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泽被万世
刘珞解释道:“其实无论酒还是醋,亦或是酱,其实本质上都是从常见的粮食豆子而来,他们之所以变成了酒醋,也是因为有那些看不见的小东西在起作用。正如人有好坏一样,那些小东西亦然。 至于酒有没有作用,我想着人都能醉死过去,那些小东西应该更怕才对。但酒只能对体外的小东西有用,如果已经患病,喝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早忘了酒精杀菌消毒的原理,就算记得,也跟眼前这几位说不明白,还不如光拣他们能接受的说。 王惟一忽然插嘴问道:“那酒可能对付痘疹?” 相比隔几年出现一次的时疫,当朝更恐惧的乃是痘疹,也就是水痘和天花。痘疹的传染速度极快,致死率极高,根本没有有效的药方,一旦中招,就全看个人能不能熬过去了。 最可怕的是,相对于成年人而言,免疫力较差的孩子对痘疹的抵抗力更低。在这个时代,人口就是生产力,就是战斗力,如果出现一场肆虐广泛的痘疫,不光当代的人口会骤减,同时可能造成十数年后出现的人口断层,其影响几乎可以灭国! 从后世皇宫大内的康熙皇帝都差点死在这上头,就可见一斑! 刘珞只在故事里看到过人痘和牛痘的发展史,便道:“烈酒对痘疹应该也是有用的,但同样只能防范,如果得了痘疹也是无用的。 但据传闻,牛也会得痘疹,而饲养或者接触牛的人也会被传染,但牛痘疹对人一般不致死,最多也就是发热几天,出几个疱疹罢了。” 王惟一无声点头,能防范总好过眼睁睁地看着,比什么都做不了要强。 “我听狄咏说过一件事,他随狄帅平定广南之时,曾有士兵被毒蛇咬伤,几乎濒死。后来有广南土著取了一点自己的血敷在那个士兵的伤口处,几日后竟活了过来。”刘珞信口胡诌,反正狄咏已经走了好几天,至少现在不会被叫过来穿帮。 王惟一好奇问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宋同安道:“我想起来了,这和葛洪的《肘后方》中记有疗猘犬咬人方颇为相似!当人被狂犬咬伤后,把咬人的狂犬杀掉,取狂犬的脑子敷贴于伤口上,可以防治狂犬病!还有人痘,也是一样!” 王惟一摇头道:“肘后方我自然读过,不过这一方实在过于匪夷所思!至于人痘,祸福难料啊!” 刘珞问向他道:“王老先生何处此言?” 王惟一道:“前唐时就已经有了人痘,乃是取痘疹病人身上的脓沾在针尖上,然后再刺在正常人的肌肤里,这人就会得一次轻微的痘疹,若能熬过去,此生就不再会被传染,但若熬不过去,亦是一死!” 赵祯插话道:“朕听闻王素就种过人痘?” 王惟一点头道:“当年王旦王相公原本儿女满堂,可惜无一例外,有一个算一个竟都死于痘疹!后来王相老来得子,就是王素了,他小时候天资聪颖,乃是王相的命根子。王相担心他再遭厄运步了兄姐的后尘,便请来峨嵋山神医为其种痘。王素种痘后七日发热,痘出病好,十三日结痂。这些年倒是没有听说他得过痘疹。” 赵祯想了半天想不起王素现在何处,便问向林忠全。 林忠全道:“王素如今知成都府。”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赵祯顿时就没了找他回来问话的想法。 王惟一道:“人痘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以说是以毒攻毒,不是真到了生死关头,不会有人愿意尝试的。” 刘珞却道:“我有一言,还请两位老先生勿怪!小子也曾读过医书,只觉得其中玄而又玄,时而阴阳,时而五行,着实让人看不懂。医者自然是能看懂的,但和病人说起时,有几个病人听得懂?病人听不懂,又如何敢放手让医者救治?” 赵祯只觉得刘珞这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反正尚药局那些御医的鬼话他是听不懂的。 宋同安不以为然道:“所谓术业有专攻,我等既然能治好病人,有何须强求病人能听懂我们说的?” 刘珞轻笑一声,“若是我蒙上宋老先生的双眼,告诉你要喂你吃一样美味无比的食物,却不告诉你是什么做成的,老先生心理可会忐忑?” 宋同安眨眨眼,没说话。 刘珞道:“医治一个病患,于医者而言可能只是一生中数千个医案中的一个,但对于那个病患来说,可能就是生死之间的一道坎!百姓无知者众,本就担心害怕,医者若是再说些他们听不懂的话,恐怕想治也不敢治。我以为,有害无益!” “唉…”王惟一长叹一声,竟缓缓朝他施了一礼,“受教了!” 刘珞忙侧身避开到一边,口称不敢。
王惟一接着以请教的口吻道:“老夫愚钝,不知单就种痘一事,要如何才能说的简单易懂?” 刘珞眼珠转了转,说道:“人体是个神奇的东西,就如同带兵打仗,遇到没见过的敌人,纵是名将,也可能会吃上一亏。可名将之所以是名将,就是吃亏后绝不会再吃同样的亏…种人痘,就像是拿敌军精锐来训练士兵,训出来了自然是精兵,训不出来,就是全军覆没。种牛痘,则更像是拿土匪强盗练兵。” 他这番比喻,不光两个医者能听懂,连赵祯林忠全,乃至殿上的内侍宫人都一听就明白! 王惟一叹服道:“监丞不仅所见不凡,所言亦是深入浅出,若为医者,后世当敬若扁鹊华佗!” 赵祯也没想到今日还能听到对付痘疹的法子,整日的阴霾一扫而空,急问道:“刘珞,你可能确定牛痘的法子有效?” 刘珞摇头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事关百姓生死之事,当着有司反复尝试,待确认无虞再广泛推广不迟。” “两个月未见,你小子终于又肯作诗词了?”赵祯轻点着龙书案笑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依朕看,这两句话可以挂在全天下官员的书房里!” 王惟一附和道:“臣觉得刘监丞所言甚是,此事可交由尚药局去做,从刑部找些穷凶极恶之徒接种上牛痘,待哪里爆发了痘疫,就把人送过去以观后效。若是三五次下来都确如刘监丞所说,再颁布天下不迟!” 赵祯看了眼宋同安,又看了看王惟一,问道:“王卿,按说你已年近古稀,朕本不该再让你辛劳,但此事乃恩泽万世的大功德,非德高望重者不足以主持。再兼此事也算是刘珞所说的发前人所未明,朕想着把此事交由新案去办,你给掌个总,如何?” 王惟一毫笑道:“老臣就怕年老体衰,耽误了官家的大事!” 赵祯又问刘珞道:“你可能担起此事?” 刘珞拱手道:“臣必不辱使命!” 继而又对王惟一躬身道:“王老先生,小子不懂医道,诸般事务还请老先生不吝赐教!” 王惟一抚须笑道:“既然官家让我去新案做事,就是你的属下,上司有命,老夫岂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