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你见到我,可是又不高兴了?
姜衍今日着的,是那日第一次去栖霞楼的那身白色百水裙,腰间松松的绑着碧色缎带,乌黑的青丝半绾了个云髻,发间的那支白玉簪子栩栩生辉。 柔美矜贵,引得不少路过的公子小姐侧目。 “父亲不知道我来翟州了,我悄悄来的,你放心。” “我们先是去了临水,见一路跟随的人走了,才换了马车来了这儿。”秦绍在一旁补充。 裴家长子眼眸低垂,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你见到我,可是又不高兴了?”少女扁扁嘴,走到他面前拉耸着脑袋,轻轻拽着他的衣袖摇了摇。 胖果瞧着自家小姐没出息的样子直翻白眼。 一旁的秦绍抱臂望着他们,嘴角挂着笑。 裴阳揉了揉眼睛,没看错吧?国辅府的小姐竟拉着侯爷的衣袖撒娇? “没。”他轻轻摇头,伸出手摸了摸她发中的那支白玉簪子,“你戴这簪子,也是极好看的。” 他不仅没生气,竟还夸她好看…不得了不得了! 裴阳随即又用力的捏了自己一把,吃痛之后,才相信真的不是在做梦 自家主子扫了他一眼,眼神甚至不解。 不解的那个人不应是是我吗… “我家小姐是那书中的九天仙女下凡来的,自然是极好看的。”胖果挑衅的瞄了眼一旁的太守家小姐,只见她此刻正立在那里,双拳紧攥,一双眼睛通红。 姜衍笑着用指尖戳戳她的脑门,“怕是历劫来了。” 裴家长子抬头望了望漫天如星子般的灯火,低头柔声问她道:“你,想不想去放灯。” 一向习惯了他冷冰冰的几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虽然他努力温和与姜衍说话的样子确实有一丢丢别扭… 翟州湖心的桥面上,二人扶着一盏孔明灯,各自执笔在灯面上写着什么。 少女从另一边探出头来好奇的问他“你写了什么?” “秘密。” “你猜我许了什么愿?” “不猜。” 少女悻悻地朝着他扮了个鬼脸。 片刻后遂见两人一起放手,那只灯便迎着风,越飞越高。 少女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心中默念方才写的那句话,湖面的微风轻轻吹起她额前的碎发,眼前的少女,恬静且美好。 男子则负手而立,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她。 在这之后,几人辗转来到舒府名下的一间茶肆前,那门前筑假山,修池沼,布满了蔓蔓青萝,环境清雅,堂中传来隐约的说书声及喝彩声,好不热闹。 “东家今日竟来了。”茶肆的管事见到舒厌一行人立于门前,紧忙笑着躬身将他们请了进去。 几人落座。 堂内识得舒厌的见到他到来纷纷起身拱手问好。 “啧啧,看来舒公子在这翟州城内果真是很抢眼嘛。”姜衍挑挑眉,瞅着身边的男子。 其实姜衍是误会他了。 裴郁自打到了翟州后,依旧如同在裴侯府一般深居简出,事务也悉数交于府中的管事与裴阳去办。 只是那翟州商会众人多次上门相邀参加翟州的商会事宜,不较于往日身份尊贵,如今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一介商贾,架不住,便前去了一次。 那一日翟州商会之中除了城内大大小小的商贾百来人,还有一些翟州城内的官家子弟。 也正是那一次遇到了那痴缠的太守家小姐。 众人只见那日,那年轻男子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一名管事与侍卫。 他身着黑色云纹常服,宽袖广身。步伐笃定,清冽华贵。搁在身前的手,边走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食指上的戒指,再看那眉眼,亦是燃尽人间烟火色。 此人便是那自临水而来的富商舒厌。 “算一生绕遍,瑶阶玉树,如君样、人间少。” 自此之后,论起这翟州城内的公子,舒厌二字,无人不知。 此时突听得那正前方高台之上醒木一拍,说书老先生正襟危坐,神情肃杀缓缓开口道。 “今日便说几年前那江陵一役。天晟狼子野心欲占我河山,少年将军如何力挽于狂澜。” 满堂宾客无不齐声拍掌喝彩。 “话说那盛元十一年冬。雪暗凋旗画,俯举瞰冷雨。烽火照千里,铁骑绕江陵。” “可谓是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赤地百里。” “江陵之战延续半月有余,正值僵持之际,谁料此时定国公裴老侯爷重病,战况徒然直下。” 说罢那老先生轻捋白须,垂首而叹。 “满城将士只得退避于城中守城而战,此时军心已溃,天晟则趁虚而入攻入江陵。” “守城将军乃那裴老侯爷衷心下部,虽未敌那泱泱大军,仍鏖战至最后一刻身死。”
“江陵城破,那天晟之军烧杀抢掠,恶盈滔天。” “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 老先生此时已两眼沾湿,再往那坐下满堂宾客,无不神色悲戚。 “裴老侯爷长子却于此时,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那时他不过正值二八年华。” “少年将军彻夜领江陵余下两万残兵,布以撒星之阵,分合不常,闻鼓则聚,闻敌则散。一军分为数十簇,敌随而分兵,则又鼓而聚之。倏忽之间,分合数变,天晟之军失措,纵击之,以此辄胜之!” 老先生醒木一拍,只见满堂拍手欢呼喝彩。 “一夜之间,扭败局,转乾坤。”秦绍轻抿了一口杯中茶水,望着眼前的裴家长子,眼中敬佩,“少年英雄,天纵之才。” 男子无言,食指轻扣那桌面,沉如静水。 “前头说道,那天晟军在江陵城残杀婴孩,jianyin妇女,行下滔滔恶行。城中目光所及之处,尸骨垒垒,江陵百姓无不泣尽血泪,刻骨崩心。” “几日后,那天晟见战败,书信一封愿以万担黄金白银相换余下残军性命。陛下却口谕一道,命安陵侯放回那天晟残军。” “可怜那江陵城中骨,犹似生时人。”老先生摇头叹息。 “怎可如此!”台下一书生模样的公子双手握拳眉目愤然,徒然起身大声喊道。 堂下众人纷纷情绪愤慨激昂。 “众位切燥,且听老朽后话。”老先生三拍醒木,便又娓娓道来。 “乌云蔽日,寒风刺骨。城门之上,只见那少年将军一袭铁甲寒意凛冽,负手而立。未理那一旁声传口谕的小吏,俯瞰那城门外一众恶徒,对众将士发号施令道。” “残我幼儿辱我妻女,必诛之。” “剥皮抽筋陈于城外十日。” “今日便是有千万担黄金白银,也莫妄想苟活。” 第四声醒木重重响起,台下众宾客皆起身拍手叫好。 老先生望着满堂喝彩,鞠了个身,心中却怆然叹息。 此举甚是快意恩仇,抚百姓之心,可亦是逆了天家之威。 不知这裴府小侯爷,如今可否安好,老夫朽已,此生怕已无缘得见如此男儿,甚是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