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围城
天光大亮时分,一众兵马风尘仆仆,距离环威堡还剩半日路程。 “族长,前方发现游骑,看穿着应该是环威堡的羌人。”有斥候一路飞驰到大军中央。 被称为族长的中年人被拱卫在队伍正中,膀大腰圆,身着黑色铁甲,秃着大脑袋,胡子拉里拉渣似一团乱麻粘在下巴上,双手正在把玩着一根编织着金丝的马鞭。 此人就是扶骨碌所在的黑弋族族长,墨崇!也是此番三族人马的统帅。 墨崇对斥候道:“扶骨碌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左右是死一般的沉默,那斥候壮着胆子道:“一路未曾发现扶骨碌将军的人马。” 墨崇一马鞭抽在斥候脸上,骂道:“就不知道绕到环威堡后面去看看?滚!” 那人也是硬气,都不曾痛呼出声,就掉转马头飞奔而去。 墨崇忽然大笑道:“这人不错,升为斥候队正。” 他旁边的人都知道这位族长的性格,可谓喜怒无常。他若是要打你,你最好别吭声,否则可能会被活生生打死!若是硬扛着,兴许反而会被他赏识! 墨崇马鞭前指,“加速行军!天黑之前,我要把环威堡团团围住!” 可刚前行不过数里,就见一小队斥候迎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几个身上带着血迹,模样狼狈的西夏人。 那几人到了阵前,心中忐忑至极,滚落下马连连跪地叩首道:“族长,扶骨碌将军遭了宋军精锐埋伏,全军覆没了!” 墨崇竟未暴怒,反而眯眼冷静问道:“此处何来的宋军精锐?” “回族长,有认识字的兄弟说那叫什么捧日军…” “捧日军?”墨崇从未听说过西北有这么一支宋军。 旁边有人提醒道:“捧日军是宋皇的亲军,按理应该在汴梁城戍卫…” 墨崇轻轻哦了一声,又问那个败军道:“你说的宋军,有多少人马?“ “开...开始只有一队五十人,后来咱们在一座山底下遇到了埋伏,有一百多人。后...后来又从山上冲下来三四百人,然后咱们就被杀散了...“ “杀散了啊...”墨崇抚摸着手中的马鞭,幽幽问道:“那你们几个还回来作什么?” 几人大惧,忙不迭用脑袋在沙石地上死命磕着,“求族长饶命啊!” 墨崇眉头一紧,他平生最讨厌求饶之人,双腿一夹马腹,战马会意前冲,生生从其中一个溃兵身上践踏而过。 墨崇一骑绝尘,头也不回的吼道:“今日天黑之前未到环威堡者,斩!” 西夏人终究未能将环威堡的斥候绞杀干净。 斥候最重要的作用是报信而不是杀敌,所以环威堡的斥候远远见到西夏的游骑就折返了,西夏人的马再快,也弥补不了三五里地的差距。 狄咏和细封伯威早已带着一千人出发,他们最大的任务是袭扰西夏军粮道,就连刘珞也不知道他们会藏在哪里。之所以说是最大的任务,因为还有一个大家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曾说出来的目的——万一环威堡失陷,细封伯威和他带的六百青壮,就将是环威堡最后的种子。 刘珞留在了环威堡,倒不是什么做人质之类,只是单纯的因为以他的能耐,跟着狄咏他们出去很可能比在环威堡里死的更快… 在见到远方遮天蔽日的滚滚烟尘时,环威堡中的人反而平静了下来,大战将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仅此而已。 在这方面,羌人确实比汉人要洒脱。 细封原不知从哪里给刘珞搞了一副盔甲,刘珞猜测是细封家嫡系未成年时穿戴的,因为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堡中再无一人有盔甲。 他顶盔挂甲站在堡墙之上,腰间挂着圣人赐的长刀,旁边站着细封家的老二,细封仲师。 “家父曾随狄帅一战打出了我三砦十余年的安稳,不想今日我又有幸和狄帅的高徒并肩作战。”细封仲师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还要请贤弟不吝赐教。” 笑归笑,闹归闹,守城可不是开玩笑,刘珞苦笑解释道:“不敢瞒仲师兄,小弟拜在师父门下才一个月不到,万不敢担此重任。仲师兄放手施为,小弟任听差遣便是!”
细封仲师本来也不敢把守城大事交给刘珞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过是提前拿话堵他的嘴罢了,见他识趣,也就放下心来。 俗话说,人上一万,无边无岸。三万人远看可能还不觉得,待行到近前,刘珞才深切体会到那句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迫感。 西夏军到了堡前也不曾停歇,左右各分出一支军马,如遇到礁石的湍流一般从环威堡两侧绕过。等身材肥硕的墨崇出现在堡墙外一箭之地时,环威堡已然被围在当中了。 墨崇右手那金丝马鞭敲打左手掌心,仰头看着堡墙上的众人,森然冷笑道:“告诉细封老匹夫,我给他一晚上时间好好思量,若是愿意做我黑弋族的附属,环威堡就还是你们细封一族当家。如若不然,等我一步步拆了你们北境三砦,到时候人人为奴,就莫怪我墨崇不讲党项人和羌人同根同源的情面了!” 细封仲师挽起一张长弓,在墙头喝骂道:“你我虽都是羌人,但如今各为其主,我细封一族受宋皇大恩,岂能降于你这条西夏的看门犬!” 看门犬三字说完,他手中的弓弦一松,一支雕翎箭便嗖的一声射出,正中挡在墨崇身前的一个侍卫心口。那人哪曾料到城上有人能将箭矢射出超过一箭之地,猝不及防之下连痛呼声都没发出,就一头栽下马去。 墨崇也面色微变,拨马往后退了几步,鬼知道那人能把箭能射出多远? 刘珞在堡墙上鼓噪道:“仲师兄说他是西夏的看门犬,小弟却是觉得抬举他了,不过是心甘情愿被没藏讹宠派来送死的蠢货罢了!” 墨崇闻言回头看了眼墙头上的刘珞,见是一个宋人少年,心中不禁想起那几个溃兵的言语。难道不是为了脱罪的谎言,而是真有宋军精锐到了北境,如果有,又到底有多少人马?都在哪里? 刘珞哪知道,他只是说了句话,露了个脸,就让墨崇凭空生出许多疑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