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夜谈
一阵喧闹的脚步声过后，原本热闹的咸阳宫也顿时冷清了下来。嬴政此刻站起身来，走到布帛上绘制的地图前细细端详着。 不过待在座位上的嬴东却极为紧张，因为刚刚他准备退下的时候，嬴政发话让他留了下来。 就在嬴东以为嬴政要和他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直接转过了身子，在那里看墙上挂着的地图，到现在一言未发。 嬴东自然是不敢打扰，不过他心中此时也颇为忐忑。先前他说话时嬴政就没有什么反应，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被晾在了这里，从始至终他都猜不透嬴政在想些什么。 “东儿，你听说过郑康这个人吗？” 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直接把嬴东吓了一跳，抬头才发现嬴政正在看自己。脑海中仔细搜寻了一番这个人名，嬴东发现自己毫无印象。 “回父皇，儿臣没有印象。” “嗯” 嬴东此时对嬴政提出来的这个问题也充满了疑惑，他很确定，郑康在历史上不是很有名。但嬴政把自己留了下来，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这就有点不合常理了。 被始皇帝挂念的人，怎么会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呢。还是说他是什么特殊的存在不成，史料上抹去了有关他的事情，这一点有待考察。 “看东儿这样子，他应该是真的不知道郑康这个人。看来是朕多心了，他还没有和那群人扯上关系。” 仔细观察着嬴东说话时的神态，嬴政心中的疑虑也差不多消散了。郑康确实不是什么厉害的大人物，但他与嬴东也的确有关系。 郑康的父亲是郑义，当初仲父吕不韦的心腹手下。在嬴政对吕不韦及其派系动手的时候，郑康成了漏网之鱼。郑义自知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早早便将自己的小儿子送出了咸阳城。 忠心耿耿的郑义希望郑康以后能为吕不韦报仇，所以告诉了他很多事情，当然也包括嬴东的存在。这些年来郑康那伙人也一直小动作不断，只是嬴政并未过多理会罢了。 这段时间嬴东的反常表现，与他以往的样子有些不符。在宫学上，咸阳宫中表现十分惊人。这让嬴政有些担心，他怕郑康他们找上了嬴东。 对于郑康他们来说，扶持嬴东当上皇帝，无疑是帮吕不韦他们报仇的最佳途径了。 “东儿，接着说吧。”注视良久，嬴政坐下来开口说道。 “啊？父皇，您要我……” “刚才你劝朕不要出兵百越的理由，应该还没说完吧。”见嬴东仍是疑惑的样子，嬴政轻笑着解释道。 顿时，嬴东只感觉头顶冷汗直流。 刚刚他确实话还没说完，不过顾虑到嬴政的想法，所以他不敢说下去，没想到嬴政直接看出来了。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了始皇帝的厉害，洞察人心。 “父皇，儿臣……” “无需多虑，这里只有你和朕父子二人。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朕恕你无罪。” 见嬴东充满顾虑，嬴政给了他一个承诺。君子一言尚且驷马难追，更何况他是一言九鼎的帝王了。 嬴政还特别强调了他和嬴东之间乃是父子关系，无非就是想让嬴东不要担心。他现在不仅仅是皇帝，同时也是一个父亲，做父亲的想和儿子说说话有什么好紧张的。 “父皇，那儿臣就斗胆说了，儿臣认为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征百越的开支太大了，毕竟要支撑几十万大军出征” “朕的大秦地广物博，实力如此强盛，对付区区一块弹丸之地算得了什么，大不了多花费一点时间。与能统一百越之地相比，这些损失算得了什么。” 见嬴政仍旧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嬴东表面不动声色，心中苦笑连连。 政哥就是太自信了，现在有多少人想你死，想秦朝灭亡你知道吗？六国余孽，北境匈奴他们哪一个不比百越厉害。 秦朝的法律，赋税制度本就严苛无比。现在出征百越这么大的开支，到头来还是算在老百姓头上。统一了百越你心里是舒服了，那百姓怎么办。民心尽失这才是秦朝真正的定时炸弹，“天下云集相应，赢粮而景从。”你以为是说着玩的？ “父皇，儿臣送您一句话吧。黔首似水，君王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不得不说，嬴东确实是有点飘了。仗着嬴政答应让自己自由发言后，都敢直接教训起他来了。不过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寄希望于说狠话来警醒嬴政了。 “何惧之有，朕德高三皇，功过五帝，乃成不世之伟业。当初东方六国那些人加起来都被朕摆平了，难道朕如今还要怕那些手无寸铁的黔首们吗？” 听完嬴东的话，嬴政心中也生出了怒意，但碍于自己先前的承诺并未发作。 显然，他对嬴东的看法极为不满，竟然说普普通通的黔首可以颠覆它的大秦，简直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见嬴政这副样子，赢东倒也没有气馁。他早就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现在嬴政没有直接让他滚他已经很满意了。 “父皇，儿臣还有话想说，不知道……能不能说……”见嬴政还在气头上，嬴东理智地选择说之前问一下他，免得到时候真把自己作死了。 “说吧，朕既然答应让你畅所欲言，难不成还会反悔。” 嬴政没好气地说道，嬴东这幅贱兮兮的模样现在让他看着就来气。 “父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单个黔首的力量或许很薄弱，但当他们凝聚在一起时，这股滔天巨浪就足以掀翻掉任何事物。”注视着嬴政的脸，嬴东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听完嬴东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嬴政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还好今天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要是被那些达官权贵们听到了，嬴东肯定完蛋了。 “父皇，您应该清楚，当初东方六国的君主昏庸无道，秦兵入城所见皆是饿殍遍野，所以六国的黔首都对大秦的进攻没有抵抗之心，很快就投降了。 倘若六国君主皆是治国能君，深得黔首爱戴的他们发动卫国之战，整个国家上下一心，恐怕我大秦也无法如此轻松地灭掉他们吧。” 即便是眼见嬴政脸色难看，嬴东仍然硬着头皮说完了。他想趁热打铁，免得到时候嬴政反悔了，直接让他滚，那样就真的彻底失败了。 “别再说了，出去吧。另外，今天你说的这些话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嬴政仍然没有给出明确的态度，而是选择结束这场谈话，顺便还叮嘱嬴东不要往外乱说。 见嬴政下了逐客令，正好嬴东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所以他选择十分干脆地扭头就走。 “唉，政哥，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要是还没有用……” 走出门外，回头又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咸阳宫，嬴东心中叹道。 咸阳宫内。 想到刚刚嬴东说到高潮时的样子，嬴政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吕蓉的身影。 “蓉儿，这小子还真的是像你，都不怕朕，竟然都敢教训起朕来了。不过之前是朕错怪他了，这小子，没辜负你对他的期待。” 看着嬴东的背影逐渐远去，嬴政心中的不满也随之消散了，反倒多了几分欣慰。 刚刚他只是在板着脸吓唬嬴东而已，因为他想让嬴东知道自己这些话说不得，免得他以后在外人面前说这些。他看得出来，嬴东也是一心为大秦考虑，既然这样，那他为何要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