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内卷与中年危机

    “主人，起床了。要迟到了。”温柔体贴的小爱摇醒了午睡正酣的林欢。

    林欢一看时间，已经是13:28，赶紧坐在沙发上换上传送眼镜，已经没有时间去开车兜风了，心里轻声默念：“传送，单位。”就又回到了机器人医院诊室里。

    陈栋正在为一个机器人诊断，是BAT公司最新的RT1000型工业机器人，据说工作效率比市面上常见的RT800型快了四倍。他的症状是1/20000概率会出现螺丝会偏离1/3600度的问题。这种概率性异常非常难以捕捉，尤其是要一小时内找到问题。

    正在林欢一筹莫展时，耳边传来了同事、神经科医生乔才的声音：“嗨，林欢，你听说了吗？”

    林欢极不耐烦的问：“听说什么了？”他正在为没找到问题原因一个脑袋比两个大。

    乔才说：“医院今年年底又要末位淘汰医生了。”

    林欢说：“哪年不这样？就是变着法子赶老人走。”

    乔才说：“可往年只淘汰5%，听说今年要淘汰10%，如果不肯拿离职补偿走人，就会由提前医生转岗到护士，值夜班。工作积分减半。”

    林欢问：“我每天修好八个机器人还会被末尾淘汰么？那些刚毕业的医生能修好几个？”

    乔才说：“刚毕业的学徒当然不如我们这些老医生，但哪个工作三年的不能修到八个？现在出的新机器人都是用新技术D2语言编的，你我这些大学里学易语言出身的已经过时了。”

    林欢说：“语言都是通的。我在家也在自学D2语言，这难不倒我。”

    乔才说：“那些年轻人为了挤走我们这些老人天天都在无偿加班，每个人都能修到十个甚至更多。现在医院下班每个人都不敢走，都要多修一两个。像你这种修满八个就准时下班的要当心点了。”

    林欢在心里咒骂：“这些万恶的资本家。”林欢为了让自己在四十五岁前还能有份工作，每晚要花两小时自学。若是这时间用于无偿加班挤兑不加班的同事，三十五岁前后必定跟不上新知识，会被下一波职场新人淘汰，不得不回家躺平。

    下午5：50，下班时间过去了20分钟后，林欢总算完成了今天的八个修复任务，他正准备退出场景回家吃饭然后上课。突然，场景中闪过两个数字1470346321、8674093211，没等林欢看清楚，这两个数字很快就消失了。

    “林欢，你等一下。”一个女主管在场景里现身。这个女人是机器人医院的人事主管罗玉娟。

    林欢问：“罗主任，你找我有事？”

    罗玉娟是一个无能的领导，因为她除了做恶人压榨企业员工剩余价值外，对老板做不了其他任何贡献。医院里每个医生都在暗地咒骂这个女人。林欢向来对这个狐假虎威的女人没拿正眼瞧过。

    罗玉娟说：“是的。我们发现你工作态度有问题。”

    林欢问：“我哪有问题了？我有迟到早退？是没有修好、还是没有修够工作量。”

    罗玉娟说：“没错，你每天都修满了工作量，修理成功率也是全医院最高的。”

    林欢问：“那，你凭什么说我工作态度有问题？”

    罗玉娟说：“你是每天下班最准时的。大家都在努力工作，新来的每天都修9个机器人才下班，你的行为表明了你不愿意为企业无偿奉献。”

    林欢说：“我们合同上签订的就是每天修理八个。我知道，你们看我好欺负每天都把疑难杂症丢给我修。你拿我跟那些新人比？他们修的九个我半天就能修好。我修的一个他们三天都修不好，还嫌我对企业贡献还不够大？”

    在医院里，障碍等级分为S、A、B、C、D五等，S、A级是专家级别修理，像林欢这种医生级别的只需要修理B、C、D等。医院里总将好修D等的给新来的年轻人，最难修B等丢给老医生。却用修复成功率作为考核指标。

    这是医院医生们最反感的事情，但高层永远只有冷冰冰的一句话：“我们企业文化就是如此，你们能接受就在这里做，接受不了就自行走人。”这个世界上大部分活都机器人做了，只有七分之一的人有机会从事机器人还不能胜任的智人工作，一天挣到100以上工作积分。

    二十一世纪后期，只有做到智人才还会有点尊严，协作者那就是些会说话的奴隶而已。大部分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当一天智人领一天高薪。企业主永远不愁招不到人。整个社会企业基本不给超过三十岁的工作者面试机会。整个机器人医院的医生，若不是老板的亲戚，最好也只能能做到三十五岁，然后转岗做护士再挣几年协作者的积分，四十岁后沦为躺平者。

    机器人医院的中层要整走一个做事员工很容易，只需要将S级问题偷偷改为B级，让医生每天去修复那些划入B类的S级难题，他们要么就会陷入无限加班拖垮身体，要么就会做不完KPI垫底淘汰。

    像林欢这种软件天才，硬是别人要修一天的问题他往往一小时就能摆平的人不多。医生若想做到三十五岁，拿满智人收入，工作三年后就需要每月拿出两成收入拿来讨好罗玉娟这些中管，降低工作难度。林欢今年已经在这企业干到第七年，修的机器人越来越难。却还能还硬抗了着不送钱不加班。企业是老板的，林欢再能干也只是替老板挣钱，与罗玉娟这个中层干部没半毛钱关系，像林欢这种恃才傲物的医生罗玉娟早想让他滚蛋，换个懂事的人来。

    罗玉娟说：“我们承认你工作能力还可以。但是态度决定一切。我这次来跟你谈话，是希望你能你端正态度。接下来半年是你的考察期，如果你没有实际改变，明年我们企业有权认为你不适合再在我们这里做医生。我们企业是讲法律讲人情的，届时你可以选着辞退或者转岗签护士合同。”

    林欢摘下眼镜，退出场景后，不断咒骂这些无情的企业主，无耻的中管。

    “儿子，怎么啦？”父母关心的问。

    “没事，”林欢深呼吸，平复下心情，说：“吃饭，真没事。”

    林欢平日见罗玉娟就觉她市侩丑陋，面目狰狞，实在不愿意用辛苦挣来的工作积分孝敬这个贪婪的女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若是等到三十五岁没了工作，那就真只剩下成躺平族。但现在林欢才三十岁，他觉得人生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