眉梢提得更起了,“是王嘉王大人”

    这么巧

    萧沥知道王嘉和柳建文的一些过节,淡淡颔首。

    顾妍的目光缓缓沉静下来。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争着抢着要做出点样子,没见哪个跟王嘉似的,身子有些不适,就告假休养,还要别人来代

    她突然问道:“这次的主考官是谁”

    萧沥一怔,除却应届考生和儒林学士,很少有人会关心这个事。

    他看向在柳建文身旁站着的纪可凡,长身玉立的少年清俊温雅,笑得清淡从容,突然觉得有些刺眼。

    闷闷道:“是礼部尚书杜兴,还有东阁大学士陶力行。”

    好像是这两个人吧。

    顾妍努力地想了会儿。

    大夏的会试一般都设主考官二人,同考官八人,主考官亦称总裁,都要是口碑极好、为官清廉者,在儒林里亦得是声名鹊起之辈,此次会试的题目便是由主考官之一定的,一般是备了五套试题,最后是由皇帝抽选定论。

    她又问道:“主命题人是杜大人”

    萧沥再次点头。

    一般而言命题人都是内阁大学士,今年陶力行却只负责审阅总裁,出题的任务就交给了杜兴,杜大人可诚惶诚恐了好一段时日。

    顾妍脸色变得有些不大好。

    “五表妹”

    身后传来一句轻.佻的低呼,顾妍当即皱了眉。

    能这么叫她的,也就安云和了

    怎么就忘了,安云和也是要参加今年的会试的

    她淡漠回身,看他带着两个书童款款站定在自己面前,似是有些惊讶看到萧沥,竟是先回身去瞧了眼,这才松口气地转过头来打了招呼。

    这串动作很是可疑,顾妍想越过他瞧个究竟,却被他高大的身子遮得严严实实。

    “许久不见,五表妹可还安好”

    顾妍冷冷地笑:“托安公子的福,大安。”

    安云和似懊恼地一叹:“倒是忘了,不该再称呼五表妹。”他有礼地作揖,一字一顿道:“见过配瑛县主”

    明明是正经话,从他嘴里冒出来,顾妍总觉得浑身不适。

    萧沥这时漠然道:“该进场了。”

    安云和方才收了玩笑的样子,颔首道礼,撩起袍角提步绕过他们。

    顾妍急急忙忙往他原先身后的方向看去,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是一辆马车。”

    萧沥淡淡地说,两条粗长的剑眉不由挤在一起。

    虽然那马车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了,但车后的徽标,他不会看错的。

    镇国公府他怎么不知道。今日府上有哪个人需要来礼部贡院送考

    还是送的安云和

    顾妍却蓦地想到去岁七夕见到安云和时的一瞥,也是一辆马车。

    铜锣咚咚咚地敲响,这边已经在催着考生进场了。

    顾妍往纪可凡的方向走去。

    纪可凡正对着柳建文郑重一拜,便欲进场。

    “纪师兄”

    顾妍匆匆叫住他,望了眼提着衣物和一些简单日常生活用具的小厮,仰起头道:“这些东西太累赘,纪师兄便不必带了吧”

    纪可凡一怔。顾婼攒眉道:“会试三场。三日一场,吃穿住全在里头,期间外人又不许探视。这些都是日常必须,如纪师兄已是轻装上阵了。”

    顾妍当然知道,可这次不一样,带得越多越麻烦。不如不带。

    “院内既是提供食宿,只需带上笔墨纸砚不就好了”

    少女声音清灵。容颜娟秀,路过有学子闻言不由忍俊不禁,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太有意思。

    纪可凡忽的不知道该怎么说,顾婼也是一脸的不赞同。

    柳建文蹙起眉。看向双眼清晰澄澈的小外甥女,点点头道:“也对,东西多了是累赘。你带上文房四宝就进去吧。”

    纪可凡晕晕乎乎的就走了。

    顾婼不可思议:“舅舅你怎么跟着阿妍胡闹换洗衣物都没有,夜里凉了要怎么办。还有晨起洗漱呢万一伤风了又要如何”

    明夫人“噗嗤”笑出声,顾婼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倏地羞红了一张脸,微恼地瞪顾妍一眼,甩了帕子就回来时的马车。

    顾妍抿唇微笑,萧沥觉得这事似乎有点问题,至少她绝不会无的放矢。

    这边已经在催着萧沥赶紧进去,素来都喜欢刨根究底的某人就觉得心痒难耐,问不到答案浑身不舒服。

    若是柳建文知晓情况,一定会叹一句:“这孩子是强迫症又犯了”

    于是萧沥万般无奈,又脸色铁青地走进贡院,手下只当这位大爷真是严肃认真的好榜样

    送考的人依依不舍立于门前,柳建文悄悄拉过了顾妍,低声问了句:“今天会出什么事”

    顾妍早猜到舅舅知晓她来历了,在他面前也不避讳,拉过他的手,就慢慢在他手掌心上写了两个字

    泄题

    柳建文悚然大惊,“怎么会这样杜兴我有点交情,他是真清廉,做不出这种事。”

    “杜大人或许不会,可其他人又有谁能保证呢”顾妍慢慢说道,问起他来,“杜大人今年有几岁了”

    “差不多与我一般大吧。”

    顾妍便啧啧两声。

    柳建文笑着弹了弹她的脑袋,“你又在卖什么关子”

    说卖关子倒是不至于了。

    “原先我也忘了,刚刚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今年的会考是被挪到三月中旬才正式进行的,原因是二月的试题泄露,所有考生需一律经过排查,足足关押了五日,才将人放出来。”

    主考官命题是在礼部贡院里进行的,杜兴会在贡院里待上半个多月,思考试题,这期间闭门不出,自然没人与他交接,试题也是完全保密。

    可偏偏杜兴这个人,于女.色上不大自持,带了个小妾进去陪他,小妾还是识得几个字的杜兴不会去泄题考题做什么买卖,又怎么保证底下人不会

    那小妾也是个聪明人,在服侍杜兴的时候,教他出的试题偷偷看了去,然后誊写下来。夹在需要换洗的衣物里,买通了门房,送出去给人清洗的时候,将试题悄悄地昧下,去外头秘密地交易。

    这些事发生的时候,顾妍还在清凉庵里住着,还是之后舅舅将她接出来,偶尔一次感慨时提到的,纪师兄白吃了五天牢狱之灾。

    有些心理素质差的,这五天几乎崩溃,还怕自己的前途就毁在牢里。

    柳建文这一刻也有些傻眼了。

    顾妍又道:“据说黑市里炒卖地十分厉害,一套试题能卖至五千两,还有人买到手之后,再转卖给其他人,发了笔横财,这一场会试,牵连的人有许多,杜大人被腰斩,全家流放辽东。”

    还有值得一提是,正是因为杜兴的清廉,杜家没有人去贿赂那个腰斩的刽子手,那刽子手一个不高兴,本来斩在腰部的刀下移几寸砍在了胯部,足足砍了三刀才断。

    最后杜兴也不是被砍死的,而是失血过多而死的

    明明是个清官,却死在了女色上。

    柳建文嗟叹不已:“不该让子平下场的。”

    子平便是纪可凡的表字。

    顾妍安慰道:“舅舅,那小妾虽是认得几个字,到底不熟悉科举的规矩和流程,她偷偷运出去的试题只是其中之一,可偏偏正式考的时候,抽中的恰好不是那一套。”

    也是因为有些人倾家荡产买了试题,找了有名的先生帮着做了文章,又反复修改润色,废了大量的精力,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稳cao胜券了,可真当现实如此残酷地摆在面前时,就发了疯,于是这场泄题事才被捉了出来。

    柳建文稍稍安心。

    这样一来,无辜的人也不至于获罪牵连,否则就要说不清是自己写的还是事先备着的了指不定还将那等做得好文章的人抓出来,硬给人安个罪名上去。

    想到顾妍让纪可凡只带文房四宝进贡院,等待事发排查,也不怕翻箱倒柜,又是一堆麻烦。

    柳建文轻叹道:“只不过要辛苦那些同考官和巡卫了”

    顾妍想到萧沥是暂代了王嘉的职,心里有些不安。

    真的只是巧合吗

    为什么她有种直觉,是王嘉故意将这事推给萧沥去做的呢

    科考舞弊不算小事,处理不好了,倒霉的只会是他们,可萧沥自身带着保命符,至少方武帝绝不会将自己亲外甥怎么样,别人却说不准。

    但王嘉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若是早有耳闻那些黑市上的试题交易买卖,何不干脆点上报给朝廷,获一份大功,以巩固自己在京都的地位

    若不是手里握着证据,他又哪有这个本事未卜先知

    有个念头从脑里一闪而过,顾妍紧紧蹙着秀眉,觉得真是有点不可思议,可怎么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她不就是先例吗

    果然会试刚开始没多久,场面就失控了。

    有考生抱着头痛哭流涕,斥责那些黑心的摊贩,出卖错误试题,让自己将身家性命都赔了进去。

    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萧沥拧着眉让所有应试考生停笔,统统看管起来,不放过一点痕迹地搜身。

    这个时候大概有点明白顾妍让纪可凡扔下包袱的用意。

    可她怎么会知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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