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黎明迟迟
李涵将两柄长刀插在了后背的腰封上，抬起地上最近的一具龟兹人的尸体便往燃烧的障碍物上撞去。 轰隆一声火光四窜，烧得比人还高的杂物被撞倒了一部分。两名近卫也抬起地上的龟兹人尸体往前一推，杂物又被撞倒一片，燃烧的杂物散乱一地，阻拦的障碍被推得只剩半尺高，李涵毫不犹豫地冒着火跨步冲过去，他的近卫也紧随其后冲过去。 前一个街道口里，及目所见尽是残骸断肢，可见这个街道也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李涵的视线落在了近身rou搏人堆里的许彦身上，他的肩膀插着一支砍掉了羽尾的箭矢，脚步稍显缓慢，立在层层围着他的将士后弯弓搭箭朝外面捕捉着躲藏在高处朝他们放暗箭龟兹人。 李涵他们的到来，让原本在偷袭与围攻下而处于被动的许彦等人增添了不少士气。龟兹人本就折损了不少，进攻已经显得力不从心，眼瞧着周人有增援前来，纷纷往街巷深处逃窜。 “莫要追赶他们了，我们不熟悉城里的街道，在夜里很容易中埋伏。”李涵阻止部下追截龟兹人，吩咐他们集结还在后头的将士。 浑身是伤的余庆还没顾得上看自己，忙不迭地回身检查许彦的伤势。许彦也是伤痕累累，幸好肩膀上的箭伤因为明光铠的护挡而没有深入到很深的皮rou，但脚上的刀伤却蔓延到骨头里让他行走艰难，只得暂歇坐地上休整。 后头的将士也陆续冲破龟兹人的埋伏与拦阻，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与李涵等主将汇合，把本就狭窄的街道挤得再没有一丝缝隙。斥候尉也在人群里头，他赶在了将士们的到来前看到了眼前的惨烈，连忙向李涵道：“使君，我们在街巷里遇到了龟兹人的偷袭，但没有这边的严重，这些龟孙子似乎......似乎在都集中力量围攻我们的主将。” 一言惊醒局内人，李涵与许彦两双对望，两人瞬间明白龟兹人在奉行对付敌军首先解决敌军主将的教条。与其说龟兹人认出了李涵与许彦在军中的主将身份，还不如说龟兹人认准了身穿明光铠的周军将领的的打扮。目下伊逻卢城里的敌我情况不明，周人的伤忙严重，他们必须尽快退守城外，等待与王威和巢继叔汇合。 此二人受命往北追截诃黎布失毕，龟兹的北地是连绵的冰雪大山，诃黎布失毕在如此仓促的撤离中不可能有横越雪山的准备，尽管他冒着极度危险往北逃往雪山的可能性极低，但伊逻卢城往北的方向确实发现了不少的脚印与车痕，派遣王威和巢继叔往北搜查很有必要，而且他们只需在雪山口附近搜寻一番便能排除诃黎布失可有逃往雪山的可能，除非雪山口附近也有埋伏，否则用不了多少天，王威和巢继叔便可回师伊逻卢城与李涵一同等候大总管归来。 “如此说来，龟兹人也是诡计多端之族，城里不宜多留，速速离开。”李涵咬牙冷冷地吩咐，让所剩不多的战马都让给负伤的将士，自己的备用战马让给了许彦，“你行动不便还是坐马上吧。” 许彦不肯上马，李涵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纠结这些虚礼，赶紧出城才是正事。”话已至此，许彦也不好再纠缠，由着余庆搀扶着上了马背。李涵一个挥手，周军再次集结往城西撤离。 这一路上再没有龟兹人的出现或拦阻，刚刚的埋伏与围攻似乎将伊逻卢城里留下的龟兹人给耗损得一干二净。 李涵在心里冷笑，才在心里对龟兹人生起的些许欣赏又散得无影无踪，折损了他这么多的兵将，龟孙子们还是成就不了一点大事。且好好地等着，他定要龟兹人加倍地偿还今晚的血债。 此时，伊逻卢城里静悄悄黑乎乎，西城门的城头上只有寥寥几盏风灯孤零零地在夜风中飘荡。斥候尉一声令下，所剩不多的几名斥候哗啦冲上前准备登上城头，突然有两支飞箭从城头上飞落，软弱无力地掉落在李涵等人的前头。众人的视线落在那箭上，可辨出那是周军军中常见的箭矢，果然如料想的一般，城头守卫的周国将士也遭受了攻击，西门守城的力量锐减，城门的将士受了伤，开弓引箭的战斗力大打折扣，尽管如此，他们依然拼着最后一分力气执行军令坚守城门。 “城头的将士们听令，我是大周上柱国安西上都护李涵，目下城外城内皆有乱兵，情势不明，尔等速速打开城门，随我们一同撤出城外。” 李涵的话音甫落，四周一片死寂。城头有微弱的火光挪动，然后缓缓降下，两个浑身上下皆是血污的周国士卒相互搀扶着，慢慢挪步来到李涵等人跟前，其中一人手持火把将同伴放置地上然后向李涵勉力一拜。 李涵忙问：“你们遭到城外还是城内的攻击？伤亡如何？” 那人指了指自己的嘴，一边摇头一边“呜呜”地不知说些什么，他的意思似乎是伤了舌头，此时也说不清话。众人连蒙带猜，估摸他大概的意思是城门守卫受到了袭击，他们俩侥幸可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但那名坐在地上的同伴似乎经过了刚刚的行动已然耗尽了身上的力气，此时正瘫在地上虚弱地看着李涵等人。 “城门守卫只剩下你们两人？” 那名士卒沉重地把头一点。守城的将士不是安西府军出来的人，他们可是奉行军大总管之命在李涵进入伊逻卢城前就开始镇守城门。 “那就随我们一道出城去吧。”李涵吩咐随行的将士合力把城门打开。 城门外的夜色沉沉冷风呼啸，安西府军的众人即便早已习惯了西域的黑夜，一听到这如千鬼百妖呼喊的西域狂风，仍不免在心里生出一堆寒毛。 斥候们受令分散往不同的方向探路去了。李涵侧立内城的门边上，一边警惕地注视城内外的动静，一边催促部下加快撤离。 “彦，我来殿后，你且先行一步，带领大家到城外寻一处歇息。” “末将领命。”许彦勒马抱拳，领着众人迅速往城外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许彦出城百余步的时候，突觉背后一股剧痛并烫灼烧心，有两股劲力一把拽着他往前猛扑，座下的战马被他身上的冲力带得受惊嘶鸣，继而没命一般往前奔跑。许彦更是口中一甜，一股腥血顿时喷涌而出，手上依然死死地抓着马缰绳。四周纷纷响起了将士们的惊呼：“城头有暗箭偷袭。”惊呼声才响起，又是一阵箭雨向城外城内行走中的周人投掷。 “彦......”李涵在城门下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两支粗箭一前一后地正中许彦的背心，还有更多的箭矢撒向他的部下，惨叫声顿时不绝于耳。这是龟兹人今天晚上第三次的埋伏与偷袭。他李涵三十多年来驰骋沙场，竟会在小小龟兹人跟前一连三次栽倒。李涵的自信心开始摇曳，难道他真的老了？ 众将士纷纷走避城头的箭雨，来不及躲避的周人举起手中的盾牌挡箭，没有盾牌的只能挥刀格挡，不过眨眼的功夫，城里城外正在撤退的周人已经死伤一大片。混乱里，那个手持火把搀扶着奄奄一息同袍的城门守卫不知何时已经挽起了臂弓，弓箭瞄向了李涵。 失神的李涵在人群中寻找，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引弓搭箭正瞄准他的城门守卫，便是这人博得了他的信任，让大家都减低了防备。这是出卖同袍的jian逆还是混入军中的间者？ 无论何种都叫李涵恨极。他迅速弯腰，堪堪避过一箭，却在同时拔出一名倒地部下身上的弓箭滚到一边。又是一箭堪堪略过他的身侧，李涵往后又是一闪，第三支箭已经钉在了他刚刚蹲立的地上。同时，一连两箭扑向了那个骗过了他和所有周人的守卫。 那偷袭的守卫把身体往左一带避过了李涵的第一箭，没成想紧接而来第二箭不偏不倚地穿过了他的胸膛。那人在倒地前不得不承认李涵是一个经验老到的射手，他料定了自己会往左避开第一箭，故而把第二箭往左射偏。 看到偷袭者中箭，李涵的眼皮眨也没眨。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首先便是要带领部众摆脱目前的困局。 “快随……”正要大喊的李涵忽然僵住，一把锋利的刀子捅进了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