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许翔的价值
许翔低头躬身,直到脚步杂踏之声渐渐消失。他知道,这是他目前最合适的姿势。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常春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许翔缓缓站直身子,长出了一口气,一个灿烂的笑容浮上脸颊。 对着常春拱手道:“谢谢常哥举荐。” 常春面带无奈的苦笑:“人微言轻,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许翔没说话,继续眯着眼睛微笑。 常春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朱主管的权力很大,他这人比较……势利。 你要小心应对。当然,在我们这儿这种情况很正常。” “你们?你们这是什么组织?还是什么帮派?”许翔问道。 成群结队牧龙的人比比皆是,但都是些松散的草台班子。 这样有固定聚居场所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等你正式进门儿,自然会知道的。但是现在,我不能跟你说。” 常春认真地说:“上午进谷很关键,你一定要把握好!” 许翔眨了眨眼睛问道:“朱主管说要拉出来溜溜,指的只是牧龙吧?” 常春嗯了一声,皱了皱眉头:“虽然我只负责回收龙华,但是对牧龙一途也不陌生。 如果上午大隘谷不适合放牧,那你成功的几率……” 许翔盯着常春看了半天,笑了起来:“常哥,只要不是让我去和黑武士单挑,只要是让我牧龙,甭管条件如何……你就瞧好吧!” 常春欲言又止,说来也怪。 才和许翔接触了一天不到,自己竟然对这个个子不高,黑瘦黑瘦的少年生出了些许惺惺相惜的感觉来。 不应该啊,自己这些年心肠早就硬了啊。 ……得,还是赶紧办正事儿吧。这兄弟吉人自有天相……希望吧。 匆匆安排许翔找了间空闲房间休息,又交待了一下不要因为疲劳睡过去,常春这才上马离去。 这是他这些年来举荐的第一人。 心里还真有点儿忐忑,许翔不会是吹牛的吧? 他要是吹牛那可就害了自己,朱管家以后不告自己黑状才怪。 …… 许翔倒是没这担忧,舒舒服服地往床榻上一趴。 从褡裢里拿出六罐龙华,整整齐齐地摆在床上仔细把玩,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就在昨天,自己被黑甲武士打倒在地时,还是个一穷二白的人。 没想到,一天不到的时间。已经拥有了一笔不小的财富,甚至还有一匹马。 真是人生如梦啊! 六罐龙华,够在南隘谷置办一套院落了。然后……再娶个如花似玉的老婆? 哈哈!许翔打心眼儿里乐了出来,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奢望啊! 激动了半天,摩挲着晶莹剔透的水晶罐。 观察着罐内满登登的鲜红龙华,许翔悠悠地叹了口气,慢慢冷静下来。 小富即安不是他的性格,如何获取更大的财富才是他的本心。 这个世界,没有龙华,没有金子,怎么想都是不保险的事情。 尽管许翔从来没有富裕过,但是他一直有这样的梦想——富起来。 为了防止自己睡着,许翔枕着两只胳膊仰躺在床榻上。 两眼牢牢地盯着屋顶发愣,心里把自己这些年快速地过了一遍。 从八岁起,自己就随同父亲进谷牧龙。父亲是个有耐心的人,也是个懂骨龙的人。 那时候的大隘谷里还没有那么多骨龙,似乎骨龙湖也只有两个。 自从发现大隘谷的存在,父亲近水楼台,开始牧龙。可以说是第一批见证了骨龙繁荣的人。 最开始,大隘谷里只有百十条骨龙。而且,照目前的标准来看,都是体型比较小的。 那时候的大隘谷是那样的热闹,那样的繁荣。 进出的人很多,甚至有人把冰糖葫芦和锅盔都推进隘谷里叫卖。 坐在父亲怀里,父亲坐在隘谷草地上。 嘴里含着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听父亲一条一条骨龙的介绍讲解。 那时的天是那样蓝,那时的骨龙是那样美丽。一切都是充满了希望的样子。 可是世事无常,不知从何时起,黑甲、白甲武士出现了。 从此,骨龙牧人的生活出现了第一重危机。 而且,屋漏偏逢连夜雨。 紫金流越来越大越来越宽,隘谷里的骨龙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庞大。 本来是个好事儿,牧人们都奔走相告。呼朋唤友,倾全力投入到牧龙事业上。 不成想,突然有一天,骨龙们集体陨落,直直地栽向所属的湖面…… 漫山遍野都是牧人们的惊呼与哀嚎! 在黑甲武士那儿留下多少买路钱,那是可以搏一搏的事儿。 可是,获取不了骨龙华……可就是谁也无可奈何的事情。 眼看着辛苦积攒多年的龙华一朝付之东流,父亲的眼睛变得血红。 急躁地收回剩余的龙华,父亲指望着保存实力东山再起。 可是后来……大隘谷并没有给他翻身的机会。 父亲一怒之下情绪失控,爬到隘口高峰指天咒骂。 却不想被闻声赶来的白甲武士一顿暴打,最终回到家中郁郁而终。 白甲武士和黑甲武士不一样,他们的任务是阻止情绪失控或者精神失常的牧人乱喊乱叫或做出过激行为。 说不一样,但白甲和黑甲又有相似之处——绝不杀人。 可是,每次都能劈中心脏部位的木刀有多大的力道,许翔心里清楚。 父亲实际上是被打死的,是被伤心伤死的…… 想起这些往事的许翔两眼发直,睡意全无。大隘谷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是它从来就是这样? 父亲早就离世了,剩下他们孤儿寡母。 在母亲的哭喊拦阻下,许翔依然走上了骨龙牧人的道路。 因为他真的有放牧骨龙的能力,从小就有。况且,除了牧龙,他还会干什么呢? 如果不牧龙,许翔拿什么来养活母亲养活自己呢? 在别人眼里,骨龙仅仅是生财的工具,是满身宝物的矿藏。 但是在许翔眼里,骨龙不仅仅是衣食父母。更是他的……朋友。 在他看来,骨龙是有灵性的。它们也有思维和情绪。 每每独自站在隘谷里,迎着风,闭上眼睛。 许翔都能隐约感受到骨龙们的情绪,或喜悦或忧伤,或激昂或低沉。 真的,他能感受到这些。 所以,他的放牧,永远不会空手而归。他获得的龙华都是骨龙对他的馈赠。 毕竟,有谁愿意倾听这些庞然大物的心声呢? 想起盲眼在家的母亲,许翔不禁一阵不安。出来快两天了,不知道母亲有没有自己做饭吃。 有没有拄着拐杖走到巷口向别人打听自己的去向,然后再遭到别人的白眼儿和讥笑…… 想到这儿,许翔暗暗握紧了拳头。曾经不止一次,他发誓要拿回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但是自己总是在黑甲武士变幻莫测的木刀下失去龙华…… 那么,今天是不是就有机会了呢?许翔不敢确定,今天,他还得拼一次! 反正睡不着了,天麻麻亮之后,许翔起身来到马厩,开始为自己的坐骑洗刷。 这可是自己的第一匹马,是不是该取个名字呢? 歪头看着圆溜溜的马眼,捋了捋长长的马鬃。 许翔有了主意,拍了拍宽大的马头:“眼睛那么圆,以后你就叫小圆吧!”
小圆似乎对这个名字大为不满,仰头嘶鸣,前蹄刨地,许翔哈哈大笑。 转眼间,朝阳已经升起。许翔隐约听到了人声喧嚷,大院里的人还真不少啊。 走出马厩,第一眼看到了众人拱卫中趾高气扬的朱主管。 许翔连忙低头躬身问了声安,理所当然,丝毫没有回应,只有掠过身边的微风。 低着头站在路边的许翔看到十几双厚底儿布鞋闲庭信步般从自己面前走过。 只是,有两双布鞋走过以后又绕了回来,并且在许翔面前站定。 许翔本来准备直起的腰又弯了下去,等着来人说话。 “你会牧龙?” “小人略懂一二。” “抬起头来。” 直起腰,许翔看到了一张黑红的方脸庞。一双粗浓的眉毛下,两只神采奕奕的眸子满是询问之意。 “小人见过……”许翔有些踌躇,这人他不认识,怎么称呼合适? 老伯?没那么大年纪。老兄?没那么年轻。师傅?大人?前辈……?都不太合适。 红脸中年人淡淡一笑,他听出了许翔语气中的询问之意:“你叫我张师傅就好,今天我们会一起牧龙。” “张师傅您早!”许翔再次低头。 “走吧,一起早饭。”张师傅转身先行,身后一个黄脸高壮年轻人向许翔投来了厌恶怀疑的眼神,然后匆匆跟上。 许翔低着头跟随两人进了膳堂,看着大大方方坐在靠里一张桌上的二人,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白馒头、小米粥、四色炒菜。 许翔嗅了嗅空气中的香气,咽了一口口水,他早就饿了。 黄脸年轻人一翻白眼儿:“你还没入会,到后厨吃吧。” 张师傅眉头一皱望向身边的徒弟,正要叱责,一个桀骜的声音传来:“张老弟啊,又收高徒了?” 许翔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高胖胖的白脸汉子,带着三个年轻人坐到了隔壁桌上。 这汉子穿着一身锦缎衣衫,明明体胖,却有意裁剪贴身。 所以一坐下来,一个挺出的大肚子立马破坏了锦缎束缚下的形象。 张师傅的嘴咧了咧,但是眼里毫无笑意:“谢师傅,昨天收获不小啊!” 谢师傅仰头一笑,右手向桌侧一摆:“我这三个徒弟手段可还看得过去?” “名师自然出高徒嘛!今天张某还会好好观研。” “张老弟错爱咯!我这些个笨蛋徒儿,哪比得上你的高徒啊?” “……”张师傅额头青筋直跳,咬肌突出,分明是一副被人揭了伤疤的样子。 谢师傅接过徒弟递过来的一个馒头,摇头晃脑地继续说道:“这个徒弟嘛,不在于本事有多高。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听话!张老弟,你说对不对?” 张师傅再也懒得搭理,已经开始喝粥。 喝了一口粥突然想起许翔,抬头一望…… 嗯?这孩子跑哪儿去了?怎么一眨眼儿功夫就不见人了? 许翔在哪儿? 他当然是跑到后厨和仆人一起吃饭去了。并且通过厨师的嘴,已经了解到了这个张师傅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太好形容,总的来说是个命不太好的人。 确切地说,是一个被徒弟背叛的人。被两个自己悉心教授出来的徒弟背叛的人。 危言耸听了?并没有,事实就是如此。 一年前两个徒弟卷走属于师徒四人的全部龙华,从此音信全无。 要是这都不算背叛的话,什么才算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