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故人遗骨

    生死轮回，造化之力，只要是天下苍生，就逃不过化身白骨的宿命，这是生存的定义，也是天道的规则，即便再强大的修士，也难免有陨落的·

    山腹的尽头，一副苍凉的枯骨盘坐在洞府深处，森白的骨骸早已被岁月侵蚀得遍布斑斓，好像只要轻轻一碰，那副枯骨就会化作一捧尘埃。

    站在枯骨的面前，白易的眼中闪过追忆之色，那位冷漠而好战的青年修士，仿佛就坐在自己的面前，露出一口白牙，正在无拘无束的狂笑。

    万年前的三洲之战，白易与云空并肩了百年之久，战火中的友情，来得最为真实，也最为坚固，那是能将后背完全交给对方的一种信任，说成是兄弟之情都不为过。

    万年前的战友，如果就在眼前，却没有了当年的冷酷与洒脱，也没有了那声战意高昂的长啸，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孤寂而苍凉。

    洞府的顶部，由于山洪多年的侵蚀，开裂出一道缝隙，直通山顶，一束阳光从缝隙中洒下，将生人与亡者分隔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一声苍凉的长啸，从洞府中传出，响彻整座银虎峰，那是一份怀念，怀念着万年前的战友之情……

    压抑的胸膛，只有吼出啸声才能减缓几分悲意，即便是仙君，在见到故人遗骸的时候，也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看似即将粉碎的枯骨，实际上仍旧坚固得如同精铁，否则的话，上千载的岁月，会将任何枯骨磨砺成细碎的尘埃。·

    合体境界……

    在感知到枯骨的同时，白易也分辨出了云空当年修炼到了化神之上的合体，按理说合体强者的寿元，即便达不到万载，也相差不多，如果云空突破到了合体。这个时候不该耗尽寿元才对。

    粗糙的洞府，必然是匆忙之下开出，不到寿元就成了枯骨，只能预示着云空是被重创而死。并非耗尽寿元的坐化。

    走到枯骨的近前，白易俯身拍了拍枯骨的肩头，一声沉沉的叹息，回荡在不算宽大的洞府之内。

    将单臂悬停在枯骨的头顶，白易的手中运转起一道精纯的灵力。一阵咔嚓嚓的骨骼摩擦声里，枯骨的颈部，一个古老的剑柄被缓缓拔出。

    那是一柄镶嵌在椎骨中的长剑，剑柄极其古旧，而剑身则是沙尘般流转的尘埃，如果仔细看去，那些流转的尘埃竟是一张张比指甲还要细小的符箓。

    由上万张符箓所组成的奇异长剑，一旦脱离枯骨，立刻爆出一股无比强横的灵力波动，这种程度的灵力波动。居然过了紫藤剑，与苍云宗的镇云钟十分类似。

    极品法宝，符文剑！

    云空的本命法宝，就是一柄以符箓所凝聚的长剑，白易初遇云空的时候，符文剑仅仅是一柄中阶法宝而已，随着境界的提升，云空的本命法宝依旧还是符文剑，只是剑体的等阶，已然达到了极品法宝的程度。·

    符文剑完全由符箓组成。这种奇异的飞剑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只要符箓够多，符文剑就永远不会断裂，一旦剑身受损。即可用符箓来修复，在修真界使用类似符文剑的人不少，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全都是好战之辈。

    对于好战之人来说，一柄能快修复，可以称得上永远都不会断裂的飞剑。才是他们最为看重的东西，因为剑不断，战意才会不断。

    符文剑仅仅被拔出了寸许，就停止不动，感受到剑身上的熟悉气息，白易的眼中苦意更浓。

    锵！

    高昂的剑鸣从符文剑上传出，随后就随着剑体一同隐没了下去，重新被封印在枯骨之中。

    剑是云空的命，这一点白易比任何人都清楚，哪怕命不要，云空也不会允许自己的长剑变钝，他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气，与当年的白易十分类似，所以两人才在战火四起的青州大地，结下了兄弟般的友情。

    故人遗物，虽然是极为难得的极品法宝，白易也不打算将符文剑从云空的身边带走，那是一种友人之间的默契，就如同白易身亡，云空也不会取走他的本命法宝一样。

    “一别万载，再见面时，已是生死相隔，故人来访，唯有一醉……”

    盘坐在枯骨的对面，白易取出两坛灵酒，也不用杯，仰头狂饮，另一坛子灵酒则被倒在了枯骨的身上。

    顺着骨骸留下的酒水犹如小溪一样，从头顶洒下，一缕酒水穿过了骷髅的嘴，从下颚处洒落，看起来有些阴森，却充满了一股悲壮的豪气，被酒水触碰，骷髅的下颚随之动了几动，好像在无声的大笑。

    酒已尽，山顶缝隙中投下的阳光渐渐挪到了白易的身上，为这处死地中的生人增添了一股生机，而对面散着浓郁酒香的枯骨，却显得更加孤寂。

    生与死，代表着阴与阳，阴阳如同日月，生生相惜，轮回亦如春秋，万载不断，都说阴阳相济，才是生命的完整，然而完整之后，便是生死相隔。

    重生之后，白易曾经想过斩断前世的因果，可是他逐渐的现，只要记忆永存，他依旧是逍遥仙君，并非另一个生命，也并非另一个人，如此重生，上一世无法大成的逍遥道，今生恐怕也注定一无所成。

    “逍遥……哈，逍遥！”

    瓦片碎裂的声响里，白易仰头长笑：“入凡尘，则因果生，既然生于人世间，谁人能真正的逍遥？无情无欲，无悲无喜的，不是石头，便是佛陀，无因即无果，无求则无欲，可是看到这世间的第一眼开始，因果，其实早已种在了心间。”

    望着对面的枯骨，白易轻笑着说道：“曾经有外域之人为求真逍遥，想要斩却三尸，为斩恶念之尸，他游历一域，除恶扬善，最后成为了世人眼中的大善之人，被封圣人号，得圣人封号之后，为斩善念之尸，他亲手灭杀了所有的亲人，但凡与他有血脉之人，均都尸异处，为避免亲人转世轮回，再生因果，他修建了一座封灵台，将无数亲人的亡灵封印于九地之下。”

    想起了万年前，游历域外所遇到的一段往事，白易的笑容渐渐变得冷冽了起来：“圣人名，恶人心，当他自以为斩却了善恶二尸之后，准备斩却本心之尸，斩己，恐怕没那么容易，即便坚信斩却自我之后，就能得到真逍遥，他依旧有些迟疑，于是与我论道逍遥，后来，还是我帮他斩却的第三尸，他的尸体，被我斩成了碎片，丢在封灵台上。”

    “三尸九虫，痴，贪，嗔而已，却有人以为斩光亲人即可斩去一尸，天下之大，果然愚蒙不绝。”白易冷笑着站起身来，道：“当他斩杀自己亲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算人了，所以我才斩了那只畜生，如果换成是你，恐怕也会与我一样挥剑杀之，只可惜，我们再无同战之期……”

    说着，白易抬起双手，准备震落山腹的沙石，将这处洞府彻底掩盖，没有了鬼面蛾，或许还会有修真者探寻到此，已故之人，还是不要被外人打扰为好。

    山体的震动中，石块纷落，苍凉的枯骨也随之颤动了起来，不断开合的骷髅好像在述说着无人能听闻的鬼语，然而一句低微的轻语，却在突然间，响起在白易的耳边。

    “那个外域之人，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