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01~04）

    4.01

    沿着林区机耕道继续前行，出现一道岔路口。“能不能猜出我们该走哪条路？”岔路口有两条道路，一条上扬通向树林区域的深处，另一条下行的道路必然通往欣悦曾指点过的居住区域，庶盶俯看着林区下若隐若现的住户区域说：“因为决心和你一路走到底，所以力争读懂并铭记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按你所指引过的方向，估计沿着这条道路下行数百米，就是媳妇从小生活读小学的地方了。”“有人的时候可别媳妇、夫人的叫，尤其是在我爸妈面前。要不然，恐怕别人会瞎猜、说闲话的。”“记住了，媳妇只能捂着嘴巴偷偷地叫，绝不让媳妇以外的任何人听见。哦，见到二老需要注意些什么，烦提醒提醒！”“我认为凭你的经验，根本不用什么提醒，随意就行。”树林的下方是一片片农田，沿着峡谷方向无限延伸。大小院落、住房散落其间，谷底大道两旁的农家住房星罗棋布，鳞萃比栉。

    走近人家住户，机耕道几近成倍宽阔起来。经过几户院落，一条三岔路口横担在前。欣悦指着路口边的院落：“这就是我家！”这个院落分外耀眼，主建筑为三开间一楼一底，显得异常高大。院落周边没有围墙，住房两端分布着厨房、厕所、牲畜圈舍，以及粮仓、杂物间等附属建筑。中间的水泥院坝，面积大概将近300平米。当下，农村住房普遍以土墙房（土木结构）为主，小青瓦房（砖木结构）刚开始流行，至于楼房（砖混或钢混结构）则在街道多见，在农村住户中却并不多见。近年粮食大丰收，尤其是在这样人少田多的地方，年产万斤以上稻谷的家庭很普遍。许多农户苦于粮仓不足，不得不贱卖大米，以至于“没本事的人卖不出大米”。再看这粮仓，比许多农户的住房面积还要大，估计储藏五六万斤甚至更多的稻谷不是问题。“没想到，原来是新型地主资产阶级啊！”“幸运的是，我爸妈都很健康。加上承包了两口大堰塘，去年就卖了四千多斤鱼，两年的鱼差不多就够修建这些房子。”

    一条大黄狗狂吠着窜出来，庶盶见被铁链拴住的，就毫不在意。不料想，大黄狗瞬间来到眼前。原来，铁链可以顺着大铁丝滑动过来。已经避无可避，庶盶只得将自行车前轮拐向大黄狗来袭方向，原地站住一动不动。

    欣悦惊慌失措冲到庶盶身前，对着黄狗大声吼叫，黄狗闻声一改奔袭姿态，迅速摇头摆尾起来。“吓死人了。这狗是用来守堰塘的，凶得很，连我都害怕它们，好在今天只有这一只。”“危险时刻，反而是你挡在前面，让你担惊受怕，实在诚惶诚恐。”“毕竟我还时常喂养过它，量它也不敢伤我。你倒是躲开啊！”“正因为感到它很凶，所以才不能急切躲避。小时候曾经和不少恶狗打过架，只要是面对面，就从来没有吃过亏。如果慌忙躲避，它反而会更猖狂。”说话间，黄狗开始被欣悦慢慢赶了回去。

    4.02

    客厅简洁宽敞，窗明几净。一套沙发在农村尤显异常奢侈，电视机相对不再稀奇，在信号差的地方，电视机往往只能听听声音。客厅两边分别通向四个房间和一个楼梯间。欣悦接过背篓，“还不知道爸妈有没有烧开水，我得先收拾一下，别怪我怠慢啊！”“你只管吩咐，剩下的包在我身上了。”“你又不熟悉，怎么掺和？很快就会好的。”

    庶盶提起蔬菜等食物，随同欣悦走进厨房。厨房内宽大亮敞，有超前时尚之感。靠灶台的一头满墙贴瓷砖，碗柜、案板并非传统的木质，而是水泥、砖块、瓷砖构成。靠后院的一头留有道后门，靠圈舍的另一头，堆放着大量松针枝、柏树枝、玉米根等柴禾。欣悦揭开水瓶盖试探着道：“刚烧不久的。不好意思啊，我还不清楚你喝茶的口味呢！”“靠近产茶区，喜欢喝浓茶。对了，那天给你泡茶时，你说要‘清淡一些’，到底清淡到什么程度啊？”“我和爸妈都差不多，有没有茶叶都没关系，一般有几颗茶叶就行！”“知道了。那天泡的茶想必太浓了些吧？”“你给我的第一杯茶，自然是浓淡总相宜嘛！我的房间在楼上，里面有书刊之类的可供你翻看。我们把东西拿上去，我还得去找爸妈，然后要回来做晚饭。”

    楼上是一层小青瓦，中间陷进去形成“燕儿窝”状，附栏内侧是宽阔的阳台。整层总共只有两个房间，其余空置为过道、空坝。头顶钉有望楼，墙壁和楼下一样，属水泥光灰墙面。欣悦打开房间，室内家具全为木制，床和衣橱几乎占去一半面积，前后两道窗沿下分别摆放书桌、梳妆台，靠书桌有一个书架倚在书柜上。见欣悦正在沏茶，庶盶急忙上前：“这样无微不至，不单单是受宠若惊，更主要是深感无恰是从。”“百家门上姑爷为大。未来姑爷第一次进门，不周不到之处，还望多多包涵才是！”庶盶感到找不出适当语言，干脆从背后一抱搂住欣悦，继而使她后仰露出嘴唇：“这张嘴，长得太巧夺天工了，屡屡让人语穷，还是先堵上才是！”“好…了，我得先去找爸妈。如果需要换茶叶，楼上楼下的楼梯间都有卫生间，可以直接倒茶叶，不用担心被堵。”“我想一齐去，怎么样啊？”“随你，想去就去呗！反正，我爸妈迟早都会目瞪口呆一回的。”“那，我还是在这绣楼观山景的好！”

    前窗为普通木制三开窗，后窗为推拉（铝合金）四开窗，面积相对大很多，旁边有一道小门通后阳台。从后窗看出去，数百米以外满眼都是绿油油松柏林。阳台下的后院中载有一排小桂花树，靠厨房一头有一架葡萄，外围一排金竹林成为与机耕道隔离的屏障。

    书架中的书并不算很多，除了一些名人名著外，占比最多的是诗歌类，如唐诗宋词、现代诗歌，《历代诗词选集》等。此外，还有部分史籍等。书柜中两格满是用过的课本，还有大专配套教材及辅导读物。服装的书籍和期刊几乎塞满一格。另一格剩余空间较大，里边放着些期刊，其中包括数期《演讲与口才》。一连查看几遍，始终不见那本《普希金诗选》。书桌上一串钥匙十分醒目，是欣悦进屋时放在那里的。室内除书柜、衣橱以外，其它书桌等都是暗锁。一个大姑娘，难免没有一点隐私，别人的信任是有限的，可别不当回事。庶盶拉上房门，原来细心的欣悦已经将锁舌固定在锁内——避免不小心被锁在门外。

    4.03

    住房所在地势较高，从后阳台望去，除一望无际的晶莹碧绿外，连绵起伏的群山尽收眼底。欣悦所说的村小、大堰塘料必全在视线以内。前阳台视野相对更加开阔，连街道的轮廓也清晰可见。

    再次步入院坝，忽然记起大黄狗，急忙查看铁丝走向，明确了黄狗无法涉足的安全范围。老家的猎人时常用口哨向猎狗发出狩猎指令，庶盶尝试着用口哨与黄狗套近乎。铁链伴随着铁丝震动传出刺耳的巨大声响，狗吠声变得尖细，是追踪猎物的信号。循着口哨声，黄狗迅速狂奔过来，庶盶用口哨和嘴示意方向，黄狗汪汪吠叫向前扑去。铁丝的尽头，铁链轰轰隆隆的声音在半空中连续不断，几次冲锋被反弹后，黄狗不再向前。大概发现前面一无所有，汪汪的叫声渐次减少。绕道走向黄狗的外围，见它开始摇头晃脑的毫无敌意。庶盶想，既然它能够听懂口哨，则唤狗的声音也应该一样能够获得响应。果然，黄狗愈益露出友善亲切势头，明知铁链加身无法逾越，仍然后脚着地直立，前脚尽量往前伸，铁链被拉的稀里哗啦山响。“想握手啊，过来吧！”黄狗极尽仰首伸吭之能事。

    用松柏枝条生火做饭菜，比起用青杠等柴禾来，多出不少讲究。首先，枝条上的油脂粘在手上或衣裤上很难清洗，时时刻刻需要小心提防；其次，燃烧时间短暂，每一次添加过多或过少都容易熄灭，重新点燃要费工费时；再次，松针、柏树针叶随时脱落掉在地上，一遇火就燃，有可能迅速引起火灾。总之，需要不停地添柴、捅灰、清理地上，时常手忙脚乱，一点都不轻松。“我看啊，要是烧稻草或者麦草的话，你就更没奈何咯！”“你的意思，烧稻草和麦草还要艰难得多了？”“燃烧时间更短、更容易熄灭、灰尘更多、火力更小。”“那，我就二择一，要么坚决不用，要么宁肯挨饿。”“很多人家除了稻草和麦草外别无选择，总不能天天挨饿吧？”

    “原来这还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啊？那你倒是说说，最优秀的人，能够达到什么程度？”“一个人做一家人的家常饭菜，用两口锅，灶前灶后，在几十分钟的时间内全好。”“仔细一想，我可能永远做不到。”“没想到你还挺认真的啊？”“一旦遇上，一家人是要饿肚皮的，哪能不认真呢？”“犯傻了吧！连我爸也做不到。不是说取长补短吗，有我能够做到不就行了？”“我一直没有搞懂，这心理的天平咋就始终朝你那头倾斜。原来，你每个砝码后面都还连接着一长串的坠子，天生就不公平。”“别以为只有你看中的人才有两刷子，我看中的人同样不差。”欣悦过来连拉带推：“就凭你那里所使用的调料，我就知道你会做菜，今天正好露一手！”“不成不成。连媳妇都说姑爷为大，台面上的事，姑爷今天就动口不动手，一切有代理人cao持就万事大吉！”

    4.04

    欣悦的父母热情开朗，但茶余饭后，对自己与欣悦的事却只字不提。陪同欣悦收拾完锅灶，庶盶赶紧敞开话题：“二老在上，晚辈与欣悦情投意合，已经建立恋爱关系，希望能够得到您们的支持。”柳叔接过话茬：“欣悦的个人问题，我们两个老的最终都得依她的。这里只是有一点要说明，我们只养了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同欣悦结婚得男到女家。”

    对男到女家或女到男家的问题，庶盶从来都未加考虑过，现在突然面临抉择，一时之间实在无言以对。

    阿姨打破平静：“你和我女儿的事，欣悦今天都和我们说了。听说你现在事业不错，只是还在起步阶段。你父亲患有养身病，导致家庭长期贫困。欣悦说你很孝顺，不可能丢下父母不管，这完全是正确的也是必须的。欣悦和我们两个老的，不仅会支持，而且会当成自己分内的事来做。对双方的老的，都应该得到妥善照顾才叫孝顺，撇下任何一个都是不对的，也更是不允许的。所以，如何孝顺你父母、照顾弟妹，同样是欣悦和我们的责任，都是一家人范围内的家事。”

    庶盶深受鼓舞，立即表示：“自己是在苦水中泡大的。欣悦做事冷静从容，考虑问题细致周全，这是二老的骄傲，更是晚辈的荣幸。有欣悦和二老在，晚辈没有后顾之忧，以后听凭欣悦和二老安排就是！”

    “你从小吃过苦，会为人处世又有事业心，通情达理又能说会写，在哪里都不会受亏待。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亲生儿子，没人敢亏待你！”有其女必有其母，只是没料想会如此侃侃而谈，庶盶顿感自己像脑子生锈一样不好使唤。欣悦接话道：“没想到吧，我妈是蛮有口才的哦！可别小看我妈，她当了十多年的民办教师，还是我的启蒙老师。如果不是怕我爸被累坏的话，现在还是教师呢。当然，还是我爸更优秀，要不然我妈哪会放着教师不当来陪我爸的呢！是不是嘛，爸你说说看？”“那是你妈傻乎乎的，去年学校都还在动员她回去，可她死活要在家里受苦受累。”

    “叫两个小的来评评理：田间地头一大堆事，既要守堰塘，还要把荒山改造成果园。我要是去学校，你每天连饭都没得吃。就算庶盶来了又怎样？俗话说‘好男儿志在四方’，趁两个老的还撑得起来的时候，你不让两个小的放心在外面闯荡闯荡，难道要让他们天天围着这簸箕大个天和你来转悠一辈子啊？你总说希望一代更比一代强，可年青人不到外面去淘经验长见识，你叫他们咋个强起来啊？”“反正我说不过你，吃苦的还是你。”

    庶盶见其他人都没有发言的意思，觉得自己应该有个正式表态：“难得一见充满关爱、催人奋进氛围的家庭，自己能够走进这样的家庭，就是铜豌豆滚进黄金鼎，转眼也金贵。以后，家里不论有什么事，自当全力以赴！”

    二老围绕庶盶的出生年月、父母、兄弟姐妹等家庭情况，你一言我一语地进行询问，庶盶认真作答。当问及自创业数年以来的经历时，柳叔问的尤为仔细，包括投资额度，资金来源，银耳在什么时候价格跌到什么程度，各种菇类成本售价，以及经营菌种的市场空间和利润等，都不厌其烦予以询问。在回答完这些问题后，庶盶以为问话结束，便自带总结性说道：“原以为创业不过是简单的一件事，没想到困难却层出不穷。原来，这是一条必须坚持不懈的漫漫长路。数年来，就学到会栽‘跟斗云’一招。”柳叔道：“这才叫真正的本事。起步的时候栽些小跟斗，远比爬得高高的一跤摔个起不来幸运多了，经验丰富了，路子自然就四平八稳。你现在的路子，不是正在越走越宽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