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章 天降祥瑞
仲秋时分,月色清冷。公主大婚将至,皇帝以此为名,于紫宸殿大宴群臣,帝都之内的各路官员都受邀出席。新君亲自邀约众人赏月赋诗,自然各路王公贵族都踊跃参加,不在权力中央的小吏们更是寄希望于有所表现,获得皇帝赏识。 自商议朝事的乾宁宫到宴会的紫宸殿是一段青石铺就的小路,两旁栽植着各种树木,历经几十年时间生长树干粗壮、枝叶茂密。有几条岔路引向后宫的亭台花园,路旁竹林郁郁葱葱,当风吹过,沙沙声起。一道承天门将外庭与后宫分开,一般情况下,属于后宫的紫宸殿是皇帝及嫔妃活动的地方,一般只有宦官以及极为亲密的朝臣才有机会来此面见皇帝。 皇帝置于高堂之上,一般不露面的当朝太后安坐在左边,她头冠金黄,双目微闭,左手攥着一串佛珠,气场初露,皇帝右边则是即将大婚的栗阳公主,她一缕红纱掩面,目视四方却不多言,让人无限遐想那后面是何等容颜。江孜、朱友伦分别坐在左右两旁相对的首位,后面是伺候众人的宫女内侍。先是酒二品,之后膳菜七品,果实八品,垂手果碟四品,依次上席。 当朝太后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一来平常很少露面,只知道她一心向佛,二来其来历也不为人知,只听说是江孜当年将其献给先帝,但令人疑惑的是,她与江孜又很少有瓜葛,甚至传言她与江孜不合,此外,她基本不参与朝中之事,按道理讲,自己的儿子刚刚登基,她理应给与支持或者指导,但她倒好,放心大胆地居于幕后,整日烧香拜佛,仿佛置身事外。 月色渐浓,烛光清淡,丝竹交错,歌舞亦起,殿内喧哗起来。 “琦儿,你年岁也不小,虽然这朝堂之事我从不过问,但你的亲事我还是要多说几句。这张氏虽说是功臣之后,但其如今在帝都是势单力孤,必然不如这王公贵族家过得奢华,你嫁过去可要明白。”太后本来就比先帝大一点,加之这些年到处漂泊,身体渐衰,四十中叶就给人风蚀残年的感觉。 “母后放心吧,”栗阳公主笑起来,“钧飞好歹也是兵部侍郎,也是朝廷大员,更何况我也不是什么金贵之身。” “睿琦,有些事情你不能恨皇兄,”皇帝突然对自己身边的栗阳公主说,“每一个兄长都会在乎meimei的幸福的。” “皇兄,meimei对钧飞很满意,我会幸福的,”李睿琦隐隐觉得这话中有话,她以为是暗指张钧飞配不上她,“他本就是皇兄的心腹,也算亲上加亲。” “嗯,你能这样想就好。”皇帝继续说。 此刻,几十名训练有素的甲士已经偷偷潜入宫中,他们一部分埋伏于乾宁宫与紫宸殿之间的树丛中,一部分埋伏于乾宁宫的屏风后面。张钧飞亲自训练的一百金吾卫今日也接到待命的命令,于天黑前悄悄进入皇宫四周戒备,而在宫皇宫外,数百死士在过去半月分批化妆潜入景阳,今日由郭嵩亲率集结于宣武门,今日不需要火把,他们趁着月色隐蔽下来。 “感谢公公对钧飞一直以来的照顾。”张钧飞身着浅黄色的长衣,衣领、袖口等都用红色丝带镶落。他的头发盘成发髻,用头冠罩起来,插着一枚金色簪子,这是林姿精心为他准备的。 江孜瞅着眼前的张钧飞,脑中不禁浮现那个记忆深处的张焕之,那个人当年也是一个弱冠少年,曾身着宫廷马夫装束与他一起去李敬忠府上,那天晚上的宴会,有赵家班当家花旦的琵琶曲,还有匡浔与李敬忠的争吵,那也是个秋夜。 “张氏后生可畏,实乃国家之中流,皇上有此辅国良臣,定可开万世太平。”江孜看张钧飞亲自过来敬酒,也礼貌地起身。 想来虎父无犬子吧,当年的张焕之也不过是军闻司的八品小吏,却深得沈铭信任,不过一介书生,却也确实能力出众。如今,后人张钧飞也是出类拔萃,江孜瞅了不远处的仇灿与鱼恩,有些后悔没有把义子杜荣尚留在身边。 “公公言过其实了,”张钧飞笑起来,“公公辅佐先皇与陛下,鞠躬尽瘁,才是王朝砥柱啊。” 今日同江孜一同到来的还有羽林卫统领仇灿和安都府都护鱼恩,仇灿原本由李敬忠一手提拔起来,李敬忠死后便又听命于江孜,而鱼恩是从李沅手中接过的安都府,江孜自身又掌握军闻司,加上二人,便长期控制把持帝都的军事及情报工作。虽然这羽林卫不是帝国军事力量的核心,但是直接负责皇城的卫戍,可以说和皇室的命运息息相关,尤其如今,玄武军实力大不如前,羽林卫成了保卫皇帝最后的军事力量了。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酒rou歌舞之后,许多贵族已经露出疲惫之意,但皇帝还是饶有兴趣地观看大堂中央的歌舞表演,似乎并没有要退席的意思。 “报告陛下,天生祥瑞啊!”就在这时,一个侍卫突然来到殿下,“后宫宫女路过乾宁宫后花园,发现那棵已经枯死数年的石榴树又发新枝了,且有一凤鸟立于其上。” “陛下,《论语》有言,‘凤鸟不至,河不出图’,是为政治不清明啊,如今凤鸟至,必有天下安宁,”裴庆余很是兴奋,“相传凤鸟非练实不食,非礼泉不饮。有王出,才凤凰见啊!” “枯木重生是为下瑞,利于百姓,凤鸟既出乃王者之瑞,利于江山天下,”崔琰赶忙补充,“上下皆瑞,政通人和之兆。” “恭喜陛下,枯木生,凤鸟至,乃寓意王朝中兴、盛世将至啊!”李思恭、张钧飞、江孜、朱友伦等人带头跪拜,众人皆道贺,“明日即可召告天下,以振民心。” “那快带朕亲自前往查看。”皇帝说道。 “启禀陛下,待臣亲自前往查看,确定真伪之后陛下再携众臣一同前往观看也不迟。”张钧飞建议。 “好,张爱卿快去。”皇帝命令。 张钧飞立马随侍卫前往花园,他们先是从紫宸殿沿小路前往乾宁宫,一路上反复观察树林之中的情况,确保潜伏的死士不会被轻易发现,在经过承天门进入乾宁宫后,他召见了埋伏于殿中的士兵,反复叮嘱,一旦有变,务必立即冲入保护皇上的安危。
在象征性地走了一遭之后,张钧飞返回紫宸殿,并报告道:“我亲自前往查看,确发现这枯枝之上有了许多新意,但天色黯淡,没法确定是不是其他树木的枝条延伸上去。也确有一只鸟利于其上,前形似鸿,后尾如鱼,臣未曾见过凤鸟,不敢轻下结论。” “张爱卿,你查看一回毫无建树,真是让我失望,”皇帝装作很不满意,“江爱卿、崔爱卿,你等见多识广,还是你们去看一下。多带几个人,多带些灯笼照明。张爱卿你亲自引路。” “仇将军,你也一同前往吧。”仇灿没料想到皇帝最后也点到了他。 虽然江孜也不解,一向不愿意与他接近的新君为何这突然让他去干这种事,但皇上的命令来了,也不能犹豫,于是他和崔琰、裴庆余、仇灿、鱼恩等人,一同跟着张钧飞前往花园。 夜半时分,月明星稀,整个皇城都显得格外安静。秋夜,天色微白,月光清亮,在前半夜的欢愉之后,整个帝都已经寂静下来,即将进入梦乡。 “张侍郎,这花园还有多远,我这憋了好久,想去方便一下。”突然,随行的仇灿突然提出了要解决内急。 张钧飞放慢了脚步,他意识到,他如果拒绝,则以江孜的心思敏锐程度必然要起疑心,如果不拒绝,则如果出什么岔子,会给行动造成很大不确定性。 “那仇将军去吧,我与众人在此等候。”张钧飞停下来。 “他去就让他去吧,一个带兵的也看不出啥,有崔公与我们一起就可以了。我们快一点过去,皇上还等着我们复命呢。”江孜说着便自己接过手下的灯笼,然后继续往前走。 张钧飞没办法,只好装作同意,带领众人继续前去。 “崔公,您慢点。”张钧飞故意与年近古稀的崔琰走在一起,时不时扶他一把,想拖一下队伍的节奏。 “老喽,老喽,”崔琰倒是很客气,“腿脚不如你们这些后辈了。” 仇灿在附近徘徊了一会,本想找宫女或者太监打听一下后宫中的厕所位置,但很奇怪,今天居然一个宫女太监也没有看到。由于他对这后宫不熟,便从承天门出去,到外庭的厕所去。他很不解,宴席还没结束,这承天门的门闩居然就已经插上了,以往在此守门的太监和侍卫也不在。周围非常安静,风声显得尤为清晰,这种冷寂让人毛骨悚然。 张钧飞拿着灯笼走在前面,几个宦官跟在江孜后面窃窃私语,他们大概也在想象着这枯木重生、鸾凤归来是何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