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剑光起落三十年,生生死死
第二日。 “不孝弟子周列,再也无法侍奉在老师左右了,就此……走了……” 据知情人所说,周列蓦然有感,盘膝坐在了花谢上,心神开始模模糊糊,口中呢喃,自此坐化。 得知消息的陈生,身躯一震,靠在了椅背上,心情从未有过的疲累。 他的身影,贯穿了周列的一生,周列对他的影响,也极是深刻。 是师徒,又像是亲子。 他是看着周列长大的,从孩童到少年的刻苦修炼,再到青年的成婚,有了子嗣的欣喜,转瞬中年的沉稳,后续丧妻丧子的悲凉,晚年落寞的离去。 一百零五年,于长生者而言,是一段不起眼的岁月,但他却感到很是漫长。 他似是也在这段经历中,渡过了一生,深感世事的无情,转瞬即逝。 “小周列啊……” 绿珠低着头在那里抹着眼泪,陈生将周列视如亲子,她又何尝不是,两人没有子嗣,周列的存在填补了这个空缺。 今日,周列逝去,她心中的悲伤,不比陈生来得浅薄。 “没什么的,我在呢。” 陈生心中伤感,但见得绿珠哭得伤心,也得上前去安慰。 他一直都在,不会让在意他的人找不到的。 直至,他还在,但在意的人,都将不在,一个人承受住所有。 “嗯,你在。” 绿珠扑在陈生的怀里,感到很温暖,这是一个良人,权势极重,但总能在细微之处,对她很是照顾。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这是她对陈生的部分认知。 周列葬在了药庐旁边的一座小山上,陈生一个飞遁过去,就能见到他。 墓碑前,绿珠在上香,陈生在烧纸,低低的说着什么。 两人不远处,站着很多人,有药庐的炼丹师,也有周列的亲族。 不过,这些人都很识趣,没有打扰两人。 即便是周家的人,也能理解,他们和周列的情感,是比不得这两位的。 一整套流程走完后,葬礼结束,群人散去。 “老师,在这里看着你呢。” 夜里,陈生在龙行殿中,举着烛火,一下就能看到小山上的坟墓,心中多了一抹安定,渐渐走出了悲伤。 周列一系,在药庐中的声势衰弱下去,关于承继的新人选,有几个老人暗戳戳的推荐,却被陈生压了下去。 事实是,这并非是一件刻不容缓的事情。 他需要整理一下心情,至少在近几年内,是不会考量这件事情了。 接下来。 药庐稳定的运转着,陈生在位,没有太多的嘈杂,不管是药庐老人、派系之间,都很融洽的在干活。 这一日。 药庐中来了一个老人,是对药庐贡献很大的一个人。 他在位时,药庐就已经发展得很好了,为陈生奠定了一个厚重坚实的基础,方才有后来的一飞冲天。 “沈老。” 陈生有些意外,但也给予了足够的尊重,这位对他的恩情不小,让他名正言顺的继承药庐长老之位,也曾在炼制金液大丹时,给了他启迪。 进入内门后,两人多次探讨丹道知识,称得上是同道中人。 “许久未见了。” 沈老很和气,容貌没有太多的改变,头发梳理得很整洁,衣袍干净,就是老了许多。 “是啊,一直是书信的形式交流。” 陈生心中,是有些奇怪的,这位早在九十八年前,就从外门脱离出去,一直在内门任职。 今日,怎么回来了? “想回来药庐看看了。” 沈老的言语间平平淡淡的,但眼神望向药庐,却是流露出了几分的追忆。 他对药庐的感情,不比陈生浅,也是从这里渡过了大半生,才转去内门的。 “这是来检验晚辈的绩效来了啊。” 陈生笑着道。 他这么多年来,做事勤勉,用心用功,倒是不亏心。 “哈……” 沈老也笑了,对于别的继承者,可能需要前人的肯定来巩固权势。 可是陈生是不需要的,这个后生如今的威势,已是极盛了,在外门之中呼风唤雨的。 即便他在内门中,成为了一个实权长老,但也没有资格摆谱。 两人之间,是平等的。 不管是从丹道位阶上,还是地位上,他这个前辈,都没有半点的优势。 “多了不少的建筑啊。” 行走在药庐之中,沈老看到了许多陌生的建筑,已经不是原来的格局了。 “之前翻修过,扩建到了三十六之数,另外留有论道殿、一个露天的广场。” 陈生解释着,药庐的底层呈现了爆发式的增长,作为权柄中枢之地,为了更好的管理,只能扩建,才能容纳更多的人才。 “不一样了。” 沈老叹息一声,只觉处处都很陌生,道:“常言道物是人非,现在连物都变了,什么都留不住。”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变的,万事万物都在变,变得面目全非。 然后彻底的没了行迹,成为了尘埃,消散在了天地间。 “沈老,怎的这般的萧瑟。” 陈生一直觉得不对劲,沈老突然的到来,还有萧瑟的心境,都在透露着有事情发生了。 “我快要死了……” 沈老看着陈生,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 “怎的这般的快,是否有暗疾,可是能续命。” 陈生眉头一皱,心中估算着,确实是大差不差了。 沈老走了差不多百年,即便在离去时,还算年轻,但这段时间,对于筑基境太长了。 他有些不舍,这应该是他在外门中,最后一位关系密切的前辈了。 “不能续命了,已经吃了很多延寿药物了。” 沈老摇了摇头,他也是一位二阶顶尖的炼丹师,最善养生,也不缺修炼资源。 早在三十年前,他就吃了许多的延寿药物了,今年就是他的大限之年。 “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陈生问道。 沈老是药庐中走出来的,是一个对药庐有极大贡献的人,若是有后人或是门徒,想要归来,他会给予一个照顾的。 “没有。” 沈老依旧是摇头,他一心修炼,将权势当做工具,进入内门,是去求金丹大道,但终究不成,已是再无念想了。 陈生长叹一声,沈老是纯粹的修道人,却是让他这个后辈,连敬献一点心意的机会都没有。 沈老走时,将己身的二阶炼丹师传承留了下来。 同年,陈生收到了消息,沈老故去,他在外门的长辈,尽数凋零。 …… 星夜。 陈生坐在庭院小石凳上,手上拿着一只星盒,解析着上面的禁制。 近一百年了,他到现在,还差两成左右的进度,才能将其彻底的解开。 随着人物凋零,他越想越多,想到了洗龙河秘境的幽河,想到了星盒,想来了绿珠。 但这种东西,念头越多,只是多添烦恼。 锵! 想得烦躁了,陈生索性站了起来,手上拿出了铁剑,当即于庭院中,对着群星,将斩星剑诀修炼了起来。 他一剑斩出,剑光闪耀,气意倾泻而出,带来精气神的空虚,但心上杂念,却是减去了几丝。 舒坦! 这种心中澄澈的空灵境界,让陈生着迷,他修道渐久,许多人情羁縻,压得他发闷,却又不舍抛却,只能撑着。 今夜对星斩,一剑又一剑。 剑剑不绝,剑剑宣泄。 庭院中剑气横空,煊赫光芒照耀黑夜,不见陈生的身影,只能见到一团光影,似是将时光扭曲,腾挪到另外一方天地。 星光扭转,三十年滚滚走过,似剑风,如剑雨,犀利无比,打残凋败许多人和事。 陈生夜夜斩星,但这离愁别绪的念头,却是不曾斩灭,只得减少,突又增多,维系在一个平衡里。 第三年里,跟陈生有旧的内门长老穆如风逝世。 第七年,一直在药庐这边购买丹药的大烽道人,不再出现,据他那个成长起来的弟子来信,说是坐化了。 第十五年,程煜树、何止、齐落等药庐老人,相继离去,陈生麾下得力的老一代,尽数凋零得干净。 第十五年到二十六年间,到是一段宁静的岁月。 可惜的是,到了第二十七年的时候,边地五大仙宗之间,出现了间隙。 那一年,地龙翻身,将一座掩埋的地宫带出,五大仙宗的修仙者进入,看到了许多的珍宝,厮杀得很厉害。 其中,一卷经文被撕碎,五大仙宗各自捡取了几页。 当时没人将这当一回事。 后续就是这部经文强横的厉害,上面阐述了更为上层的境界,还隐隐藏着惊天动地的线索。 自此,围绕着经卷的杀劫,席卷边地。 “执法殿要六千养血丹。” “裕物殿要五千极品凝气丹,五千养血丹,一千吞灵丹。” “内门三冯峰,要四千回春丹。” “外门清海峰,一千极品凝气丹。”
“炼药堂要一阶灵草各色上千株,越多越好。” …… “把我这里当许愿池了,要什么就有什么。” 陈生做在了偏殿中,翻看各脉送来的文书,越看越想骂人,自战事起来,药庐的丹药用耗,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境地。 这个时候,本应是相互妥协,四方协助的。 陈生有心顶上去,但各大道脉的要求,都太离谱了,索要的太多了。 药庐的炼丹师,日夜炼丹,都无法供应得上。 一般来说,这些道脉都是报多了,也不是中饱私囊,就是战事焦灼,丹药难免供应不上,为了自家丹药的正常供给,索性就多报了。 让他郁闷的是裕物殿,战事一起,诸方修炼资源不够,就拿药庐的丹药去换算填补,真将药庐当成小金库了。 过分的是内门的道脉,你们不会去找炼药堂啊,跑外门来干嘛。 转头一看,差点被气死,炼药堂恬不知耻的将秋风打到他这里来了,索要灵草。 “消耗太大了,再这般下去,就是拼家底了。” 骂归骂,陈生还是得酌情调配,没了丹药应援,己方修仙者的死伤几率将上涨,此消彼长,就是落败。 所以,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战争就是拼家底,看谁耗得起。 陈生将能给丹药的道脉,起步削减了一半后,开始划分份额,让三十六殿的炼丹师,配合炼制。 哪个炼丹师的适合,拿手什么,哪个适合统筹做事,性情如何。 还有,府库中库藏多少,现有的灵草产量和规模,取用损耗,都得计较清楚。 只有将这些烂熟于心,才能将药庐这个庞然大物的力量,彻底的施展出来,不会自相矛盾。 “游野,尚渠过来一下。” 药庐老一辈的五大走后,新人上位,游野和尚渠成为了新的大管事。 两人都是在论道殿中崛起的,一个心中存有大意,刚烈勇猛,一个小心理智,善于思考,都很得人心。 “长老,可是有事吩咐。” 不一会儿,尚渠和游野走了过来。 两人正值当打之年,虽然形体上略有不同,但身上都有一股昂扬朝气,极为喜人。 “按照着上面的记载,将份额派发下去,其余的伱们可另行安排。” 陈生将两张纸张拿出,上面记载了各种安排,由游野和尚渠两人执行,并在一些cao作空间大的地方,可随心意,算是一种磨练。 “是。” 两人将任务表拿起,贴身收好,已是驾熟就轻了。 “长老,我今日翻出了你写的一篇策论,太过精彩了。” 尚渠停顿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了一篇策略,却是陈生说客青萍谷,将其拉上广秀仙宗后,引起战端,一时有感所作。 当年,这篇策略就经由青萍谷一事验证了,是个可行的cao作。 “后勤和丹药补给?你有想法。” 陈生淡淡道。 “此次战争,未必不是我药庐的一次机会,只要把握得当,我们将在边地四面开花,掌控着数之不尽的灵草。” 尚渠眼中,浮现出热烈的光芒,他心中的意气,从未有一刻削减,一直对事物保持着追索的态度。 对丹道是,对药庐的发展,同样也是。 “我不赞同,至少现阶段的拼杀,还不到让我们涉险的时候。” 游野持着反对的意见,就如当年两人在论道殿打斗一样,他是反对粗犷见血的。 药庐的炼丹师,亲上战场,修筑堡垒营地,固然能开疆拓土,建功立业,但也要见血的。 他不同意炼丹师上战场,他们本就不擅斗战,安静的在后方炼丹就好了。 “风险与利益是相等的,你太怯弱了。” 尚渠还是那个性子,虽然两人任事高位,但还是不对付的,一言不合就开怼时有发生。 这是性格和处事方法的原因,倒是没有高低上下。 “此事……不急。” 陈生沉吟着,搁置了这一提议。 药庐的炼丹师,确实珍贵,还是先观望的好。 “那……再等等。” 见状,尚渠不再说什么,和游野一同退下。 “若是周璜还在……” 陈生看着两人的身影,想到了周璜,一阵扼腕。 这可是他的追随者,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了,对方若是不夭折,那将是何等的风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