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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友谊之舟摇摇欲坠(3)

    火羽客栈的后院,景炎和漠白组团在洗换下的脏衣服,秋莎在一旁砍柴。

    此时玉都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在谈论云王会的话题,无形的的热潮似乎充斥在玉都的每一个角落。

    在这个马上就到用凉水洗衣服,也不会感觉冷的季节里,火羽客栈里的生活显得宁静许多,弥足珍贵。

    景炎依稀记得,一年前刚认识漠白的时候,这个精力过于旺盛的家伙,洗个衣服都能吼出声来,此时的他却低下头,默默地揉搓木盆里的衣团,安静得有些一反常态。

    他在思考后面的比赛该怎么打。

    而他第二轮的对手,是青霄家族拥有青天矛的君伐,这无疑会是一场恶战,甚至是一场不可战胜的对决。

    难道就要到此为止了么?

    回想起这一年来的日子,漠白忽然发现自己不是在挨打,就是在挨打的路上,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自己在挨揍。

    每每想到这些,漠白气得膀胱都要炸了。

    明明早已踏入了入道境,如今却连灵道也没有构成。曾经梦想自己是个天才,平日里有些时候也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可如今看来,自己原来只是个路人甲。

    许久之后,漠白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放弃了思考,正所谓明天的事情交给明天的自己。他低头看向盆里的脏衣服,“还是龙坎前辈那样的大能厉害,居然能靠灵力吹扫衣物上的脏垢,真好啊,我也想这样。”

    “达到那样的境界,实力手段是何等深不可测,你在意的居然是人家洗衣服方不方便?”秋莎吐槽道。

    琦盛路过后院,走之前插了句嘴说道:“不想洗衣服呀?娶个媳妇儿就可以了!如果媳妇贤惠,就给你洗衣服了;如果媳妇彪悍,你就学会洗衣服了。”

    院子里的几人没头没脑地聊着,就在这时,龙也提着一个木盆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原本龙也是没有洗衣服的习惯的,但在火羽客栈生活了这么些时日,难免受到一些感染。别看他平时少言寡语的,似乎很乐意参与到大家一起在做的事情当中。

    他可能,只是以前没什么朋友吧。

    景炎靠边挪了挪给他腾地儿,三个少年蹲成一排,行列整齐。

    “我还以为你和端睿出去切磋去了。”景炎说道。

    龙也面无表情地说道:“原本是这样,不过他有事情出去了。”

    景炎心想端睿放别人鸽子还真是少见,又问道:“都这时候了怎么还练?第二轮就要开始了。”

    “最近有了一些感悟。”

    景炎、漠白和秋莎齐刷刷地看向龙也,心中暗暗吐槽真是个变态。景炎打趣道:“你悠着点,要是没忍住突破到樊笼境,可就不能参加云王会了,我们可指望着你把那些硬骨头全都啃掉。”

    龙也没有得意炫耀的意思,景炎他们也没有嫉妒的意思。

    有些话,只要没分享错人,就不会是显摆。

    “这次不是修为上的感悟,似乎,是其他方面的。”龙也不遮不掩地说道,其实他自己也形容不出这是怎样一种感觉。

    “真好啊,我也想有‘忍不住要突破’这样的烦恼。”漠白的酸病又犯了。

    “话说景炎,”龙也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嗯?你指什么?”景炎一时没有想到自己隐瞒了啥。

    “你是不是……没什么钱?”龙也尝试说得隐晦一点,奈何有些辞穷。

    “这有什么好瞒的,谁还不知道啊!不仅他缺,我也缺啊!”漠白喊道。

    龙也继续说道:“我之前看到,景炎找掌柜的借钱了。”

    漠白和秋莎又把目光投向景炎,看得景炎尴尬得脚趾抓地,险些抠出个四室一厅。

    “我就是问掌柜的,能不能预支点月钱,你们别大惊小怪的。”景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以漠白对景炎的了解,在黑天广场上他就一眼看出景炎的脸上是赔了钱的表情,于是问道:“你许了那个弹琴的漂亮妹子多少钱?”

    秋莎没想到景炎这一场居然是买的,在火羽客栈的众人眼中,景炎的道德底线一直是个谜,听说他刚来玉都的时候,还带着漠白去面包房偷面包吃。秋莎正欲出言嘲讽几句,可她看到什么,便收回了已经到嘴边的鄙夷之词。

    龙也见景炎支支吾吾的,有意树立一个良好的表哥形象,“你要是没钱的话,我可以借你一点,不会告诉二姥爷的。”

    景炎犹豫了一下,说出了欠下的金额。

    漠白惊得双下巴都出来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你这是找掌柜预支月钱么?你这是预支几十年的钱!我的天呐!没想到这个姑娘声音怪好听的,竟是如此丧心病狂!她这是要你用屁股去还呀!”

    景炎叹了口气,心想蚂蚁rou也是rou啊。他感受着浑身灵力带来的胀痛感,感慨道:“我不求一生大富大贵,但求每晚可以安然入睡。”

    他将手中的衣服拧下哗啦啦的水,心想凑不齐钱只能打欠条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放在了景炎的肩膀上,景炎条件反射般背后惊起一阵冷汗。

    扶苓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三个蹲着洗衣服的少年,唇间挂笑,神色阴翳。

    此时太阳明明中天高照,景炎却感觉扶苓的影子一点一点地将他笼罩。

    “所以哪怕云王会这么重要,哪怕你欠下这么多钱,也不忍心对她出手?”

    漠白见势不妙,卷起湿衣服,不厚道地抢先溜走。

    龙也意识到说错了话,怀着歉意拍了拍景炎,也溜了。

    秋莎笑着捂唇,提着砍好的柴堆,进了火房。

    景炎解释道:“我这不是为了后面的比赛,隐藏实力么……”

    “那你加油,我在半决赛等着你。”扶苓柔和地笑道,她拍了拍景炎的肩膀,眼神仿佛在说,她的鹿皮画册已经饥渴难耐了。随后便跟着秋莎,一同进了火房。

    景炎咽了口唾沫,险些被口水呛到。

    ……

    端睿沿着巷子一路走到深处,两侧都是爬满青苔的灰色砖墙。这附近门庭冷落,平日里没有什么人经过。

    收到玉简的传讯后,端睿趁着琦盛喝酒的间隙,只身来到此间,准备和联系他的人碰面。

    片刻之后,一顶黑色帷帽出现在小巷的另一头,长长的垂纱近乎垂落地面,像是一根漆黑的柱子。

    这样的帷帽,以前去天工坊购买灵器的时候,端睿也穿过,当时同样穿着的,还有修兮和颜婴。

    来人透过帷帽上的单向透视玻璃发现了端睿,径直走来,随后拨开垂纱,摘下帷帽,单膝跪下。

    端睿看着来者行如此大礼,脸色漠然,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此人是一位神色坚毅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身精致的橙色盔甲,从样式上来看,居然是枳羚家族的羚骑兵,只是他没有带着羚骑兵特有的弯角头盔,不然就戴不上黑色帷帽了。

    这位气宇不凡的中年人,便是枳羚家族的羚骑兵总长,负责百里亭羚骑兵相关的一切事务。身份地位,可见一斑。

    “少主。”羚骑兵总长拱手道。

    “什么事?”端睿淡淡道。

    端睿待人虽然不苟言笑,却并不冷漠凌人,这一点他和龙也有些相像。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平日里他们之间的切磋次数是最多的,往往只要一个眼神,二人便不约而同地来到城北外的森林里练手过招,默契得像是配合多年的特工组合。

    可是此时,端睿却没有让羚骑兵总长起身的意思。

    羚骑兵总长单膝跪地,自己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端睿的母亲,是剑道盟十位剑者之一的剑圣。而琦盛,作为端睿的父亲,作为剑圣的丈夫,并没有得到枳羚家族的认可。

    作为玉都赘婿榜的榜首候补,琦盛并没有实现夺冠的壮举。客栈里大家都不说,但是大家其实都知道,枳羚家族只允许他和端睿一起生活到云王会结束,以尽最后的父子情谊。之后便会将端睿接回百里亭,至于琦盛,则终身不准踏入百里亭一步。

    景炎和漠白他们一直以为,这是端睿的母亲定下的事情,也是琦盛整日浑浑噩噩饮酒度日的源头。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端睿的母亲其实并没有驱赶琦盛的意思,甚至还在家族当中力排众议,不顾长辈们的怒骂厉喝,以一己之力强行将琦盛留下。

    能得豪门老婆如此,可谓是人生巅峰夫复何求。

    但是在一年之前,桃李园五大公之一的羚公,带着端睿的母亲出门远行,办要紧之事,时至今日,仍逾期未归,杳无音讯。

    而枳羚家族的一位长辈,便借着这次机会,将琦盛赶出了百里亭。

    端睿,则是自愿离开枳羚家族的。

    琦盛离开百里亭的时候,是被打出来的。

    而这位单膝跪地的羚骑兵总长,当时也下了狠手。

    时至今日,琦盛的腰腹处,仍有一块被洞穿后留下的伤疤。

    “祝贺少主云王会第一轮……”

    “有事快说。”端睿打断道,他答应见这位羚骑兵总长,就是不愿琦盛再见到这个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听羚骑兵总长多说一个字。

    羚骑兵总长顿了一下,手臂上的芥子镯银光一闪,一柄稀世宝剑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双手托起,呈到端睿面前。

    “什么意思?”端睿其实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小姐外出远行,带走了族中的天渠剑。如今,族中上下难以找到一件绝品灵器,这是属下用尽一切办法,找到的一柄剑型灵器,虽不及绝品灵器,但也是品质极佳。希望能助少主在后面的对决中,披荆斩棘!”羚骑兵总长满腔热枕地说道。

    “我看,不是没有,而是那个臭老头不愿意让我用而已。”

    羚骑兵总长沉默不言,似乎端睿所言非虚。面对端睿的离家出走,枳羚家族的那位长辈也是暴跳如雷,下令百里亭上下不要再管这对卑贱的父子。

    端睿继续道:“我从没有指望枳羚家族能够给我什么,后面的对决,也跟你们没有关系。我之前听你的,到枳羚广场报名云王会,已经是最后的情分,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罢,端睿便打算离开。

    但是羚骑兵总长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及地的膝盖,在地面上拖出一道泥坑。他沉声道:“请少主收下!”

    几番阻挡之后,端睿静静看着这位始终没有起身、没有抬头的长辈,沉默不语。

    “少主!您也知道,您下一场的对手,是桃李七杰之首的江伦!属下和黄泉家族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悉知他们的行事风格,他们一定会动用绝品灵器!那个叫江伦的少年,更是小小年纪便深不可测!贸然和他交手,只怕对少主不利!若是少主想要取得胜利,还请少主收下!”羚骑兵总长情绪激昂,言辞恳切。

    “我不用剑。”

    “少主您是天降的剑道胚子!远不是小姐当年所能媲美的!就是剑帝当年,也不一定有少主您这般才能!若是您愿意用剑,桃李七杰之首,又怎会落到那个江伦身上!”羚骑兵总长有些亢奋,“但是您却因为那个废物,投身您并没有才能的拳法之道……”

    “够了!”

    羚骑兵总长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将头低得更低,将剑送得更前。

    “拿回去吧,延叔。”端睿轻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的厚茧硬得像客栈门口的老树皮。

    其实端睿很早便意识到,哪怕自己穷极一生,在拳法之道上的领悟,可能都没有如今在剑道上的领悟要深,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端睿怅然道:“或许这不是我最擅长的,但这,却是我最热爱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