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易卜拉欣的遗言
摄政王易卜拉欣帕夏的身体状况，愈发糟糕，到1848年9月，他早已油尽灯枯、将行就木，折磨他的不只有肺结核带来的胸痛、咯血，还有癫痫带来的眩晕和痉挛。 在最近，易卜拉欣帕夏又时常陷入幻觉当中，分不清真实与虚假。仆人们相信，这是死亡的先兆。在亚历山大港收到电报的伊斯梅尔，迅速乘上尼罗河的游船，赶到开罗。 当他进入宫殿时，那儿已经围满人。 “老爷精神相比之前好许多，不咳嗽，也说胡话了。”人群外围，一位年长的王室仆人同伊斯梅尔说道。 那是在回光返照，伊斯梅尔意识到，他穿过人群来到易卜拉欣床前时，发现果真如此。易卜拉欣帕夏勉强的在仆人帮助下，强撑着的坐了起来。 他看起来，要比几个月前见到他时，还精神抖擞许多，只是身体相应的，也要干枯瘦弱许多。 “伊斯梅尔！”易卜拉欣喊道，他的声音令人意外的富有中气，引得围在他身边的人，都把目光放在伊斯梅尔身上。 伊斯梅尔扫过看向自己的一张张脸，发现他们当中有熟悉的，比如说陆军元帅苏莱曼帕夏，也有不熟悉的几个人，他们穿着的十分名贵与郑重，看起来是位高权重的大臣，或是颇有影响力的贵族。 “在你归国的几个月里，我一直默默的观察着你，现在我不得不确信，你是最适合管理国家的，”易卜拉欣威严而庄重的说道，接着又扫过围在他床头的其他人问道，“他应该代替阿巴斯帕夏成为继承人，是吗？” 这是易卜拉欣帕夏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提出这个问题。在之前，已经有许多人提出对阿巴斯帕夏不满，不过他们都没有办法废黜阿巴斯。 因为除了阿巴斯以外的王室成员，或是像赛义德那样不太适合管理国家，或是年纪太小，没有管理国家的能力，几乎找不到替代阿巴斯的人选。至于不选阿拉维王室继承埃及总督位置，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埃及仍是家天下。 直到伊斯梅尔从法国留学归来，给人们找到一个代替阿巴斯帕夏的人选。 被易卜拉欣帕夏注视着的埃及名流们低着头，目光紧盯着地板，一点也不敢回答问题。 易卜拉欣清醒过来，说要让伊斯梅尔成为埃及继承人，他们说不可以，那肯定会被易卜拉欣拉出去吊死。 可哪天如果老年痴呆中的阿里帕夏，突然清醒过来呢？那些支持伊斯梅尔的人，恐怕就要倒霉了。 “我支持伊斯梅尔成为继承人！”那是一道宏亮的声音。 人们向声音的来源看去，竟是须发皆白的苏莱曼帕夏。 “伊斯梅尔制造的武器，是整个埃及乃至整个世界最好的。而阿巴斯呢？他除了待在阴暗的角落，对我们这群忠心的外国人指手画脚外，还做过什么！”苏莱曼帕夏又说道。 作为一个法国人，苏莱曼帕夏可以毫无顾忌的畅所欲言，毕竟他可以借助祖国的庇护，不用担心阿巴斯的党羽反攻倒算。 但他的一句话却激起千层浪，让其他人纷纷支持伊斯梅尔作为继承人。 “伊斯梅尔帮助我们财政部，节省许多开支，我们不再支付巨额工业补贴。所以，我也赞同伊斯梅尔作为继承人。” 说话的人年纪在四五十岁左右，身材魁梧，他又紧紧握住伊斯梅尔的手说，说道：“殿下，我是财政总监巴齐贝伊，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合作机会的。” “伊斯梅尔说着一口流利的法语，而且他和法国总统候选人路易·波拿巴关系很好，与英国人关系也不赖。卷入国际政治的埃及，需要他这样的人领导。”一位戴着眼镜，富有学者气息的西装绅士微笑着说道。 在赛义德的介绍下，伊斯梅尔知道那是外交部长萨米贝伊。 “很好，看来你们都希望伊斯梅尔成为继承人。” 还没有更多人应答，易卜拉欣帕夏就定了调，他命令伺候他的太监，取来纸笔，写下遗嘱，任免伊斯梅尔接替自己的职位，成为摄政王。接下来，易卜拉欣帕夏要求埃及贵族和大臣，一个个的，当着他的面，宣誓效忠伊斯梅尔。 这一过程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到最后，易卜拉欣帕夏发现自己有点撑不住了，便对伊斯梅尔喃喃道：“我希望，在我死后，你有一天能夺取君士坦丁堡，这是我唯一的愿望了。” 伊斯梅尔不忍心欺骗他，便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做不到，那样会得罪英国和俄国。” “如果你能恢复阿拉伯帝国的疆域，从马格里布统治到呼罗珊，我也心满意足了。” “我也做不到，这样要得罪英国和法国。” 易卜拉欣帕夏瘫倒在枕头上，嘴一张一合，好像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过我的疆域，将顺着尼罗河向南蔓延，一直到白尼罗河和青尼罗河的镜头。那里，将都会是埃及人的领土。”伊斯梅尔含着泪补充道。 “是呀！非洲的内陆，那里将是埃及的十三州和路易斯安那，充满着无数机会。”易卜拉欣帕夏喃喃道。 不知何时，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过往的画面，在纳瓦里诺，他指挥的埃及舰队被英、法、俄联合舰队击败，多年的心血化为海中燃烧着的船骸。在叙利亚，他的军队被前后夹击，被迫同英、奥、普、俄、土多国签订《伦敦公约》。 他逐渐枯竭的思潮里，只剩下对自己霸业失败的不甘，以及对欧洲人的仇恨。在最后，他使出自己所有力气，挤出这样一句话： “伊斯梅尔，在欧洲人中间播撒不和的种子吧！煽动他们互相仇恨、互相冲突，煽动他们焚毁土地上的庄稼、杀死学校里的学生，煽动他们为所谓的荣誉而流血。而我们，只需要慢慢的挖掘尼罗河财富。等他们回过神来，会发现财富、知识都到了埃及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