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3~16）

    8.13

    汽艇结构十分简单，发动机隐藏在头部，只能看见套绳索的凹槽。前舱两个固定座位，小方向盘和脚踏给油控制设置其中。前舱相对宽敞一些，占用汽艇面积的近二分之一。后舱两排便座，有几个小救生圈，固定在简便靠椅的背面。踏上汽艇颠簸很大，师傅径直坐到副驾驶位上眺望湖面。“启动啦，师傅坐好呐！”人工湖水面辽阔，租借汽艇游玩的人不多，普遍是成双成对的青年男女，或者是夫妻带着小孩的人，时不时从远处有汽艇往来穿过。

    感觉师傅似乎兴致不太高：“师傅，你来试试！”。换过座位还没有坐稳，呜的一声轰鸣，几近人仰马翻。“不行不行，这回只有你当师傅的份。”“师傅，这比化验技术要简单一万倍，一秒钟包会。刚才不过是有意或无意中踩下油门，只要踩慢点就行了。再试试！”“还真是非常简单的！”没用多少时间，大致湖景尽收眼中。湖边隔三岔五的用水泥预制板构建的悬空露天走廊状建筑，向湖中延伸二三十米，下面可供游客避雨、遮荫。在经过一道悬空走廊下时，师傅停住汽艇说：“就在这里歇一歇吧！”庶盶急忙将瓜子、饮料拿给师傅后，忽然想到：如果再买点水果多好啊，这时正好向师傅献殷勤。“你真拿我当师傅？”师傅的神气是严肃认真的。

    “环己六醇磷酸酯项目，可以说是在赌身家性命，拜师学艺不敢有假！”“我总觉得你有太多的深不可测！”庶盶暗自心惊，但细想也只能从容面对：“哦哟师傅，弟子有些像翻筋斗云、稀里糊涂的，还望师傅明言才是。”“例如，你说是初中毕业，化学基础特别差。可是，你对于化学方程式、剂量单位换算等的运用，却非常熟练。一个化学基础差的人，却对理化前沿知识等知之甚广，你不觉得费解吗？”

    “徒弟除了爱好下象棋外，几乎没有别的爱好，每天用在看书方面的时间应该不少于三四个小时。从学校出来八、九年了，肯定能够获得一些知识。假如，师傅要是问徒弟：木材能够生产什么产品？徒弟能够滔滔不绝的回答：吃的、穿的、用的等人类生活资料都可以生产。如果师傅再继续追问：用什么具体设备生产什么具体产品，徒弟只有老老实实回答：除了不知道，还剩不知道。因为徒弟认为，只需明白木材能够生产什么就行了。至于说用什么设备生产什么产品，那是将来有需要时的事。近年来，诸如胆红素、尿激酶、肝素钠、细丙等等，相继成为短平快致富新秀，徒弟当然会尽力寻找其中奥秘，凡认为有用的知识、信息定当拼命吸纳。加上人都会扬长避短，不知道的就无从说起甚至闭口不谈。师傅的基础知识系统、全面、扎实，而徒弟只能抛开基础，天马行空独辟蹊径。正所谓高山低谷，一方面徒弟部分知识或见解可能令一些专业人士叹为观止，另一方面众多基础知识却如同陷在泥潭里的双脚——到需要的时候才慌忙挖掘。再者说，徒弟化学基础本来就差，若非实话实说，恐怕今天连坐在师傅旁边的机会都没有。”

    “好像非常合情合理哈？师傅就更加好奇了，用木材生产吃的、穿的、用的，乍听起来，十足的匪夷所思，仔细推敲，似乎又是完全可行的。这种想法该不会是一秒钟的突发奇想吧？”“曾经对承包一片山林改造感兴趣。山林中木材资源十分丰富，但除了出卖用材木和种木耳、香菇、天麻外，绝大部分是枝枝丫丫的连生产活性炭都用不上。木材到底能够生产些什么，于是…”“于是就把大学甚至本科教材等等来个翻江倒海？”“先是查找与此相关的内容，做上标记，再消化消化，直到确定能够生产什么或不能生产什么。到现在，除了木材能够生产吃穿用产品概念的空壳外，其它内容照旧保存在书本里。”“于是乎，又开始大量捕捉前沿信息，专业制造超前概念？”回味起来，还真的就是这么回事。

    8.14

    “徒弟别无所长，觉得在知识的海洋中上跳下窜，东拼西凑，胡乱装卸却是蛮在行的。”“你有没有发现，师傅今天就是专门来听你新潮概念的。还有哪些稀奇古怪的超前概念，都说来听听！”“师傅愿意听徒弟唠叨？”“废话，不听你唠叨，难道是来和你谈恋爱啊？”庶盶霎那间感到惴惴不安，无限窘蹙。“得了吧，一句玩笑就神经兮兮的。没有和女孩子打过交道啊？”庶盶缓过神来：“师傅非比寻常，天仙下凡又降贵纡尊，专听徒弟唠叨，徒弟自然受宠若惊，好在还没有忘记徒弟的身份。只不过一时乱了头绪，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正在恭候师傅吩咐，恳请师傅出题目！”

    “那就先说说你对转化酶的认识概念？”“师傅点拨顿使徒弟豁然开朗，不再混沌。”庶盶接着道：“玉米籽不含果糖，在生长过程的玉米秆中却转化、异构出果糖，玉米成熟后果糖消失，又还原为多糖玉米籽。果糖是蜂蜜、蔗糖中的主要甜味剂和营养成分，只要有转化酶，就能够将玉米、红薯、土豆等制造成类蜂蜜的甜品。转化酶在麦芽等植物中存在，提取、分离、培养出转化酶应该不是难于登天的事。这就是徒弟向师傅咨询转化酶的原因。其实，徒弟就知道这些。”

    “好像还懂得提取、分离技术？”“懂得一些。诸如九二零、食用菌制种等在社会上普遍存在，获得这些技术信息不是很困难的事。”“国内生产转化酶的厂家，应该容易打听到。但转化酶的提取分离技术，师傅还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呢。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先说说你还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超前概念？”庶盶思索一会儿：“向师傅说个复杂一些的看法，行不行？”“别卖关子了吧，师傅在洗耳恭听呢！”

    “生物技术表明，只要弄清生物细胞、细胞核、细胞壁等结构及其来因去果，就能够运用其生长原理，对其加以促进或限制，也就和种粮食一样，促进粮食生长并限制其它作物生长。假如能够活体分离出细胞核等基础单元并保持存活，则细胞功能就能够人为组合，如此甲鱼就能够长出翅膀飞天。收音机、录音机、电视机，所使用的二极管、三极管等基础原件，在本质并没有什么区别，但通过不同的原件组合，制造出千差万别的电子产品。任何的工业产品，都有其最基本的独立结构单元，只要弄清这些结构单元及其功能的前因后果，就能够运用这些基本结构单元的‘原件’，灵活‘组装’不同功能的产品。有所不同的是，生物化学技术，最为明显地沿着分解与合成的双重轨道，也就是朝着分解的纵深与合成的横跨——两条并列的双轨纵横发展。而相同的则是，任何的科学知识与科学技术，都或明或暗具有分解与合成的痕迹。

    “因此，徒弟认为，人类所有的科学知识与科学技术，通通源自于一个最原始、最古老的剧本，随着不同导演、戏班的演绎，诸如有的突出武打，有的突出斗智，有的突出言情，从而渐渐分化出数理化，以及工农商学兵等不同的科学技术版本，语言和文字是这些科学技术的载体。”

    师傅接话道：“我怎么就突然发现，你所说的…这也就等于是在说，你只要准确弄清环己六醇磷酸酯的具体成分及其特性，就等于掌握了生产技术？”庶盶深刻认识到，眼前的师傅绝不是可以忽悠的：“从理论上来讲的确如此。徒弟认为，化验就是一把涵盖广泛的金钥匙，是推动技术发展的源泉和命脉。但是，在实际运用层面，还存在诸多环节问题，每个环节都可能是一个系统工程。例如，生产环己六醇磷酸酯，离子交换树脂的被选种类就不下十种，类似的技术环节问题还有很多，距离掌握全套生产技术相差甚远。”

    8.15

    师傅的神情在急剧变化着，庶盶突然觉得，汽艇周围沉寂到令人窒息，除了自己轰隆轰隆的心跳声外，其它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师傅一言不发，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庶盶。庶盶心里发毛：“师傅这样看着徒弟，感觉是徒弟的灵魂被架在炭火上被拷打，想必就是灵魂出窍的前奏了。”“魔鬼！”庶盶一下子跌进深渊，只好沉默等待雷嗔电怒。不料想师傅转嗔为喜，云娇雨怯般脆生生道：“师傅是在夸徒弟呢！”庶盶弄不清师傅何意，便依然默默等待。“这么说吧，你的思维模式或者说思维效果，远远超过普通意义上的优秀，所以用优秀来夸赞徒弟，显然不是恰如其分。用魔鬼效率来夸赞，真的有些恰如其分，师傅所说的魔鬼就是这个意思。”

    看来师傅完全是以诚相待：“师傅的坦诚相见，使弟子深感相形见绌。”“实话实说吧！你不仅有坚定自信心和准确目标，而且还有足够的经验，这在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当中是很少见到的。所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师傅当然想了解更多。继续给师傅说说与这些相关的奇闻轶事？”

    “关于企业管理，徒弟的独到经验与泰勒的科学管理原理、松下精神等，或许完全可以并驾齐驱甚至略胜一筹，只是需要相互借鉴融会贯通。这些管理经验，其实也与生物进化相关，可以概括成一句话就是：企业如同人体。”“呵，连企业管理都搭上生物技术的班车了，还真让你捡到无锁不开的金钥匙了啊？赶紧往下说啊！”

    庶盶继续介绍管理概念的来龙去脉：“在缺乏记忆的童年时期，曾经一勺粪蛆守在蚂蚁洞边数小时，发现蚂蚁队伍的令行禁止、刀山火海滚滚向前，以及不会连续上当受骗等现象，着实令人费解。懂得一些历史知识后，发现蚂蚁、蜜蜂，与人类原始社会十分近似。所不同的是，蚂蚁、蜜蜂的分工合作更严密，配合效率更高。如果它们也能够制造和运用工具的话，它们的智慧也许并不比人类更差。涉及生物技术尤其是企业管理以后，徒弟就时常想：要是企业的所有成员能够像蚂蚁、蜜蜂成员一样，事无巨细环环相扣，那该有多么美好啊？继之发现一个细胞、一个人、一只蚂蚁、一只蜜蜂，原本就是由单独存活向着复合群整体化组织演进，这种演进同样具有分解、细化的纵深与横跨的联合、扩张特征。

    “人体细胞的分工合作效率，利益分配机理，更是让蚂蚁、蜜蜂汗颜，当自愧小巫见大巫。细究人体细胞与细胞之间的发展关系，具有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利益连带关系，这种连带关系遍及人类、蚂蚁、蜜蜂。渐渐地，发现人体细胞配合效率的基础在于：整体利益以局部利益的实现而自然实现，这种利益分配机制与人类的税收机制有相通之处。在管理实践中，发现泰勒的计件工资制、松下经验等，都存在广泛盲区，沿着他们的思路头头是道，但纯粹按他们的思路能够符合自身实际的远非放诸四海而皆准，可离开他们的思路更莫衷一是。农村的大包干制简便好用，结合泰勒制原理，采用团队包干制，似乎完美无缺。至于松下的团队精神，徒弟认为改称为细胞精神、蜜蜂精神，或许更便于理解和cao作。就这样，企业如同人体的管理概念逐步形成和不断丰富。”

    8.16

    见师傅慢条斯理嗑瓜子，庶盶启开饮料递给师傅。“多谢，我现在不渴。你喝吧！”庶盶慢慢品味起饮料来。“没啦？”“好像要等到这些饮料转化转化、异构异构才能持续下去了。”“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的生物技术知识系统全面，没有下过一番功夫，恐怕不行吧？”所谓贼人心虚，这岂不等于是戳穿自己的谎言？庶盶感觉背脊直冒冷汗，急切间灵机一动：“不是已经给师傅说过了嘛，曾经差点承包一片山林，为了能够种植木耳、香菇、天麻等，还参加过食用菌技术培训，有过菌种分离、提纯、复壮等实践。自那以后，徒弟认为微生物、生物技术天阔地广迟早会派上大用场，就一直订阅了各类微生物等杂志，而且每期都会认真阅读。此外，刚出学校时，还系统自学过中医理论知识、组装过收音机等。也就这些罢了。”“好像合情合理，说得过去。”

    一阵沉默之后，师傅道：“我对企业管理知之甚少，但一听你的这些见解，我甚至预感到：没准一代开山鼻祖正在迈出第一步！”庶盶有些心花怒放：“师傅太过谬赞了吧？”“师傅就是这样认为的。我们来分析分析，你把所有科学知识与技术纳入统一的一个框架内融会贯通，粗听简直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细推敲大有石破天惊的滋味。你的这些看法可能更加符合客观规律，下这个结论或许还为时过早，但部分规律已经被人类所证明，也有正在被人类和你的实践所不断证明。换句话说，你的这些看法，普遍是建立在教科书等人类长期实践经验基础之上的，至少总体框架具有颠扑不破的牢固基础。不少专家学者，用毕生精力都不一定能够走到你今天这一步，所以我预感，一系列自然规律的惊天秘密迟早会被你发现并被人类沿用。”

    “徒弟突然发现，原来是走在金光闪烁的道路上。不，是师傅所赐予的光芒，辉映着徒弟前行的道路！”“又贫嘴，本师傅不吃你那一套！”

    “仔细想想，上述系列概念的形成，实际上与自己所沿用的一套分析预测问题的方法密不可分。这套分析问题方法，如果能够精益求精、一究到底的话，还真的能够未卜先知呢。”“能够未卜先知，要是在昨天听到你说这话，我肯定会认为你是在痴人说梦。但现在不仅完全相信，而且渴望着能够教会师傅使用你的这套方法。”“其实吧，方法非常的简单。小时候自己笨嘴笨舌，但环境逼迫自己必须去开口求人，于是就先用纸笔将要说的话写出来，这样首先得事先考虑别人会怎么说。渐渐地，自己就被公认为能说会道了。后来，发现这种方法能够事先对所遇问题进行有效剖析，再后来演进成用方框和箭头符号标明问题来龙去脉的平面示意图。”

    “本师傅要你教会使用，现在是不是打马虎眼来了？”“就算师傅给十个胆子，徒弟也不敢在师傅面前打马虎眼。是这样…”庶盶将整套分析问题的方法，予以详细介绍。“方法的确是异常的简单，但要排列出所有可能存在的问题并找出最佳捷径，也算是系统工程了。不过，为了凡事未卜先知，还真可谓科学捷径，为此而耗费时间和精力是千值万值的。”“徒弟认为，关键在于熟能生巧，若非特别复杂或重大问题，现在的徒弟完全不用动笔，能够较快对一般问题作出比较准确的判断。”“那你是不是连师父现在在想什么也能作出准确判断了啊？”“嗨呀，师父这个玩笑开大了，那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我估计，你现在也确实没达到这个火候。尽管这套方法能够排演人的思维变化的來因去果，但那将是一个更加纷繁复杂，而且是十分浩大的系统工程。”

    回到宾馆，浮想联翩。自己并没有从一开始就打算偷学全套生产技术，只是觉得距离获得全套技术愈来愈近。为了和师傅套近乎，甚至想出“半路劫杀”，特意住在这家宾馆，接下来逐步感到她足以堪当自己的师傅。“一个人的工资一人花”的大姑娘，在厂里收个徒弟是件平常事，但让自己能够轻易到她家，并向她爸妈说明自己的相关情况，就是一件不平常的事。一家人对自己热情周到，每天还在那吃晚饭。师傅今天似乎有询问自己家庭状况的迹象，但都是蜻蜓点水般，她没有挑明细问，自己也只能含糊其辞。

    环己六醇磷酸酯化验知识的具备，也就意味着对其生产原理的大致掌握。只是阴阳离子交换柱中所使用的树脂，尚无法获得品名或样本。师傅或者早已知道离子交换树脂品名，即或不知道也能轻而易举弄清楚。如果她愿意帮忙，环己六醇磷酸酯的全套技术将完整无缺的获得。不过，掌握化验知识已经是了不起的重大收获，至于树脂品名，这家不成还有其它厂家。现在的问题是，师傅及其家人对自己足够真诚坦率，岂能偷偷摸摸一走了之？

    写信，原原本本包括自己有妻室，包括本名庶盶别名浩然等实际情况，老老实实告诉师傅，能原谅更好，不能原谅大不了所学知识永远不用就是。自己并没有获得完整的全套技术，而且算得上是中途主动放弃或称停止，就是被告上法庭，窃取技术的罪名也不能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