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这算约会吗
残阳如血，将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暗纱，让建筑、树木、街道以及其上的行人都变得面目模糊，好像一幅失真的老照片。 程伟航身着皂色短羽绒和灰色束腿运动裤，眼前的这个人更像是校园中刚刚运动完的朝气大学生，和平时在工厂中总是衬衫工装裤一脸严肃的他判若两人。 在陶冬最内心的深处，她期盼着有一天脱离家庭后，能无忧无虑的享受校园生活，也能和其他女同学一样，对着学校里某个阳光俊朗的男孩面红耳赤。 可她不能，生存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而现在，在这一片晦暗的世界中，程伟航站在那就如一株生气蓬勃的松柏，让十六忍不住想伸手触摸。 “陶冬，这边。” “你...” 十六顺着他的呼唤，腿不自觉地就往那个方向走去。 “走吧。” 程伟航没有问多余的话，一回生二回熟的接到人后就发动车子往厂区开。 车内的空调温度刚刚好，还有一股淡淡薄荷叶的味道，让人在舒适的车内不至于昏昏欲睡。 这种带着真皮座椅的小轿车，除了在以前的世界里有坐过，真实的陶冬是连摸门的机会都没有。 十六正想着陶勇的事情，忽然一个纸袋子递到她面前。 “还没吃午饭吧，这个点回去晚饭可能也赶不上了。” 十六接过来，袋里是某国际连锁快餐店的汉堡和饮料。快餐的味道特别大，在密闭空间内就餐的话，整个空间都会弥漫油腻的味道。 吃的人可能没感觉，但对闻到到的人来说却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你也没吃晚饭吧？” 程伟航一直注视着前方的双眼移到她脸上，然后微微笑了下：“对阿，你打算请我吗？” 他开着玩笑。 “所以你愿意赏光吗？朋友。” 十六坦坦荡荡，并不因为自己现在的名声而自卑怯懦，而程伟航应该也不在意，否则他就不会来接他。 程伟航“哈哈”地畅快笑了起来。 “那你请我去吃麻辣烫吧，厂子外面有一家夫妻店，是地道的川味。对了，你能吃辣吗？”他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能阿。” 热气氤氲弥漫着整个小店，玻璃移门上满是白茫茫的雾气，隔着这层灰白，只能隐约看到里面人头攒动。 程伟航拉开门，环顾了四周后也没找到空位，“老板，生意正好阿。” 他很熟稔地和正在烫菜的一个灰白头发的老伯打招呼，那个老伯对他也十分熟悉，点头带笑。 正在熟悉的装碗端盘的圆润阿姨看到他也一脸的笑意：“小程来啦。”她端起刚刚离开客人留下的碗筷，快速收拾干净台面，“来，这边坐。” 十六脱下外套的时候抬头看看四周，发现这里的生意真的很好，一会儿又有几个人进店，而且她还看到了几个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人，都是同个工厂的。 十六看到他熟练的挑菜，“我没想到你会吃麻辣烫。” 在她甚至是厂里大部分人的眼中，他应该是吃饭必须是坐在干净的食堂或餐厅内，用着荤素搭配的正餐，而不是出现在这种市井气浓重的旮旯小店，吃着飘满红油的麻辣烫或烤串。 “为什么？”他顺手拿了一串脆骨放在十六的盘中。 “这个脆骨很好吃，店的汤底是老板夫妻用大骨头熬的，十分浓郁，那些油辣子也是老板娘自己用辣椒做的，滋味十足。” 十六看着自己盘子中一大半都是程伟航推荐的菜，觉得他好像有点太自来熟了吧，她记得两个人在今天之前还没什么太大交集。 或者应该说自己一直在麻烦中心，他屡次帮助。 “对了，你上次让我打听的事情打听到了。” 两人坐下来等着的时候，程伟航开口。 “这么快！”十六也没想到才几天时间，他就搞定了。 “我师傅有个老同事消息比较灵通，他和公司里许多部门的人关系都不错。” 可十六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人家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给你去打听这些别人的隐私事情，说不定还会得罪别人。 人家肯帮程伟航打听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而这些都是要欠人人情的；所以十六现在苦恼，该怎么还程伟航这个大人情。 人情债难还阿。 尤其她是劣势一方，她所能提供的不管是资源，还是物质都有限，都在程伟航之下，看来只能慢慢还了。 “江悦悦说的那个在公司当经理的亲戚，其实不存在吧。”十六笃定的说。 程伟航挑眉：“你就这么自信？” 十六摇头，“不是自信，而是江悦悦的表现经不住推敲。以她的性格，要是真有这么一个靠山，她早就将对方的名字宣扬的全世界都知道了，而不是和现在一样神神秘秘。” 可以说，十六将江悦悦的性格拿捏的死死的。虚荣、自私、善嫉，各种人性之恶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如果说华大花是一头性格粗暴的黑熊，那江悦悦就是生性阴险狡诈的狐狸。 这时候热气腾腾的麻辣烫刚好端上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老板娘放下大海碗的时候还特意看了十六一眼，然后提醒：“小心烫口。”她还贴心的将醋壶和辣子碟放到她面前，“觉得滋味淡可以加点这个。” 十六道谢，“谢谢老板娘。” 老板娘看了她一眼，再看了一眼挽起袖子的程伟航后，直起身子直抿嘴笑。 十六揭开辣椒油罐，用小瓷勺大大挖了一勺，在要放下的时候，程伟航拦住她：“这辣椒油很辣，你悠着点。” 十六听从他的建议放了一半，尝了下后又加了一勺，然后面不改色的吃起来。程伟航看到那碗飘满红艳艳颜色的汤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没想到你这么能吃辣阿。” 她含糊的应了一声，然后用勺子舀了一口重辣的浓汤，热乎乎的浓汤带着火辣辣的辣椒油一起滑入她的口腔，好像有一股火苗点燃后从嘴到胃全部灼烧起来。 其实陶冬本来不能吃辣，但自从死后，就喜欢各种重口味的东西。那样才能让她有活着的感觉。 也许是饿了，也许是许久没吃到这么带感的食物了，十六吃的很快，本想边吃边和她说话的程伟航在她的带动下也专注的吃起碗中的食物。 喝完最后一口汤，十六满足的放下碗舒坦的舒了一口气，冬天饿肚子的时候果然要吃一碗热腾腾连汤带水的东西。 这时有人认出了程伟航，过来打招呼：“程工，没想到会在这碰见你，这位是？” 男人侧头看了眼对座的人，脸上的笑意忽然收住，然后有点尴尬道：“哎呀，我得赶回去上夜班了，你们慢慢吃啊。” 说完拉着同伴就跑了，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们的话穿过玻璃门缝传进来：“你走这么急干吗？” “哎，你知不知道程伟航对面是谁？” “谁啊？” “就是那个，昨天上墙的那个。” 另一个人惊呼：“我艹！怎么样，脸蛋好看吗？身材呢？辣不辣...” 剩下的话随着门被风吹上而戛然而止。程伟航的脸色微微变了下，然后若无其事的拧开一瓶汽水，插入吸管后放在十六的碗旁。 “看你辣的，喝口碳酸饮料缓一下。” 十六对那些人的谈论置若罔闻，她此刻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在辣味的刺激下舒张开来，和洗了个按摩桑拿一样舒服。 “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她猛吸一口汽水，冰凉的液体冲刷着她着火的口腔和食道，冰与火的碰撞交织产生了另一种奇特的爽快感。 “瞎说什么大实话。” 十六愣了下，然后“噗嗤”笑了出来，她没想到程伟航还能这么逗乐。 看到她的笑容，程伟航也跟着扯了下笑容。他刚刚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心里不知怎地就疼一下生起了一把火，在看到对面的陶冬垂眸一声不吭的时候心里慌了一下，连忙借递饮料的借口打断她。 “走吧，反正今天回去夜班也赶不上了，我带你翘班吧。” 他拉起专心致志吸着饮料的人，在她的怔愣下拉着出门：“老板，我们走了。” 老板应了声：“好嘞，下次再来啊。” 走出门才发现外面竟然刮起了风，十六还穿着中午买饭时候的工作服，单薄的工作服被风吹贴到了身上，冷风和顽皮的小孩子一样往你身上钻，一下将人吹得透心凉。 “这个给你。” 程伟航从车子后坐拿出一件男式毛呢大衣，是他最近刚刚穿过的，上面还有他身上那股皂香。 “不用，我不是很冷。”十六拒绝，她再没经验也看过电视，穿男人的外套这种事怎么看怎么暧昧。 其实她真的不是很冷，这具身体从小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挨打挨饿受冻抗热的能力已经写在骨子里了。 “女孩子不能受冻。” 程伟航还是强硬的让她穿上，在看到她呆着不动的时候上前一步给她兜头罩下，宽大的外套将她整个人包裹住，瞬间隔绝了外面那些寒风，与此同时一股暖意从背心处缓缓升起，十六发现自己暖洋洋的和冬日阳光下晒太阳的猫一样。 不知不觉，脸上微微发红，手心有点冒汗。 两人并街走着，十六第一次发现这片白天看上去光脱脱孤零零没什么生气的厂区，到了夜晚竟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本来开阔的广场上摆满了夜市小摊，而为了招揽客人，让客人能看清小摊上的东西，每一个摊贩都点上了明亮的灯。 高高低低，或白或黄的灯群从远处看好似是一条镶嵌了珠宝的手链。 “没想到还有这么热闹的地方。”十六感慨，她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的景象，这些都是真的，不是委托者的世界，是她陶冬真实生活的世界，她要活下去。 “走吧，这里有个旧书摊，里面有很多孤本，不过老板也是看心情出摊，我想你可能会感兴趣，今天我们去碰碰运气。” 程伟航推着她的肩膀往前走，两人如同夜市上其他携手来逛街的年轻男女一样，只不过因为样貌气质出众，让人不由回头多看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