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述离殇

    四十二名天策弟子，加上林雨寒，一共四十三人，面对狼牙军近乎疯狂的进攻，他们在破旧的天策城墙上，坚守了整整三个时辰。

    这三个时辰，也算是林雨寒此生所渡过的最漫长的三个时辰，他看着那些天策弟子一个个死在狼牙军的刀剑下，不过他们每一个人临死前，脸上都是毫无怨言，视死如归。

    其实以林雨寒的武功修为，在这个战场上，虽说不能做到扭转乾坤，但是若想救出一两个人，却也不是难事儿，只是他也知道，即便是自己出手相救，这些天策弟子最终的结局也都是一样。

    从他们选择留下来断后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归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林雨寒若是出手相救的话，反倒是对于他们天策的荣誉的一种侮辱！

    三个时辰下来，城墙上还活着的，就只剩下林雨寒与血离殇二人，当然，还有那城墙下源源不断汹涌而来的狼牙大军。

    一剑斩下，伴随着一道剑气的挥出，林雨寒身前数十尺内的狼牙军，皆是被一分为二，一时间整个城墙上血雨纷飞，凄厉的哀嚎不断，这城墙之上，残肢断臂无数，若说这世间真有阿鼻地狱的话，怕也不过如此。

    战场之上，没有对与错，没有是与非，唯有杀戮，这一点，林雨寒早在南疆之乱时，就已经明白，此刻一记无情的腰斩，也是狠狠的震惊了一番后面的狼牙士兵，使得他们进攻的步伐微微一缓。

    毕竟不管这些狼牙军究竟如何精锐，在看见已经有上千狼牙军死在林雨寒手中之时，他们也都明白眼前这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少年究竟有多么可怕。

    或许他们不惧战死沙场，但是若是要以腰斩这种堪称极刑的死法的话，任谁都会忌惮三分。

    眼看着狼牙军被自己这一剑无情腰斩所震慑，林雨寒也是趁着狼牙军进攻的空隙，一个闪身来到血离殇身前，同样再次一剑挥落，剑气激荡而出间，他手中，又凭添了数十条狼牙军的性命。

    随后林雨寒也不管血离殇的意见，转身便扶着他，纵身跃下城楼，迅速脱离了战场。

    在林雨寒看来，他们已经在这城墙上坚守了足够长的时间了，即便是此刻狼牙军派骑兵追击，也不可能追赶得上李承恩等人的步伐了。

    所以他们也没有必要再在这城楼上同狼牙军死战下去，毕竟这些天策弟子视死如归，但是他林雨寒却还要留着自己的性命去解开自己心中那许许多多的疑惑。

    而至于血离殇，林雨寒对于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心中也是颇为敬佩，因此也不希望他就这样死在狼牙军手中，既然自己选择了撤退，带上他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待到用轻功飞出了数里，确定了狼牙军一时半会不会追上来之后，林雨寒才停下，手一松，却是忽然间感觉到自己手心有一股温热的湿腻感，低头一看，自己手中竟然满是鲜血。

    顿时林雨寒心中一惊，瞳孔微缩，转头一看，一旁的血离殇身上尽是鲜血，一身铁甲多处破损，尤其是其背上，几道半臂长的伤口几乎深可见骨，左肩处，一直挂有倒刺的羽箭一穿而过，不过从羽箭的弯曲程度来看，似乎已经在血离殇的身体内折断开来，显然，这是因为血离殇在中箭之后，仍旧使用手臂挥动长枪所致。

    这般伤势，即便是林雨寒，看着眼中，心里也是有些发麻，更何况血离殇硬生生的顶着这一身伤痕，在狼牙军的围攻之中，坚持了如此之久。

    “还能坚持下去吗？”

    林雨寒看着血离殇身上的伤势，不少地方的伤口甚至已经不再有鲜血流出，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这代表着血离殇体内的鲜血，已经所剩无几了！

    “只要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就能赶到洛阳城，那里有不少万花谷弟子，以他们的医术，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定能保你平安！”

    末了，林雨寒还不忘补充一句，他知道，人在这个时候，生与死无非是一口气的事情罢了，他要给血离殇生的希望，这样，血离殇或许才有那么一线生机。

    也不知道血离殇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神志不清还是其它什么原因，似乎直到此刻，他才发觉自己已经远离了战场。

    缓缓抬头，血离殇看了看身旁的林雨寒，嘴角轻扯，似乎想笑，却又无力撑起这个笑容。

    “或许，我已经到不了洛阳了吧！”

    血离殇目光微微转动，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那无处不再的剧痛，以及失血过多而渐渐袭来的那股窒息感，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气力撑到洛阳城了。

    “你快走吧，不用管我了，能与天命者并肩作战，我血离殇死而无憾！”

    “你……真的不走了？”

    林雨寒微微一愣，他虽然知道这些铁血男儿，从来不畏惧生死，但心中总归是有那么一丝不舍，他与血离殇既然并肩作战过，那也算得上是同袍，若非到了绝境，又岂能轻易放弃，所以，林雨寒也是再次询问道。

    他会尊重血离殇的选择，但同时也不放弃任何生机。

    “嗯，不走了，你看，我那些兄弟都在这里，我这个做老大的，又岂会抛下他们不管？”

    血离殇目光看向不远处战火纷飞，黑烟弥漫的天策府，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来之不易的笑容。

    “这些兄弟，当初在我麾下时，我们都以手中的长枪为证，来日沙场，同生共死，如今他们都在这里，我自然不会离去，还望阁下成全，这也算是我血离殇最后的遗愿吧！”

    说完，血离殇也是缓缓闭上眼睛，表明心意已决。

    “既然如此，那我自然尊重你的选择，能与你们并肩作战，同样是我林雨寒的荣幸，其实我本以为大唐江山会在这场艰难中，彻底毁灭，但是如今来看，或许事情也并不是如我想象中的那样……保重！”

    林雨寒见状，也终是不再劝说，转身向着北邙山中走去，他知道，现在自己的果决，就是对这些天策将士最好的尊重了。

    “血战沙场，至死方休；纵阴阳相隔，不述离殇！故名血离殇！”

    在林雨寒身后，血离殇见林雨寒转身离去之后，也是缓缓开口说道，也不知道这话究竟是说给林雨寒听，还是说给那些战火中逝去的天策将士的英魂所听。

    当林雨寒走到数十尺外时，他猛然听见，在自己身后，有一声豪迈悲壮之声，响彻在他的耳边，“吾执长枪，誓守大唐！”

    林雨寒的脚步顿时也因为这一声呼喝，微微一滞，再转身时，他看见血离殇仿佛披着一身血衣，屹立在旷野之上，在他的身上，已经察觉不到任何生机，尽管他依旧手执长枪，不曾倒下！

    “别了，天策府的英魂！”

    长叹一声后，林雨寒不再停留，一个轻功纵越而出，跃进了北邙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