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05~08）
7.05 差不多每天傍晚有机会与侯琼同行一公里多路，彼此的了解不断加深，庶盶的脑海中开始充满侯琼的言谈举止。侯琼的实践经验相对丰富，知识面广，她之长足以补己之短，若有她相伴左右，纵然“出没于鲸波万仞中”，自会“吴儿不怕蛟龙怒”！从穆哥夫妇到与侯琼交往的态度，感觉与她还是蛮靠谱的。 记得与侯琼初次约会，侯琼的“有人就必然有矛盾。其实矛盾并不可怕，关键是要及时化解矛盾”的话题，给庶盶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尤其是就如何化解矛盾，彼此深入、坦诚、愉快地交换意见后，侯琼的心智和见解，更令庶盶心悦诚服。与侯琼在沟通方面十分顺畅，不存在任何心理障碍，达成共识的效率颇高。 回顾自从涉足瓶载银耳以来的历程，可谓步步惊涛骇浪，所遇所见的都是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且是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袭来，纵然是泰山压顶、粉身碎骨都避无可避。事实上，屡陷自己于绝境的所有症结，皆为事先缺乏准备，穷于应付所致。从因果关系层面讲，任何的重大隐患，并非事前毫无迹象，关键是自己经验不足，警觉过于迟缓，甚至警觉之后还有一个不知所措的过程。与欣悦在一起，对将后一定时期能够迅速形成一个可行方案，细节路径一目了然，从而赢得对事态发展把控的主导权，最起码伤筋动骨的重大隐患将荡然无存。欣悦数年来带出了十多个徒弟，拥有较为丰富的社会实践经验，加上我们都具有一事一议、专题专议、一究到底的心态，能够迅速达成共识，至少可以排除重大风险。龚玉琼缺乏实践经验，彼此之间的互补性可能不强，难以夯实幸福基础。侯琼不论是在厂内团组织还是工会工作，明显具有较丰富的实践经验，她的众多经验是本人所缺乏的，不仅彼此互补性强，而且能够迅速达成共识。想前思后，决定给龚玉琼写信，主要分析自己所走人生路的凶险性，一步不慎将会万劫不复，以及若非能够取长补短自必毫无未来与幸福的客观实际。信写好以后，用挂号寄出。 新华书店负责采购的杜老师，陆续为庶盶推荐不少书籍。前不久，就有诸如《资治通鉴》等，只能是大体翻阅翻阅，深感既没有精力更没有时间细读。其中，有一部厚厚的《财会守则》被放到最容易看见、最容易取放的位置。虽然同样没有时间和精力，却时常会拿到手上，习惯性翻翻合合。为了避免弄脏及磨损卷角，持久保持洁净崭新，还特地用白纸折包后再用书写牛皮纸拓刻折包。 翻看着《财会守则》，似乎该它出场了。去除所有包装，果然崭新如初。卷首附页上有书写赠言或寄语之所，可自己的随手字是愈来愈不如意了。正楷字不仅书写速度慢，而且需要心平气静，自己现在心浮气躁，料想连正楷字也难以出场了。豪装笔记本，卷首还有三页空白，一页没有写好可以撕掉再来，就是它了。写点什么呢？手绢，任谁都敢触碰，哪都不避讳，为确保他人洁净不惜脏污自己，用后怎么处置都没怨言。对，发扬手绢精神！第一页，写来真的不尽如人意，撕掉再来。想起先用铅笔勾画一次再用钢笔填写，既不会走样又避免报废。铅笔勾画后填写出来，非常满意。用皮擦擦去铅笔痕迹，OK！过了一阵子，这墨迹变粗变大——套填的痕迹实在太明显，反而还不如撕掉的那一页。继而一想：笔记本嘛，使用周期相对较短，美不美观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表达意思就行。 7.06 夜色中月光下，不知不觉和侯琼在公路上已经转了几个来回。“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现在十分的犹豫，想先征求你的意见。虽说礼物真正准备的时间不长，但依依稀稀仿仿佛佛已经酝酿和准备了几世轮回。感觉太过沉重，沉重到有些不敢拿给你。所以……”“更有可能的是，在你开始酝酿、准备的时候，我就已经充满了期待。所以，我愿意用自己毕生精力来承接这份沉重！”庶盶从包中拿出《财会守则》和笔记本，双手递给侯琼：“在即将递出这份沉重的霎那间，顿时感觉轻飘飘要起飞！”侯琼双手凝重地接过礼物：“我会像对待自己的生命一样，珍藏到永远！” 突然想到这些天，对商海沉浮的凶险性缺乏交流、讨论的不多，便将自己近来如同热锅上蚂蚁惶恐不可终日，并且苦无对策的实际予以概述，希望征求侯琼看法。听完庶盶的叙述，侯琼似乎若无其事：“你平易近人、从善如流、刻苦好学、锲而不舍。”庶盶插话：“你不夸我就已经飘飘然了，再夸就要翻山了。还是说说症结和处方的好。”“那就是数落你的不足和缺点了哦？” 庶盶哼哈干咳两声，双手左右一拍：“报告，我准备好了。现在我已经武装成煨不烂煮不熟炒不爆锤不扁的铜豌豆，你可以开始了！”侯琼冷俊不禁地笑出声来，庶盶见状“耶！都说千金难买一笑，我这不花钱就能搏得一笑，多半还是可以cao练出来的哦!”“那你就不停的cao练，我除了嘻嘻哈哈外就没法数落你了。”“宁肯你教化，不愿下地狱！”“我认为你现在主要是管理经验不足。产量、质量等责任没有落实到人头，没有全面完善的奖罚制度，有的事情大家抢着干、有些事情没人干，也就是普遍存在吃大锅饭现象。另外，你平易近人既是优点，同时也是缺点，容易使人减少对你的敬畏之心。也就是很少展现你威严的一面，对管理来说是不利的。” 缺乏威严，想来正是如此。但个性所致，短期内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涉及管理这门学问，这可是此前从来没有设想过的问题：“管理，我以前知道田间管理、后勤管理、材料管理，也知道学校、军队、国家需要管理。可就是没有想到办这么个小厂也需要管理。”“有一帮子人了，就需要产供销等经营管理。”“我就说嘛，以前那么多人帮我参谋，都认为有技术、有市场，再有一帮子人，剩下的事就是坐在那数钱玩了。可事实上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堆积成山的事情没日没夜都做不完，就像一头扎进漩涡之中，只有不停拼命地划啊划，时刻都有被卷入无底深渊，再也露不出头来的感觉。这下好了，终于有懂得管理的人陪伴在一起了。” “你把我捧高了，摔下来是要疼死人的。也不要对我抱有过大希望，毕竟我对企业管理只是懂得点皮毛而已。”“哎哟，哎哟!”“咋的那？”“痛！”“那咋办，找医生吧？”“等会儿，缓过一口气会好的。”庶盶继续道：“哎呀，刚刚露头望见一片艳阳天，突然又被卷进黑漩涡，哪能不痛的哟！”“不就是管理那点事嘛，我想穆厂长完全能够帮着解决的。你想啊，那么多厂有他就红红火火，一个刚起步有技术又有市场的小厂对他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我啥都不用害怕了，因为我会永远紧紧拽住你不放！”“我也会拽住你不放！”“这是我俩的海誓山盟？”“酝酿了几世轮回，比肩海枯石烂！”庶盶伸出一只手“执子之手”，侯琼用一双手握住“与子白头”，庶盶迅速加上一只手，四手紧紧相拥。 侯琼大概在厂内负责团组织工作，虽说其厂内团员不算太多，但毕竟牵涉面广，自然对厂内的各项规章制度及其运作机理等，具有比较深入的了解、把握。同时，从遇事沉稳老练层面来看，可以认为她在校期间当属入团最早，就算在学校没有全面负责团组织工作，起码也是核心骨干，长期参与到团组织工作之中。因此，这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处世之道，可谓是在身经百战中积累而来。综合各方面的实际情况，力争侯琼早日投入自己的阵营，自己这惶恐不可终日的噩梦，将能够尽早彻底结束。虽然自由恋爱日益普遍，但父母、尤其来自农村家庭父母的态度，仍然是十分关键的一环。对于一同前去面见她父母，侯琼似乎非常犹豫，但在庶盶的执意要求下，侯琼终于答应一同前去面见她父母。 7.07 庶盶起个大早，去接上侯琼赶乘第一趟开往侯琼家方向的客车。在客车尚未启动之际，侯琼又一次重申：“我爸那个人，固执到什么程度我晓得，我敢肯定这次去不会有任何结果。”庶盶默默听着，静静望着侯琼那略带忧思的脸。她一直不赞成自己前去拜见她父母的原因，料必缘此。借机在心仪人面前一展自己口才，也未尝不是好事。客车进入途中一个较大的站，到现在还没有进早餐，早有些饥肠辘辘之感。见侯琼有些没精打采、很不舒服的状况，就问道：“我去买点吃的，你来点啥？”“我不要，就买你一个人的。”跳下车，除煮鸡蛋、糖果以外，其它容易消化的零食一律不见。转了一大圈，还好买到点水果，顺便买几个鸡蛋。剥开鸡蛋递给侯琼，“我不想吃”。胃口不好，理应先吃点水果才是。削出水果递给她，“我真的不想吃！”见她丝毫没有平常的光彩，着急问道：“脸色怪吓人的，肯定不是一丁点的不舒服，这要怎么办才好？”“坐车就是这个样子，你不用管我！”眼看快要进入县城了，都快到中午了还水米未进，侯琼的精神状态更为欠佳。 又削一小牙水果：“必须吃点，润润肠胃！”她睁开眼，懒懒散散看一眼水果显得有气没力：“我不想吃嘛。”随即闭上眼睛。庶盶尤为着急，却没有任何办法。继而一想，坐车本来就导致身体状态欠佳，再加上饥饿岂不更糟？你不舒服我也不好过，看着削出来的几个水果都变色了，哪怕尝一小口也能够令人感恩戴德了，可这尝都不尝点实在让人难受。但凡能够相濡以沫的，应该是直来直去、不能藏着掖着的。我拿你当心肝宝贝，甘愿为你付出一切，但并不意味着必然捧你、供你在神龛顶礼膜拜。不高兴就是不高兴，自己有必要让她知道。不知道侯琼最犟的脾气是什么样子，不如趁这个机会摸摸底，将来也好有个分寸。夸张些，扔掉这些东西，反正到了县城后这些东西多半也会成累赘。重新削个水果，切开小牙“来，赶快吃点，都大半天还水米未进，若成了习惯是要出大事的。来，吃点！”“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吃。”“那就扔掉了哦？”没有回应，“吃一口嘛”，没有回应，“扔掉算了”。 县城转车，侯琼依旧水米未进，无论庶盶怎么逗，始终难改沉闷的气氛，这一回才真正品味出啥叫千金难买一笑。快到终点站了，侯琼突然道：“你看，在那里，就是我家的地方！”庶盶既惊喜又激动：“嗯，大概位置晓得了。看来我还是有那么丁点的能掐会算，终于算出两千年前的吕端，大事不糊涂！”一个昔日的侯琼，又回到面前。 一道峡谷不浅的空旷小河沟，其间缓慢流淌的水流与峡谷相比，似乎水流太少峡谷奇大，给人第一感觉就十分奇怪，如此平缓且流量不大的河水，为什么能够冲刷出这样宽阔平坦的峡谷？这条小河的流水，沿着东南方向而去，从自家门口的不远处汇入大江大海。这是一条与自己住家并不遥远的小河，只要溯源而上，经过这条弯弯的小河，很快就会走进侯琼的家。 温顺幽静的河水，在宽广坦荡的峡谷中开辟出一条狭小的水道缓缓行进。一串被行人踩踏到十分光滑的石墩，横穿河底水流而过。似乎，这些石墩自古就没有被洪水冲走过一样。清澈透明的河水，只有流经石墩时才会发出咚咚流淌的声音。时刻留意着身旁侯琼的情绪，还是明显带有客车上的那种闷闷不乐。几次欲开口试着讨回她的热情开朗，可老是觉得找不出更巧妙的方法。想必要讨她开心一笑，急切间恐怕是难于登天的事。 早早就在设想着，待下车以后，当千方百计让侯琼恢复良好情绪，然后好好商量商量怎样应对她父母的细节事宜。侯琼明显的满脸忧郁寡欢，加上行走在这羊肠小道上，得一前一后保持一定距离，难以营造亲密和谐氛围。眼下，虽说她仍然是闷闷不乐，却总比在客车上要好过千百倍，需当小心翼翼为妙。再说，凭自己的经验，应对她父母那一关，想必不是多大的难题。 侯琼的父亲傍晚才回家，侯琼立马迎上去叫了一声“爸”。她父亲一眼看见旁边的庶盶，顿时黑铁青着脸大声对侯琼道“你过来”。庶盶还没来得及招呼，她父亲就把侯琼带向后院去了，庶盶隐隐约约听到“不声不响就带回来了”。十分明显，侯琼的父亲，在他们家里，是一句话顶十句话用的绝对权威。同样明显，侯琼应该从小就是她父母面前的乖女，父母要她向东她绝不会向西。此外她母亲看似不多言多语，更不明显表明立场，却显然具有独谋善断的智慧。和侯琼谈话以后，她父亲始终唬着脸，不与庶盶应话。侯琼一直是一张几欲哭泣的脸，就差没有哭泣的声音和眼泪。 7.08 吃过晚饭，庶盶见侯叔放下碗筷，就在饭桌上展开与侯琼父亲的对话：“侯叔、阿姨，我和侯琼的事，希望得到您们的支持！”“他们厂里有规定，两年以内绝不允许谈恋爱。”开口就是闭门糕，却只是拿侯琼的厂规做挡箭牌，并没有直接说是自己不允许，明显没有当即拒绝的心理准备。财会职能缺失已久，这可是耗不起的大事。为了尽早让侯琼加入自己阵营，为了向侯琼一展自己另外的看家本领——口才，庶盶初生牛犊不畏虎的牛劲，瞬间被彻底激发：“为了得到侯琼，我不惜置数十号人的厂子和自己的前途于不顾，已经抱定最大决心和勇气，自己与侯琼的事，必须得到一个明确的结果。”侯琼的父亲也可谓能说善辩，一个理由站不住脚再来一个，三番五次抛出多种理由，最终都被庶盶驳到体无完肤。这与想象中的固执大有不同——就算有固执的一面，但至少有足够理性的一面。在接下来的过程中，侯叔不再给出任何理由了，就死守一句话：“两年内不谈婚论嫁”。 只说“两年不谈婚论嫁”而不再坚持“不允许谈恋爱”的立场，这是一大根本性的转变。毕竟，侯琼距法定婚龄大概还有两年时间，再怎么早也提前不了多少，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台阶。按说，初战告捷，见好就收才是正途。但是，庶盶的根本愿望，是需要侯琼立即进入财会角色，加上自己口才“小荷初露尖尖角”——根本不愿停下来。庶盶坚持初始立场反守为攻，据理力争、无所谦让甚至是穷追猛打，侯琼的父亲愈来愈被动。数不清多少次，见她父亲张口欲言，庶盶便立即停下等候，却都是欲言又止。侯琼父亲的话愈来愈少，始终就“两年不谈婚事”几个字。忽然间发现：侯琼在旁边早成一个泪人儿，仔细想来，侯琼洒泪成串的时间足足两三个钟头了。哎呀，过头了。 睡梦中若隐若现传来说话的声音，时间尚不到凌晨六点。“那张嘴巴，如果脾气不成的话，二天吃了大亏，哭都找不到地方哭……”是侯琼父亲的声音，应该是和侯琼或者是侯琼的母亲过路时的谈话，声音越来越小，随着脚步声的消失而消失。庶盶躺在床上死活不敢动弹，生怕被发现偷听了人家谈话。 昨天扔掉东西，不知侯琼会咋想，是不是就认为自己脾气不成呢？自己的脾气到底是成还是不成，自己实在搞不清楚。说自己“有脾气”的人很多，但这在圈内普遍被认为是褒扬、赞许。说自己脾气不成的自己没有听到过，可这并不意味着自己的脾气完全被人们认同，或者认为自己脾气不成的人不少，只是自己没有听到而已。认为本人脾气不成，侯琼就必然吃亏，事实上是不成立的。自己与侯琼具有互补基础，仅就企业管理而言，就是她让自己猛然警醒：原来自己不仅涉足企业管理，而且是因为管理不过关，从而使得企业摇摇欲坠。 首先，竭尽全力呵护她既是自己的基本责任，更是确保自身幸福的根本之所在。其次，侯琼曾说本人“从善如流”，虽说有些夸大，但并非毫无依据。很多时候只要别人说的有道理，哪怕自己原本十分反感，最终都会按对的方法去做，甚至对后果不太严重的事还时常迁就他人。“后院起火”是一大败根，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哪怕侯琼对本人的言行稍加质疑，自己不可能熟视无睹，就算要继续坚持自己原来的想法，最起码也要找出足够理由来并向她说明，最终还必须争取获得她支持才行。否则，就算后院不起火，也会被自己惹起火灾来。 再次，从自己对侯琼的定位来讲，她既是自己未来人生伴侣，又是事业上的伴侣，是其他任何人都无可替代的左膀右臂。摆在我们前面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甜甜蜜蜜、幸福快乐的康庄大道；另一条是自残臂膀的自我毁灭之道。又次，本人无论是文化基础，还是事业基础，以及人品、个人素质等，都不能与侯琼相提并论。能够与侯琼相亲相伴、白头到老，对自己而言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梦醒时分发现所抱金元宝是真，哪有不万分珍惜，倍加呵护的道理？换而言之，自己就算脾气不成，一个尝尽苦滋味的穷小子，又岂敢任性胡为？ 总而言之，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受苦受累的事绝不让侯琼染指，精心呵护好自己的左膀右臂既是必须的担当，更是自己一世无忧的根本和全部寄托。为她遮风挡雨、竭尽所能当好护花使者，自己主观上势在必行。人生幸福、事业有望，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客观上唯有确保她的甜蜜幸福才有自己的未来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