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湖中大箱子
夕阳西下,殷红的落日余晖撒在紫金流的表面。 让看似平静的河面下跳动的暗流一览无遗。 紫金流在铜花镇外八里处拐了一个弯。 浩浩荡荡的宽大河面在将近100度的转折下改道东去。 突兀的方向变向让一心南下的河流在紫金流南岸冲击出了一片凹陷。 时间长了,便渐渐变成了一片湖泊。 铜花镇人称那片紫金色的湖泊为内紫湖,用以区别远在80里之外的外紫湖。 许翔和常春各骑一匹马,伫立湖边。 许翔俯下身,心疼地拍拍打着响鼻的马匹脖子。看了看身侧另一匹马背上端坐的常春,常春正在端详河面。 常春是个有钱人,这是许翔在初遇常春时就隐隐察觉到的。 小饭馆饱餐一顿后,常春带着许翔到骡马市买了两匹马。 虽然马匹样貌很普通,但这样的大手笔还是让许翔对常春的财力有了进一步认识。 要知道,在南隘谷生活了18年,许翔从未拥有过属于自己的马匹。 哪怕是手里尚有余钱的时候也不曾拥有过,因为实在是太贵了。 大隘谷有着取之不尽的宝藏,当然,也有更多的风险。 有人在这儿发财,更有人连命都丢在了大隘谷。 但不管究竟有多少人在大隘谷实现了自己的龙华梦,又有多少人黄粱梦断。 络绎不绝从世界各处赶来的人们,带火了大隘谷周边的骡马生意。 所以,骡马的价格炙手可热。贩卖骡马的商人发了财,稳打稳地发了财。 这是自视甚高的骨龙牧人不稀罕看到的事实:“呸,那不过是几个辛苦钱。用脑子有功夫的人,谁会心甘情愿贩卖马匹?一身的马尿sao味……低贱! 只有像我们这样,发掘大隘谷的秘密。用头脑和技巧挣钱的人才配称得上精英!” 事实上,还有很多其它行业也入不了那些骨龙牧人的法眼。 比如车行、饭馆、旅店……,这些行当哪个挣的都是磨磨唧唧的辛苦钱。 他们知道我们骨龙牧人一天能挣多少钱吗?哼,说出来能把他们吓死! 如果顺利的话,一天足足会有50滴龙华进账! 一滴龙华相当于一颗等重的黄金,这一点许翔很清楚。 如果顺利的话,骨龙牧人一天的收入的确很可观。 不过,“如果”这两个字暗示了其它风险可能性的发生概率。 所以显然,骡马生意是个更稳定的生财之路。 可是放牧骨龙能一夜暴富啊!这根本就是两种概念的问题,绝对不能相提并论。 …… 许翔问道:“我们要打捞什么?” 常春纠正道:“是你要打捞什么。” 给了自己一罐龙华、一顿饱饭的人显然有理直气壮说这个话的资本。 “……那么,我要打捞什么?”许翔屈尊承认了自己的雇工身份。 “你不要误会,我已经在河里泡了太久。而你的气息是陌生的,不会被察觉。” 常春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以证明他不是个给人点儿好处就手拿把捏的小人:“这一点很关键,我不能功亏一篑。” 夕阳就要沉入湖面,即将隐没的飞霞映得许翔满脸绯红:“你说我做就好。” 常春一笑,手指湖面与紫金流的交叉处。 简洁地说道:“先到浮标,然后从那儿潜下去。顺着浮标下的绳索潜下去,解开底部的沉坠,把货物拖到岸边。” “我该怎么从河北岸到达南岸?”许翔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当然是游过去啊!”常春侧头咧开嘴笑了,在最后的霞光里一半脸红一半脸黑,像个小丑。 可许翔知道小丑其实是自己。 宽达数百米的河面,一个往返,回来时还要拖着不知有多沉的货物…… 常春看着沉默的许翔补充了一句:“你能得到5罐龙华。” “干了!”许翔咬了咬牙,从牙根儿唇缝中迸出两个字。 这酬劳太诱人了,许翔想象了一下。 五罐龙华!加上先前的那一罐,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 翻身下马,许翔迅速地把自己脱得只剩下一条用细麻绳系在腰间的大裤衩。 把衣物甩到马背上,伸出左足探了探漆黑的河水。 嗯,还好,不至于把人冻僵。 “我在后面的林子里等你信号。” 常春牵过许翔的马缰绳,催动胯下马悠悠然隐入刚刚到来的黑暗。 许翔活动着胳膊腿儿,深呼吸、拍打脸庞。 如果这一回成了,我就有了发达的资本! 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菩萨保佑,许翔鼓足勇气,纵身跃进了从未涉足的紫金流。 真冷! 悠着劲儿划水的许翔闭着眼睛忍受冰冷河水的同时,还要尽力忽略紫金河里泛出的怪味儿。 这味道有点儿像刚刚离手的铜钱味儿,又像盛开的板栗花味儿。 有一丝甜,又有一丝腥,说难闻也谈不上,但是绝对和香不沾边儿。 许翔知道自己今天任务的难度有多大。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从小熟知水性,就算再给他5罐龙华,他也绝不敢下紫金河,那无异于找死。 紫金河暗流涌动,明面上的波澜不惊实际上是为了掩盖内里的急流盘旋。 黑暗中无法辨别方位,许翔下水时前进的方向实际上是南岸的上游。 只有向那个方向游,才有可能在激流的冲击下画一个大大的弧形到达预定位置的不远处。 不紧不慢地划着水,只有许翔心里清楚每一次挥臂蹬腿所受到的是多么变幻莫测的乱流阻力。 好几次,河底的漩涡差点儿将他扯离正确的航向,又被许翔几下用力的扑腾挣了出来。 紫金河水从头顶漫过又滑落,从鼻孔边浸入又被喷出,渗进耳道再被许翔摇头甩出。 力量就这样一分一毫地用来和河水搏斗,时间就这样冗长得看不到尽头。 终于,在又一次用力蹬水后,许翔的膝盖撞在了泥土和沙砾之上。 四肢并用划拉到岸边,许翔在一片湿润的泥地上翻转身体大口呼吸。 终于到岸了。 稍作歇息,身负重任的许翔爬起身子听着水声向内紫湖和紫金河的交叉处踉跄而去。 或许是5罐龙华的吸引力太大,许翔一路奔来竟然根本不觉得累。 反倒觉得脚踏实地奔跑的感觉胜过了游泳的时候,除了稍微有点儿扎脚。 奔到湖边,许翔撑着膝盖喘气时才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浮标是什么样儿的?这黑灯瞎火的,怎么可能看到浮标?!
后悔自己没有多问两句,许翔自怨自艾地在湖边来回奔跑,焦急地四处寻觅。 好几次由于离湖边太近而滑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而就在第六次失足落水后,许翔无意中发现了离岸边50米处的一星荧光。 那荧光如此细微,就像一只萤火虫栽进了湖水中。 许翔的直觉来了,一定是那儿! 一个猛子潜出十几米,第三个猛子露头儿的瞬间,许翔的手已经触摸到了一根坚韧的绳索。 用力拉动了一下,反馈回来的手感告诉许翔,下面是个大家伙,而且并没沉底儿。 拉着绳索休息了两分钟,许翔深吸一口气,手捋着绳索向湖底潜去。 没有想象中那么深远,不多时,一个庞大的箱体和许翔不期而遇,并且在许翔的摸索下在湖水中缓缓原地旋转。 肺里的空气不多了,许翔攀着箱壁,头下脚上地向箱底摸索着爬去。 箱底坠着的不知道是一大袋砖石还是铅块,死死地拉着大箱子,不让箱子上浮。 可想而知这根拔河绳绷得有多紧,直到许翔胸腔里的气快用完,摸索了好半天也没摸到绳结和挂钩之类的东西。 许翔忍不住了,还是换一口气再下来吧! 这就在这时,箱体一侧一根突出带弯的铁钩勾住了许翔的裤带…… 许翔心中大叫不好! 这箱子的沉坠有多重他是不知道的,但从这么庞大的箱体能稳稳地悬浮在湖中这一点来看,足以把他牢牢地拖死! 许翔拼命拉拽挣扎,铁钩和裤带纠缠在一起,越挣越紧。 心里一慌,一口气没憋住,满是铁锈味儿的湖水灌进了肺管。 要死了,要死了…… 到了这一刻,许翔反倒平静了。缓缓放松身体,那一下呛咳也被忍住了。 许翔的双手慢慢地扶上那根铁钩,双脚轻轻地踏上箱体。 就像拔萝卜一样,死命一蹬一提!铁钩被拔出来了! 紧接着,一股大力迎面撞来。许翔就像被一头鲨鱼顶着飞向湖面,背后的水流纷纷从后背冲向他抱着箱体的四肢…… 哗啦! 黑漆漆的夜,黑漆漆的湖面。许翔趴在黑漆漆的箱子上吸进了这辈子最畅快的一口空气。 然后,黑漆漆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黑漆漆的火苗。 …… 回程的路比想象中容易了很多。 许翔拉着绳索返回湖边,上岸,用岸边树林里折回来的树枝编了个交易而结实的桨。 呼吸着略带甜味儿的湖面空气,一缕甘甜沁入心脾。 跪在箱子上,卖力地划着水。 希望之光在心中蒸腾翻滚,许翔眼前仿佛已经看见了了炫目的朝霞。 想成功,总是要拼一下的。如果不拼一下,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 父亲的话缥缈在耳边,说时轻松写意。而在此时,又是如此地入情入理。 父亲拼过吗?如果他拼过,那为什么直到死也没有成功呢? 许翔在奋力划桨的时候满脑子胡思乱想。 他经常胡思乱想,还美其名曰是为了寻找答案。 可是在有的人看来,那只是一个穷人在自寻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