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龟兹习俗
哪里来的山精鬼怪?难道是要杀人灭口吗?因为他在查麴智湛的失踪案发现了端倪?实心胡思乱想之际,挡在他前面的人形也露出了麴智湛的女儿麴如真的模样。不得不承认这女子的确很美,但他不敢招惹,实心很快地从燥热中静下心来。 “求求你,救救我娘,你已经救过我们一回,请你再救救我们这回。”麴如真的洛语像刚刚学说话的孩童般带着一种别样的音韵,让人听了生出一种动听的愉悦感。她那可怜的乞求之态,让人很难说出拒绝的狠心话来。 “麴娘子,有司自会彻查此案,不会让夫人受冤的。” “但他们会用刑,你上回在场也看到的,若非有你替我们挡住,我们.....我们......” “我当时只是实话实说,并非有意去帮你们。”麴如真眼见实心要离去,扯着他的衣袍双膝跪地,梨花带雨的哭相惹人怜惜。 “如果是你,你忍心父母年老受刑吗?求你帮帮我,只要你肯帮我们,我……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实心垂下眼帘:“我双亲早逝,自幼便是孤儿。娘子这忙我帮不了,请回吧,好生照顾好令尊吧。” 实心扯开了被扒拉住的衣袍角,听着身后传来的抽泣声,心头一阵不忍,但又能如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录事,又如何在都护府里说得上话帮上这个忙。 话说新迁入的安西都护府位处交河城东南角,原是高昌麴氏王族在交河城里的行宫,听说当日安西都护府选址时,文钧隽认为麴氏行宫的下沉式房舍过于深邃幽暗,故而选择交河公那半下沉式的府邸作为安西都护府衙。不过交河公府邸实在过于狭小,李涵到任后没多久便决定把安西都护府迁入麴氏行宫。 此刻,上都护李涵正环顾打量他在新都护府的后院卧室,全下沉式的构造,很有一种地下墓室的体验。他暗地里苦笑,在这里睡觉着实有些瘆人,难怪文钧隽不喜欢。 近侍松青在地面的房门边上徘徊,似有话要禀告,李涵让他进来。 “使君,竹录参那边没有进展,他想求你一个准,可否对米氏用刑。” “用刑?乔师望选的这个竹无冬真是个人精,他们想推举麴氏女进天子后宫,出了眼下这档子的事情,却想让我出面当这个恶人。麴氏女将来若是得势,他们便是成就她的恩人,而我却是为难她家人的恶人!”李涵冷冷一笑,手指敲打着书案上的采女选送名册,“我没有功夫管这些破事,告诉竹无冬该怎么着就怎么来,我只要尽快知道究竟是何人在交河城里兴风作浪!” 秋夜,春满楼的客厅里飘荡着烤羊的rou味,瓜果的甜香,醅酒的醇香以及脂粉的甜腻。一名胡姬在客厅的中央扭动着灵活的腰肢,女仆们殷勤地斟酒,那跳舞的胡姬一跃跳到了实心的身旁,以撩拨的舞姿挑逗正在喝酒的客人。 实心瞄了眼对座已有些醉态的骆丛,他正和一名歌女聊得起劲,全然无视旁物他人。跳舞的那名胡姬翩然落在实心的身旁在他肩上和胸前指指划划,邀请的媚态闭口,瞧得人心慌意乱。 “你是哪里人?”实心晒笑,手掌心似是无意地落在胡姬的后脑勺上轻捏。 “居迟。”舞姬只懂些许洛语,发音也不准确,实心细辨了须臾才能明白她在说‘龟兹’。 胡姬见实心迟迟没有下一步,乐曲完毕,只得悻悻退出。紧接而来的宓姬风情万种地从门外进来,打了个手势,立即有两名健硕的男仆将醉倒的骆丛架走。 “实录事已将我春满楼里的胡姬都逐一看过了,难道还没有一个看得上眼吗?”宓姬笑吟吟地问。 “我还没有好好看过宓姬呢!”实心笑得有些轻浮,“我们刚刚在玩一个游戏,若是我猜中了你的家乡祖籍,你便不能留下。若是我猜不中,你便要留下陪我。” 宓姬咯咯大笑,“难道刚刚的那些胡姬都让你猜中了家乡祖籍,所以不能留下?” 实心认真地点了点头,宓姬笑得更欢,俯身跪坐在他的身旁,媚眼如花,娇嗔地凑到他耳旁问:“郎君猜猜,妾身究竟祖籍何方?” 实心捧着宓姬的脸颊左右细看,在她额前脑后一阵摸索,道:“宓姬有龟兹人的血统。” “客官可莫要嫌弃妾身年老色衰。”宓姬当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妾身是孤儿,不知父母是何方人士。” “可你的头颅为何是龟兹人的扁长形” 宓姬摸了摸自个儿的脑后侧,“我孩儿时磕伤了头,许是那时候包扎影响了头脑成形。”这样便解释了为何她的后脑勺与龟兹人以布条木板为婴孩匣头的习俗有异曲同工之果——俱是长扁形! 宓姬将酒盏送到了实心的唇边,催魂般劝道:“郎君是我春满楼上下几十号人的恩公,若非得你施恩求情,我等便全都要被拘进衙门的大牢随交河公夫人一起吃牢饭了,岂可有今日开门迎客的得意笑脸。我这掌事的说了,郎君今后但肯赏脸到我春满楼里,请务必当作自家府舍般出入。”
宓姬的这番话,与现世的“以后消费门票全免”是一个意思。这对寒门出身,从小吏爬上来,连一个自家门户居所都没有的实心是一个很婉转礼貌的真诚回谢。 实心露出一个笑,眼神却不知飘到了哪个角落。那个死去的索荣与他的仆人并没有龟兹人的扁长头颅,这一点是实心当日纯粹出于好奇,想要印证《汉书》上有关龟兹人传统押头习俗而无意发现的疑点。这两个宣称是龟兹人,后脑勺却突兀的浑圆,还不是想要甩锅给龟兹人的小把子? 竹无冬接受了他的发现,这才将米氏从监牢里放出来。倘若劫走麴智湛非龟兹人所为,那究竟是何方人马在捣鬼?实心绞尽脑汁也找不出别的线索,突然觉得自个有些多管闲事,这不是他的差事根本不用他cao心,便伸手轻抚宓姬那凝脂般的脸颊。 清晨,一队西往天山县的人马在平地里疾驰。 秋风吹拂着阿若的鬓发,她身上穿着一件高昌女子常见的湖蓝绢戎棉袍,半胡半汉的式样,挽了个男式冲天髻,别一枚桑叶簪,甩打马鞭的模样别有一番韵味。 随行的护卫平日里只觉着这是个样貌清秀的美少年,不成想他今日换上了女装,竟是个明媚娇俏的美娘子,都不由得将目光往她身上聚。 许彦瞧着痴汉们的惊艳目光,心中略得意,心池摇荡之际,却见前路沙尘滚滚,隐约有杀声传来。果然在不远处,一群农丁正围着十数名沙门挥刀厮杀。(沙门,即和尚。)沙门人数少,已经显得难以支撑。 许彦大喝道:“光天白日之下竟无视我大周律法聚众私斗,都给统统我拿下。” 众将卫得令,立即驱马包围厮杀的众人。农丁见有官兵介入,不惧不止,反而奋力击杀沙门。众将卫被激怒了,横刀出鞘,遇神杀神,遇魔杀魔,一时间内一层外一层的乱作一团。 混战中,一个年轻的沙门护着一名重伤的老沙门被几名农丁重重包围截杀。年轻的沙门右手握长铁剑,左手持短利刃,两手交叉挥动舞得密不透风,竟让那些重重围截的农丁一时间无从突破。但他一人之力毕竟势单力弱,手中长剑一断,众人乘势合围,短刃难以敌众,沙门被一把大刀砸进左肩骨,眼看又一剑便要砍向颈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