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章 不如守中

    皇家窝里反，礼部尚书杨玄感发动永济渠船工起兵反皇帝。瓦岗三雄紧急议事，永济渠近在咫尺，咱们怎么办？保皇？还是反皇？

    去年秋冬之交，隋帝杨广从辽东退兵。刚刚过了冬寒。今年正月又诏令，再征辽东。诏令礼部尚书杨玄感坐镇黎阳仓，督运军粮军械辎重。

    杨玄感，是司徒楚国公杨素的嫡长子。杨素父子当年帮杨坚抢皇位建立隋朝，为隋文帝的开国功臣，功勋之高，无人可比。杨素、杨玄感父子俩同是二品官，皇帝上朝时，父子同列朝堂，似乎不合礼制。

    隋文帝杨坚让杨素儿子杨玄感官阶降一级。上朝时，儿子杨玄感排于父亲杨素的后一列。父亲在世，杨玄感也觉得合于礼制，没有太多的怨言。

    尚书令杨素病亡，嫡长子杨玄感承袭楚国公，职授三品礼部尚书。父亲生前是统管六部尚书的尚书令。吏部、户部、工部、兵部、刑部、礼部，这六部尚书中，礼部尚书所管的权财物最少。

    父亲杨素亡故，杨玄感自思，如果不能承袭父亲的一品司徒，起码承袭父亲的二品尚书令。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产生怨恨更大。想想父亲杨素帮忙杨坚抢到了皇帝，又帮杨广击败太子抢到了皇帝。父子俩皇帝都是抢来的，我何不也抢个皇帝！

    千里永济渠，载重几百担的大船川流不息。黎阳仓是军粮的集散地，每天都要转远几百万斤粮到辽东前线。礼部尚书杨玄感坐镇黎阳仓督运粮资。觉得推翻隋帝杨广的机会来到了。

    杨玄感有两个弟弟随皇帝亲征辽东，暗中送消息让两个弟弟回来一同举事。杨玄感把应该运往涿州的粮船压在黎阳。涿州粮仓收不到黎阳的粮船，急驿咨询原因。

    杨玄感回复，从黎阳到涿州的永济渠沿岸盗贼太多，需要调集军队保护，等待成批发运。这事引起涿州监军怀疑此时逮到一批从辽东来的逃兵，正是杨玄感的两个弟弟这批人。监军主要职责之一就是斩杀逃兵，杨玄感两个弟弟被斩杀。

    杨玄感闻讯两弟弟被杀，当即将滞留黎阳仓的八千船工组成军伍。又向附近的郡县通告，要各郡各县招幕兵士到黎阳会集，不几天就招了五万多兵士。沿永济渠南下，过黄河攻取东都洛阳城。位于永济渠畔的东郡府正当其道，处于杨玄感大军南下的势力范围。东郡府的官员何去何从？招到兵员的继续当官，不听号令的官员一是逃亡，二是斩杀。

    官低一品难见贵人。东郡太守呈送府兵名册，接受了杨玄感的编制，对于低级官员置若罔闻。司马黄君汉自量官品低于太守，要得到尚书杨玄感的重视，必须要替杨玄感召集人马。眼下好友翟让在瓦岗寨聚集上万人口，应有几千男丁。瓦岗寨近在咫尺，不知翟让是否有意随杨玄感建功立业。

    人心隔肚皮，在历史动乱的转折点，人生有许多选择。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谁是真正的同路人？黄君汉试探东郡府吏各人的动机，王儒信、邴元真、贾雄……

    万丈深潭终有底，只有人心不可量。众人半吞半吐，闪烁其词。贾雄明白事理，自告奋勇说：我舍身取义，到瓦岗贼窝里探探贼心。

    杨玄感公开起兵，消息传到瓦岗寨。单雄信对懋功说：“翟让的恩公黄君汉，是向杨玄感表忠心呢？还是其他去处？”

    懋功说：“司马黄君汉一无兵员，二在朝中无名望，杨玄感不会主动找他。如果黄君汉主动找杨玄感，也不会得到重用。按常理来说，黄君汉在乱世官场呆不去了。应该来瓦岗寨找翟让。”

    “我与你都是白衣平民，翟让当过官儿，咱俩尊他为老大，咱仨人好相处。郡司马是太守的副手，官品比法曹高一阶。黄君汉是翟让的顶头上司，他来瓦岗寨，谁当主人？”

    “树倒猢狲散，东郡府其他官员呢？比如说贾雄、王儒信、邴元真等人不知如何去向？”两人闲聊东郡府官员，大寨主翟让来人传话，有要紧事商量。

    翟让的朋友贾雄来到瓦岗寨，老朋友见面自然是寒暄一番，然后言归正传。翟让说：“当下尚书杨玄感起义兵反皇帝。咱瓦岗寨是保皇帝，还是反皇帝？贾兄弟官场不畅顺，欲来瓦岗寨入藉。二位仁兄意下如何？如何安置？”

    单雄信心想：咱俩奉你为大寨主，我与懋功建立分寨，咱仨人约定翟单徐三家占瓦岗。连你的兄长、你的侄儿也只隶属于你的名下。瓦岗不再建立第四家分寨。今日老朋友来了，是否试探独立建分寨？是翟寨主碍于情面不便推却，唤咱俩来挡驾。单雄信望望徐懋功，两人四目相交，当即会意。

    徐懋功说：“咱追随翟寨主，唯寨主之令为尊。对于反皇帝，还是保皇帝？左右为难，不如守中。咱平民百姓，种好地，多积粮，备荒灾，吃饱肚皮饿不死。”

    单雄信说：“翟寨主，咱们三家屯田瓦岗地。遵循你的誓约，后来的友人、新人，找谁就为谁的部曲。贾雄是你的知己，亦是我的朋友？我决不夺人所爱，请翟寨主留为部曲。”

    翟让顺水推舟说：“好吧，贾公欲来瓦岗寨，翟某决不亏待你，就在大寨中随我吃公粮，酬劳按东郡府的官俸双算。如何？”

    “实不相瞒，东郡府同僚让我来探探瓦岗地的风水。现今回去如实相告，听其自便。今日我只身而来，回去安置家小，即来瓦岗寨同叙旧情，告辞。”

    议事完毕，单雄信与徐懋功出了议事厅。懋功说：“天下之乱，缘起追名逐利，朋友情义，义在何方？”

    单雄信哈哈大笑：“你愁啥呢？多愁善感不长寿。甭管旁人，你我兄弟之义，永不言弃！”

    贾雄从瓦岗寨回到东郡府，告知众位同僚：瓦岗是翟、单、徐三家的瓦岗寨，便于开垦的丘地归三家共有，翟让的兄弟侄儿只能隶属于翟让的门下，不能单独在瓦岗地另立分寨。瓦岗三雄只想避乱世，垦荒屯田，保境安民。没有意愿参与皇帝与朝臣的内斗，保皇与反皇，不是平民的责任。大寨主翟让表示，善待同仁，若有同仁去瓦岗寨，吃公粮，领双倍酬俸。

    司马黄君汉听了贾雄转述，心里明白了。天下有志者逐鹿中原，无非是土地与人口。有土地无人口，不行。有人口无土地，亦不行。瓦岗寨没有我的土地，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当夜，黄君汉不辞而别。贾雄、王儒信、邴元真……等等一班东郡府吏，携家带口奔向瓦岗寨，依附于大寨主翟让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