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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神秘的黑斯廷斯爵士

    阳光透过薄雾,逐渐洒满海德公园附近的独栋别墅区。

    其中一座红砖白边的乔治亚式别墅——宽敞且典雅,它的前院是一座精心修剪的花园。住在附近的邻居们都知道,这处静谧的绿洲属于亚瑟·黑斯廷斯爵士,虽然他已经搬到这里很长时间了,但是同邻居们熟络起来还是最近的事。

    这是一位脸上常常挂着温和笑容的年轻绅士,虽然邻居们偶尔心里会埋怨他不常参加附近居民们举办的俱乐部和沙龙,但几乎所有人都承认,亚瑟·黑斯廷斯爵士真乃伦敦贝斯沃特的第一慈善家。

    这位绅士不仅言谈举止非常优雅有节制,而且还十分踊跃的参与了当地教区的各种官方与非官方组织慈善捐款活动,教区的坐堂牧师在布道时毫不避讳的直言,贝斯沃特济贫院今年得到的最大一笔社会捐款便是来自亚瑟·黑斯廷斯爵士,他们收到了总计价值约三百镑的粮食、衣物等赈济物资。

    这样一位年少多金的上流绅士,自然很容易成为大伙儿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很遗憾的是,居民们对这位绅士的人生经历知之甚少。这位年轻的爵爷对自身的职业经历讳莫如深,只是模糊的告诉大家,他是从事出版业工作的。

    据几位在金融城工作的绅士透露,他们隔三差五就能在金融城看见亚瑟·黑斯廷斯爵士露面,这位上流社会的典范貌似还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座上客。有一次,他们还看见巴林银行的掌舵人亚历山大·巴林主动同爵士打招呼。

    这样的一位年轻人,他是怎么同那么多大人物搭上线的?

    他那看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又是从何而来?

    有人说,这位爵士应当是出身于某个落魄的显贵家族,本身在家族中又不受重视,但他最终却撞大运似的继承了某位无后的便宜叔伯的遗产,所以才能够这么有钱。

    这样的猜测确实很合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贵族们对于婚姻到底有多挑剔,他们宁愿不结婚不生孩子,也不会放下架子去找一位门不当户不对的结婚对象。

    所以,哪怕是再显赫的勋贵家族中都能抓出一大把三四十岁仍未结婚的老光棍和老姑娘,而等到他们真的发现了合适的人,多半也到了无法生育的年纪了。

    更糟糕的是,这种上流社会的风气似乎正在悄无声息的影响平民阶层的婚恋观。至少中产阶层里,也已经开始涌现出不少这样的‘单身贵族’了。

    当然,不结婚并不代表贵族们就有多洁身自好,尤其是对于男性贵族来说,他们多半会有很多位情人,兴许还会有几个私生子。但遗憾的是,这些非婚生子并不享有法律的保护,也就是没有继承父亲财产的权利。

    因此,在那些古老的家族里,才常常会出现叔伯死亡后,让侄子辈的年轻人一夜暴富的事情。

    而大伙儿认为,亚瑟·黑斯廷斯爵士显然就是这样的一位幸运儿。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还有一部分人对黑斯廷斯家的财富来源持另一种观点。

    因为他们发现,这位爵士目前好像是单身状态。作为一名对异性颇具吸引力的绅士,良好的谈吐、广博的见识、强健的体魄都很给他加分,这个年代的淑女们总是很吃这一套。

    因此,有人怀疑,亚瑟·黑斯廷斯爵士的财富很可能源自于某位富商的遗孀,娶一位有钱的寡妇,一口吞下她的海量嫁妆,这也是社会公认的一夜暴富途径。

    而根据伦敦街头巷尾流传的种种奇闻异事,社会上好像就专门有这样一类人专门从事与富寡妇结婚的生意,而且他们还专挑年纪大的下手,送走一位之后再马不停蹄的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位年轻的爵爷或许此时就处于刚刚送走上一任妻子,还没来得及找到下一个的空窗状态。

    每每夫人们在聚会中谈起关于那位小伙子的种种猜测,总是忍不住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她们按着胸口祈求上帝保佑自己千万不要被他盯上。

    偶尔,绅士们也会过来打趣两句:“亲爱的,这一点你就不用担心了,因为你丈夫还活着呢。”

    而深陷娶寡妇传闻中央的亚瑟,对于邻居们的离谱猜测倒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但他真的懒得去辩解了。因为根据他对这帮绅士淑女秉性的了解,辩解只会加重他们的怀疑,而且娶寡妇致富这种说法显然也比努力奋斗更具话题性。

    更何况,他发现这种传闻流传开以后,那些喜欢拉着他从早上聊到中午的邻居们显然都刻意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尤其是对于那些根据社交礼仪,他不好拒绝的淑女们,现在他只需要脱下帽子道一声‘早安,女士’便能将她们惊得满脸通红的赶忙告别。

    亚瑟发现,这帮淑女一方面很高兴自己能受到‘职业猎手’的肯定,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有点害怕他了。一句话就能满足女士们的虚荣心,送她们一天的谈资,顺带还不用劳累自己,世上难道还有比‘富婆猎手’更好的称号吗?

    这看起来简直比他的爵士头衔还要重量级。

    在一连三声‘早安,女士’吓走了好几位可爱的淑女和她们的仆人后,亚瑟终于可以在私人花园里闲适的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身着一身深蓝细条纹的燕尾服,内搭一件淡色马甲,颈项围着一条洁白的手工绣花亚麻领巾,头戴一顶草编礼帽,手里握着一把精致的铜质喷水壶,悠闲地浇灌花园里那些珍贵的异域花卉。

    每一片叶子都沐浴在他细心呵护下的晶莹水珠之中,玫瑰丛在他的照料下绽放得尤为娇艳欲滴,散发出馥郁的香气。他的动作轻柔而有节奏,仿佛每一次喷洒都是对自然美的赞美诗。

    放眼望去,园中的每一寸土地都经过精心设计,既遵循了当时流行的园林艺术布局,又融入了主人个人的艺术品味。沿着蜿蜒的小径,石楠篱笆规整有序,各色植物层次分明,营造出一种和谐而又富有生机的画面。

    亚瑟望着这幅美丽的风景画一时之间只觉得心情无比舒畅,他很高兴自己能在离开苏格兰场后的养伤期间给自己找到一些事情做。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正准备感受花园里的芬芳气息,但转瞬,他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亚瑟目光一瞥,瞬间找到了让他不适的源头。

    他脱下手套,将那几株花园中大仲马时代留下的遗老遗少连根拔起:“该死!我还以为我都清理完了,没想到这里还剩了几颗大蒜呢。”

    他随手将大蒜放在花园里陈设的小圆桌上,往椅子上一躺,正在前厅清洁卫生的女佣贝姬·夏普小姐便适时地递来了一只银托盘,上面摆放着一杯刚刚泡好的锡兰红茶和一份当天的《泰晤士报》。

    亚瑟微笑着接过,道了声谢后,开口问道:“贝姬,你觉得这里的活儿重吗?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再雇几个人。自从亚历山大搬走之后,这么大的房子每天总感觉空落落的。”

    贝姬捏着托盘,站在一旁轻轻摇了摇头:“爵士,这里的活儿挺轻松的了。您的衣服不算多,这宅子虽然不小,但落得灰尘也不像是市区或者乡下临街的房子那么多,而且您也不需要我做午饭和晚饭,所以我每天除了早上煮茶炊和打扫卫生的时候忙一些以外,其他时候都还算轻松。

    我之前听我们村子里的其他姑娘说,她们不仅要干我说的那些活儿,还要帮忙带孩子,少的三四个,多的七八个,洗衣做饭,上街采买,一样都不能少,而且她们拿的还没有我多,我怎么能厚着脸皮去同您抱怨活儿重呢?”

    亚瑟展开《泰晤士报》,抿了口红茶道:“嗯……贝姬,我该怎么说呢。其实我也不是单单从活儿的轻重考虑的,或许你还不知道,过段时间我有可能得离开伦敦到汉诺威去了,这一去估计至少也得一年的时间。虽然贝斯沃特的治安向来不错,但是留你一个人在家里,我总归是不放心的。

    或者,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去汉诺威的这段时间,就索性给你放个长假吧。我提前给你预支一年的薪水,伱带着这笔钱回家休息休息,又或者去做点其他的什么都可以。你把你家的地址留给我,等我回国以后,会通知你回来工作的。”

    亚瑟本以为这样的条件相当不错,可贝姬听到这话,吓得脸都白了,而且看她嘴唇发颤的模样,这姑娘貌似还有些生气了。

    “爵……爵士,那个……是我的工作有哪里做的不好吗?”

    “没有。”亚瑟还不知道自己冒犯了对方,他一边喝茶一边看报:“正相反,我觉得你做的很好,虽然只有十八岁,但整个伦敦应该都找不出比你更能干的十八岁姑娘了。”

    贝姬闻言松了口气,她现在终于确定,这多半是爵爷的怪脾气又犯了。

    贝姬开口解释道:“爵士,如果您真的认可我的工作,那就别让我回家。我知道您是一番好意,但如果我就这么回了村子里,那帮人会瞧不起我的。他们会嚼我的舌根,说我肯定是被辞退的,是个手脚不勤快的懒婆娘。对于一名女仆来说,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羞辱人的了。”

    亚瑟闻言开了个玩笑道:“贝姬,别担心,辞退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被苏格兰场辞退的,还是内务部那边直接下的命令。你难道没发现吗?我从苏格兰场离开的那一天,整个舰队街都洋溢在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当中,这帮记者和报社编辑的笔杆子可比村民的舌根子毒辣多了。”

    贝姬无奈道:“爵士,您不能拿什么都开玩笑。不过我觉得您从苏格兰场离开或许是件好事情,那里真是太危险了,我不想失去您这样的好主家。”

    亚瑟哈哈大笑道:“贝姬,其实你已经失去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活了下来。”

    一旁的阿加雷斯揪起桌面上的大蒜头扔进嘴里嚼了嚼:“你确定是莫名其妙的活了?亚瑟,你这小混蛋真是个忘恩负义、不知廉耻、没有良心的家伙。不过,就这样吧,我挺喜欢的,继续保持下去。”

    贝姬一想起先前苏格兰场通知她亚瑟因公殉职的场景,便骇的嘴唇苍白:“您总是这样,或者说,男人们总是这样,喜欢往危险的地方凑,去看热闹。万幸上帝保佑,您最终活了下来,昏迷了整整三天然后又睁开了眼,这简直就像是《圣经》里的故事一样,就像是耶稣复活。”

    亚瑟轻轻摆手道:“贝姬,你可千万不能这么说,我这不是复活。你要知道,在咱们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复活是必须要经过议会立法、国教审核、报送枢密院后,由国王陛下会同各位阁下们盖章批准后才能通过的。没有经过这套流程的,即便复活也是非法复活。

    虽然咱们国内的规矩大多是依照普通法判断的,要讲求判例,但是各位法官们也一致认为,在复活这种事上,应当依照罗马法的原则,而一千八百三十二年以前的那一起个例,是不能作为普遍依据的。”

    贝姬闻言眨了眨眼睛,她认真的理解了一阵子,最终还是气馁的摇了摇头:“爵士,我听不懂。”

    亚瑟耸了耸肩膀道:“看来,我除了再雇几个人守房子,还得在临走之前给你找个家庭教师培训一下。贝姬,你要认真一点,否则是干不好女仆长这活儿的。”

    贝姬闻言愣了半晌,她刚刚醒悟过来有什么好事落在了他的头上,便听见花园的栅栏外传来了摇铃声。

    两辆黑色马车停在了亚瑟家的门前,上面下来了几张熟脸。

    用两根手指夹着支票簿笑着对亚瑟轻轻摇动的莱昂内尔·罗斯柴尔德,

    最近深陷于私生子与旧情人sao扰的亚历山大·仲马,

    流淌着高贵血统,但却没了用武之地的路易·波拿巴,

    目前已经不是亚瑟下属,但却依然在他面前表现的相当进步的皇家大伦敦警察厅警务情报局第五处处长莱德利·金警督。

    以及因为在六月五日伦敦暴乱之夜表现突出,受到国王陛下亲自表彰和内务部通报表扬,并因此晋升警司的皇家大伦敦警察厅警务情报局秘密行动部门主管与神枪手——托马斯·普伦基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