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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肯挥热血书豪情(八)

    两军争锋岂需勇?定边军利在火器!

    定边军火器之犀利,在于没有间隙的全方位打击。被定边军死训了半年的六千东江军,没有辜负沈伯爷的教诲,一意身体力行,贯彻到位。

    毛文龙挥师北城,除了少许接应的士卒,北城大军已然渺无踪迹。若论谁对辽阳最熟悉,不是袁应泰,不是天命汗,更不是熊廷弼,而是沈重和定边军,还有一半儿定边军血统的东江军。辽阳重建出于沈重的设计,乃是定边军亲自指挥施工,至于东江军,在经历了变态的城池攻防训练后,对辽阳早已熟悉于心。

    两千东江军于北城发动,顺着耳目能详的街巷穿梭分散,飞身纵越于房顶之间,然后借着夜幕的掩护潜藏踪迹。扈尔汉的三千蒙古军凶狠杀来,毛文龙的三千大军迎头而上,两军就要开始铁血较量。

    毛文龙一根毛的军令还没来得及下,三千东江军就已经完成了变阵。一千后军轰然而散,百人一队顺着街巷穿插绕行,二千前军阵列而待,盾牌在前,火箭随后,后排装填,其后持刀盾而待。

    蒙古军呼啸攻击,毛文龙大手一挥,还未下令,火箭已然齐射,连绵不绝向蒙古军释放着杀机。街巷虽宽,难容大军,十人一排,前后交错,火箭如雨,从不停歇,一排射空,二排接续,三排递送,四排装填,百步之外,皆是尸山。寸步不前,血流成海。

    眼见蒙古军前锋伤亡殆尽,拥挤的士卒骇然哭号。毛文龙适时大手一挥,还未等喊出军令,东江军已然阵列而前,而火雨已然如故,狠狠扫向对面的敌军。

    扈尔汉高喝:“生死在此一举,用尸体做盾牌,冲阵!”

    蒙古军习惯性听令。扛着同袍的尸体向前发动,如同冲开闸口的洪水,向东江军倾泻而下。

    毛文龙高呼:“全军听令…”

    东江军忽然停止。盾牌竖立,发射筒顺着盾牌缝隙前伸,百支火箭又是瞬间既出。第一排侧身而转,第二排侧身上前。前后排迅速换位。第二波火箭又顷刻射出。一丛丛火箭穿透尸体,迅疾的箭矢继续肆虐,蒙古军连连仆倒哀嚎。在大军的挤压下,在扈尔汉连声催促中,蒙古军拼死向前,两军终于相会于二十步,大战一触即发。

    毛文龙高喊道:“后排…”

    第三排、第四排手雷迅速扔出,在蒙古军头顶、胸腹、脚下连连爆炸。暴起的铁片横冲直撞,将蒙古军前锋横扫一空。毛文龙高兴地直跳。忽然东江军上下左右齐出,火箭手雷四面而至,将蒙古军从头至尾陷入一片火海。

    四面而来的火雨,沿街房顶掷出的手雷,将一段段蒙古人炸得四分五裂,手足无措,处处流血,伤亡惨重。当火力越来越猛,同袍死伤越来越重,终于超出了蒙古人的忍受底线,大军瞬间崩溃,踩踏逃亡。

    毛文龙急声高喝:“追击…”

    东江军的全面攻击已经开始,四面八方的小队纷纷上前,用手雷和火箭一口口咬下蒙古军的血rou,而正面对敌的东江军前两排忽然左右分散,后排的东江军挥舞着大刀向蒙古军一举冲锋,一路透阵而过,留下无数狼藉的尸骸。

    东江军将领快步走向毛文龙,捶胸喝道:“启禀总兵大人,蒙古军已然溃退,请大人军令!”

    毛文龙没好气道:“随便!”

    那将领挺身喝道:“尊令!传总兵将令,按照演习方案,各小队左右穿插,控制北城,中军集中向前,打通东门,支援朝鲜兵入城,后军阵列,隔断南北城交通。”

    东江军的号角响起,东江军轰然高呼,按照预案横扫北城。

    毛文龙转身就走,那将领连忙问道:“总兵大人,战事正紧,您不去北城指挥,这是要去哪里?”

    毛文龙怒道:“你才是总兵,老子杀几个鞑子过过瘾!”

    南城南门的守军只有百余人,方得大军举着盾牌而上,十几颗手雷炸散弓手,百余豪勇便一拥而上,向残余的鞑子杀去,几个回合就杀退守军,攻占南门。

    方得高喝:“留下五十人,其余两面攻击,攻占北城!”

    定边军轰然领命,三人一排,一步间隔,从两面向北方攻去。眼见前方顺着城墙绵延杀来的鞑子,定边军火箭开路,手雷近战,铁甲大刀厮杀,一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一排力尽,二排上前,二排力尽,三排接续,不到二刻,南城城墙尽陷。

    方得满意地看着进展神速的麾下,然后无奈地瞅着从登城梯不断攻击的女真老少。定边军发动后,南城城墙附近的民宅中,轮换休息的女真老少便被惊醒。当两千余全副武装的女真老少,纷纷冲出宅院向南门反击的时候,却被孙耕牛的扫荡大军拦腰斩断,唯有数百人靠近登城梯发动了猛攻。

    十人轮流对城下的女真人释放火箭,二十人蹲在登城梯两边,不断扔下冒着白烟的手雷,偶有蛮性大发的女真少年,踩着湿滑的楼梯攀爬而上,又被火铳对着额头直接轰烂,百余具尸体很快就堵塞了通道。毫不气馁的女真老少,纷纷扯出同袍的尸体,冒死清理攻城的通道,等好不容易重新发起猛攻的时候,又被定边军炸成了一片尸骸。

    东江军纵横北城,五千大军忽而分散驱敌,忽而合击灭敌,无论女真蒙古,一律立杀无赦。当东江军击溃蒙古大军,开始向东门齐射,北城西门的朝鲜兵竟然趁虚而入,攻占了西门城楼,并立即向北攻击,欲要助友军夺战北门。

    蒋海山、张劳向经略府内宅攻去,一路毫无抵抗。无论男女尽皆砍杀,眼见就要攻入内宅腹地,却被熊熊大火拦住了去路。蒋海山和张劳连忙分兵。左右攻击,却遇到了鞑子的死硬抵抗,一片速射又准又狠,将十几个定边军射倒在地。蒋海山喝令放箭,火箭怒射,一连射杀了七八个侍卫。

    一个侍卫高声叫道:“扬古利,蛮子火器犀利。我们顶不住!”

    扬古利怒吼道:“用汉人女奴当盾牌,死也要给我顶住!来人,吹号聚军。护佑汗王老少从东城撤退!”

    五十余个正黄旗侍卫,强逼着百余汉女为盾,挡住了凶神恶煞的蒋海山。而扬古利领着百人,护佑着几十个老少妇孺。从后门向东城杀去。

    蒋海山不忍下手。正黄旗又速射不停,无奈领兵绕行攻击,终是耽误了时间,晚了一步。

    扈尔汉大败而回,登上城楼对何和里急道:“何和里,定边军主力已然进城,辽阳守不住了!”

    何和里看着城中肆虐的东江军,看着西城门不断涌出的朝鲜火枪兵。看着南城的大火和厮杀,又听到了扬古利聚军的号角。便跺脚喝道:“吹号聚军,让全城女真人出动,向扬古利聚集,然后向南城东门突围!扈尔汉,领着蒙古残军给我死守东门,不可让定边军前后夹击!老白里,带几个人决死冲出重围,北上寻找八音求救!我自领城头守军,就是拿命填也要夺回南城西门,为全军打开生路!立即执行!”

    女真的号角响起,凄厉的声音四处回荡,南北城的无数宅门忽然大开,数万女真百姓冲出家门,一起朝南城,向汗王居所冲去。几万人的大潮浩浩荡荡,从四面八方朝一个方向聚集,定边军无奈纷纷躲避,用火箭、火铳和手雷,留下一片片死尸和哀嚎。

    南城的老少战兵,不再强攻城墙,忽然一齐后退,丝毫不理会家小,合兵向经略府司冲去,冒着定边军的连绵火力,忍受着巨大的伤亡,一路冲过层层阻挡,坚决地杀入了经略府司衙门。四面八方的女真老少妇孺,遗尸累累,终于一批批聚集,在经略府内外汇成了人海。

    何和里催动着女真老少,顺着城墙从南门城交界处,向定边军发起了决死一击。百人一队的鞑子,无视定边军的火雨,用盾牌和身体遮蔽身后的同袍,向定边军凶猛逼近。百人尽碎,又是百人,百人浴血前行,又是伤亡殆尽,马上又有百人悍不畏死扑来。

    眼见死伤虽重,战果却不理想,何和里高声怒喝:“为父老妻儿打开生路,皆在你我一举,死命向前,不死不休!”

    建州军的攻势如潮,定边军的火力如雨,水火交击之下,两军伤亡一片。没有退路的建州军决死向前,定边军火力耗尽连连后退,一步一步让出了城墙。

    方得看着铁血厮杀的部下,似是终于下了决心,深吸口气喝道:“交替掩护后撤,勿要与奴死战。西门已为朝鲜兵攻占,传令西墙将士向我靠拢,合击杀奴!”

    部下怒道:“方千户,我军若退,鞑子就夺得一线生机了。”

    方得坚定说道:“宁可放弃一千次机会,也绝不做赔钱的买卖,是我定边军铁一般的军律!和建州老弱拼消耗,这生意咱不干,还是以火器消耗鞑子为上!”

    南城的东门慢慢开启,而扬古利指挥着近两万老幼,护着汗王家小,轰然向南城西门奔流,一路浩浩荡荡,虽死不停。

    方得的号角响起,重新调整的定边军火器全开,一路后退,一路留下千百鞑子的性命。而何和里毫不心疼,连连催动,残余的鞑子向定边军发起一波波反击,逐渐将定边军压缩回南墙。

    孙耕牛的号角响起,一千五百定边军发动了翻山倒海的攻势,一片片火箭,一片片手雷,一排排火铳,一次次刀劈斧砍,让无数女真老少血流成河,化为尸山血海,可是女真仍然越聚越多,向东门急速靠拢。

    三千朝鲜火枪兵冲进北城西门,向北门的鞑子杀去,要放北门外的友军入城。二千东江军向蒙古军残余发动了猛攻,力图一举攻占东门,让朝鲜军进城。三千东江军一部呼啸而来呼啸而去,一部死守南北城门,让万余女真百姓尸横遍野。东门外的曹化淳亲自上阵,领着一千东江军和五千朝鲜兵,急急南下欲要堵住女真逃遁的生路。蒋海山、张劳的五百虎贲紧紧黏住扬古利的身影,呼啸杀入又呼啸杀出,摔落浑身的碎rou,便又火箭如雨。

    蒙古军终于彻底崩溃,也彻底成了残兵,面对一哄而上的东江军,纷纷扔掉兵器,抱头投降。领着百余个女真少年的扈尔汉,看着数百支死死瞄着自己的火铳,黯然问道:“定边军好汉,可肯放这些孩子一条生路?”

    东江军将领一笑说道:“开火!”

    北门四千朝鲜火枪兵攻入辽阳,东门外的五千朝鲜兵也随之一涌而入,东江军杀上东门城楼,向何和里的背后狠狠杀去。毛文龙终于下了第一次军令,留下五百东江军阻截女真百姓,率领两千余人回师南城,向南城的女真人海发动了猛烈攻击。

    东江军从北向南,定边军从南向北,两支虎狼之师用连绵的火雨、火铳齐鸣的冰雹,手雷滚滚的惊雷,肆意屠杀着东墙上的守军。一片血rou模糊,一步相向而进,一片铁片飞舞,一步相向而进,一片弹丸横冲,一步相向而进,何和里伤痕累累,南城东门失守在即。

    身后是火箭手雷,左右是火箭手雷,城头也开始落下火雨惊雷,女真百姓的鲜血汇成溪流,浓烈的血腥气令人闻之欲呕。当何和里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当东门守军伤亡殆尽,当东门彻底失守,伤亡近半儿的女真人海终于流出了辽阳。

    排射,一排排,一波波,一次次,朝鲜兵齐射在前,东江军阵列于后。

    曹化淳一边呕吐,一边嘶声高喝:“杀!为咱家杀!为威海伯杀!为天子杀!”

    忍受了巨大的伤亡,忍受了亲人的死难,忍受了恐怖的一夜,当生机已现的一刻,却也是死亡的最终呼唤,女真人终于崩溃了。再无组织,再无坚持,再无勇气,相互踩踏,四散奔逃。东江军眼见朝鲜兵堵不住东门,便一齐上前大砍大杀,留下一地的残骸。

    扬古利麾下八十勇士,用身体紧紧护住十几个可敦和小贝勒,付出了一半儿的伤亡后,随着汹涌而逃的百姓,潜入了漆黑的夜幕,向西南的群山奔逃。

    北门附近装死的老白里,冷冷看了一眼入城肆虐的朝鲜兵,领着几个亲兵,悄悄从北门溜走。

    定边军人马会合,三千铁骑挥刀呵呵,打着火把向西南追去,不时传来哀嚎挣扎的惨呼。曹化淳大骂朴爱国无能,逼着朴无敌整军出发,领着一万大军随后追杀,哪怕翻越辽西群山,也要将数千逃跑的女真人枭首。

    蒋海山看着不甘心的曹公公笑道:“知足吧!想不到鞑子百姓竟然也悍不畏死,咱们终究还是人手太少。”

    天命汗望着冰雪之城,下达了全面攻击的命令。辽阳的信使一夜疾驰,刚刚过了西平堡。老白里寻到了一处军堡,纵马直追八音。而八音的大军,迎着升起的朝阳,远远看到了沈阳的雄姿。

    光彩夺目的红日之下,七千定边军阵列于浑河南岸,钦赐定边军的大旗正在迎风飘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