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山
“道兄，这天气不错啊，看来过个两三天雪就差不多了。” 玄空看着外面莫名其妙放晴的天，有点开心的找李清宝絮叨着。但没有任何回应。 说起来也怪，自从几天前决定好等雪一化没就下山后，过了半天，李清宝就开始变得不说话了，搞得玄空以为老和尚又回来了。 但禅寺里里外外找了几遭，除了那个被雷劈的大树外，和之前二十多年一样，砖是砖，瓦是瓦没有任何变化。 “道兄？道兄？”玄空习惯性的又呼唤了几次，没抱期望能得到回复，但脑海里这次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道士，呸，道爷，道祖宗，您找小弟干嘛啊？” 李清宝的声音久违的传了出来，声音欢快莫名其妙的让玄空想到李清宝说的那种异兽哈士奇。 “额，道兄，我还是习惯你以前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你能恢复一下嘛？” “哦，小道士，找道，咳，找我何事啊？” “道兄，你怎么声音变了？生病了？”李清宝恢复之前的声音后，玄空听着总觉得有点陌生，虽然声音，气态没什么变化，但是听着这声音，总是莫名的让玄空想起几天前拔剑时那阵剑吟。 “嗯，小道士果然有慧根，道，咳咳，我最近于剑道有些收获，剑意已成，自然对真灵有些影响，唤我何事？” 突破成哈士奇剑仙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李清宝一说话，玄空就莫名其妙的想到李清宝曾在脑海里具现的那只哈士奇。 摇了摇头，把失礼的念头摇走，接着回李清宝：“道兄，外面雪化的差不多了，明天咱们就可以走了。” 走？去哪？” “下山啊，道兄。” 下山？！！！！李清宝这几日剑道收获的喜悦被玄空这番话吓的一扫而空，虽然是真灵，但也感觉到冷汗不停的往下流。 前几日玄空拔剑的场景他是看到的，他猜到肯定有大修士跑过来寻宝，之后玄空收拾院子的时候，天空上那一堆就算他全盛时看到，也得先跑几千里的惊人气势无疑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担惊受怕了大半天，那些人也没下来，他才放下心，想是那个老贼秃在这山上有什么后手。下世神佛的后手，哪是红尘的凡人所能觊觎的。 他这才放下心来，准备在这山上待个一年半载的，苟住先。 至于小道士之前说的七天之后下山，这几天再劝劝。 大不了就坦白，自己就是个菜鸟，虽然天赋亘古罕见，rou身俊美胜仙，剑道超凡脱俗，但也确实修行不足的事实。 怎么就要下山了？ 李清宝心中如同浪涛翻滚着，一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 “那个，小道士……” “怎么了？道兄。” “嗯，你看的到山外嘛？”李清宝琢磨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迂回一下，拐着弯来提醒这个小道士。 “啊？山外？”玄空有些疑惑的看着院门外，除了天空，枯干黛色的山，似乎也没有什么呢。山脚下倒是密密麻麻的满是人，但却蚁聚在山脚，几日也没见动弹。 “道兄说的是山下那些人嘛？可能是在挖矿吧？道兄你以前跟我说的山下的练气士不都喜欢到处挖矿嘛？没什么奇怪的吧。” 挖矿？嗯！李清宝心头一点灵光闪过，他急忙接过玄空的话茬。 “嗯，他们应该是在采挖矿脉，但是你去看看，人是不是很多？” 玄空听罢，出了院门，看着山下黑压压蚁附般的人群，点了点头回答道：“是的啊，道兄，人看着是有点多。” “对啊，你看，人这么多，挖矿一不小心就把山给挖穿了，山一穿，这和尚庙不就倒了？” 和尚庙倒了？玄空听着李清宝的话，心里不由的升起一阵烦躁。他扭头看着灰扑扑的小庙，心中的感受复杂万分，就像前几天老和尚化虹飞去的那种感觉，酸涩，堵塞，有种莫名的气堵在心口，他愣了半天，开口问李清宝“道兄，那我们可以跟他们说，让他们不要再继续挖了，好不好？我不想这里倒了。” 玄空有些可怜的带着希望的眼神，透过元识清晰的印在李清宝的脑海里，他能够看的出来玄空复杂的心情，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他知道这帮人就是过来找仙缘的，不是来挖灵矿的。但是转念一想，山底下那群练气士找不到仙缘不就会把这小山脉给平了？所以也不算骗小道士。做好了自己的心里建设，他又继续忽悠，呸，循循善诱。 “对吧，你看你不想和尚庙倒了吧，但是讲道理是不行的，这帮子人吧，挺可怜的，虽然凡人看着是神仙，但是说白了跟乞丐没什么区别，靠着对天地的乞讨活着，小道士，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另一个世界的乞丐嘛？” 李清宝言而未尽，但玄空心有灵犀的听明白他的话外之意了。心里有些绝望，仍不死心的重复的说着：“我不想这里倒。” “可是你说服不了他们的。” “那该怎么办？”玄空继续追问着。 “嗯，也不是没办法，那个老不死，咳咳，那个老和尚能去灵山，那他的道场肯定不简单，如果有什么阵法之类的，开启了，就行了！” “阵法？” “对的，你有没有见过？”李清宝追问道。但是玄空坐在门口的青石板上久久没有言语。 天空阴沉了下来，呼啸的风莫名的充斥在整片天地之中，明明是冬日，但是天空里雷声沉闷的轰鸣，像是愤怒的猛兽被吵醒。 灵山雷音寺，恒河泥沙数的比丘尼，罗汉，菩萨盘坐在佛祖的佛光中，听着似有若无的呢喃，无论在何处看，都抚坐于中央的佛祖，双目微敛，静静地看着人间，白光笼罩的脸庞发散着不尽的慈悲和智慧。 不过头顶莫名又多了的几个rou髻，又让这个看起来宝象庄严的神多了几分烟火气。 在他正当前，卧着一个赤着上身的年轻和尚，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拿着鸡腿细细的啃着。 比丘尼，罗汉，菩萨们大多不会关注他，但偶尔有几个会偷偷的看他一眼。 也许是一刹那，又或是一万年，佛祖停下了呢喃，声若雷霆轰鸣：“药师，此事你之因果，合该你再处理妥帖。” 被称作药师的年轻和尚，没有动作，掏了掏耳朵，换了个方向躺着，把屁股对着说话的佛祖，继续专心的啃着鸡腿。 白光中的佛没有任何表情，继续开始念经，不过声音中莫名的多了一丝如释重负。 药师佛满嘴流油的啃着鸡腿，双目乌青，聚精会神的看着人间那处熟悉的角落，心里蠢蠢欲动，但却强自按捺下来，这种情况让他十分烦躁。 “咕咚。”一声咽口水的声音从旁边响起，他扭头看过去，一个罗汉怔怔地盯着他手上的鸡腿，咽着口水。 他笑了笑，把鸡腿扔了过去，正坐起来，双手合十。柔和的佛光从他身上撒出来，出现在无穷空间层叠着的灵山佛界最中心，佛祖右手侧的空白莲台上。 他看了看旁边宝象庄严的佛，以及最左侧那个近似油尽灯枯的老和尚，笑了笑，无尽光辉盖满灵山。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念完，侧过头看着中间宝象庄严的佛祖，笑着说：“大和尚可悟？” 佛光里的佛没有言语，仍旧呢喃着无数僧人梦寐的真言，无尽的佛光柔和的洒满三千世界，其间充斥着大慈悲，大智慧。 药师没继续追问，忽然板起脸，大喝道：“降龙！” 拿着鸡腿，犹豫不决的罗汉被这一声雷音吓到，从云端滑落下来。 “你好大的胆子！佛会竟然敢破戒！” 拿着鸡腿的罗汉欲哭不能，想要辩解，看着上端不讲道理的年轻和尚和他身后怒目欲噬人的红龙，千言万语化成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 “尔六根不净，无端侮辱这清净圣地，去人间走一遭，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药师说罢，一挥手，一道红光笼罩罗汉，化为一道飞虹，飞向人间。 佛祖没有干涉，只是扭头看了他一眼。顺着药师刚刚的心经继续讲了下去，讲述因果衍息，花开花落。 灵山法众礼赞我佛智慧，而药师定定的看着那一道飞虹，往着那一座他住了二十多年的小山划过，飞向更远。 云端上的人们开始sao动不安，就在刚刚，天候大变。乌云层叠的压覆在天空上，隐隐的雷声轰鸣，让他们有些不安。 这时候，一道比几天前声势更浩大的飞虹从他们身侧划过，光芒似初升的太阳，温暖，被照射过得人，通体舒泰，其中又有大智慧，只是看着那道光，平日里的烦恼，修炼上的迷惑就仿佛一扫而空。 云端上的人间神祗们不由自主的追随着那道流光飞去，特别是僧人，看到那道光，就仿佛看到了人生最终极的真理一般。 但也有一个人没有去，他定定的看着云雾缭绕的小山顶上那个坐在石头上穿着道袍的单薄身影，如痴如醉。 天机从未如此明显的排列在他的眼前，他看着那个小道士，就感觉眼睛的灰尘被擦去，这个世界一切的道理水到渠成般涌现在脑海里。 他来这里第一天就感觉到这个山不对劲，给他的感觉就像是看到天地。而随着山上的雾越发的消散，他对于天地的感悟也越发的通透。 直到某天，他能够看到那个模糊的身影，这种感悟成几何层次的上升，每一天都能看到那个道士更多的细节。 到今天，已经能够看清楚这个道人的轮廓了，他有种预感，只要能看到那个道人的脸，那么，修炼的一切都不会成为他的关隘，因为他已经明白了世界最终极的答案。 …… “小道士你看！”李清宝忽然的尖叫打破了安静的氛围。玄空抬起头，看到一道飞虹划过天际。心跳不自觉的加速。 老和尚回来了吗？玄空有些紧张的想着。他想跟老和尚说，让他跟山底下人讲道理，不要推倒他长大的地方，他也有好多话想说，人生第一次离开老和尚这么久，他憋了一肚子话。 但是那道白虹只是从山头飞过，飞向更远的地方。 “小道士！我们可以下山了！”李清宝激动的叫着。就在刚刚，他发现天空上无数流星飞过，一道道让他震颤的气息随着那道流光远去。虽然山底下也有很多人，但是不足为惧，他害怕的那些大修士都跑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下山？” “是啊，下山啊！”李清宝的声音又欢快了起来，刚才玄空长久的沉默让他逐渐绝望，甚至想好了怎么被炼制成器灵，但是眼下柳暗花明，豁然开朗，他高兴的想跳一段踢踏舞。 “我不想下山，我下山了，谁来看着这里？” ？？？？？？ 李清宝懵了，看着天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的那群人，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嗯，小道士，你能不能说服这群人不要再挖了？” “我不知道。” “那小道士，你为什么不想这里倒了？” “我舍不得。” 李清宝问了两句，心里一个想法逐渐成形。 “小道士，你听我说，看我说的对不对啊。这里肯定是要倒的，你不能阻止，是不是？” 玄空被问住，半天不言语。李清宝乘胜追击 “那，小道士，你觉得是这里重要，还是那个老不，老和尚重要？” “老和尚。”这次玄空倒是立马回答了出来。 “那么，小道士，这里被破坏是不可避免的事儿，你总要去找那个老和尚的，对不对？你看，你和那个老和尚约定好了，要去找他的，现在这么一拖再拖，等到你走不动了，那肯定就找不到了，你不想去找老和尚嘛？” 没等玄空回答，李清宝继续说着：“而且，这里也不一定会被推倒的。这座小山我看了一下，灵韵稀薄，也就那个老和尚在的时候，气息沾染产生了一点灵物，没什么矿脉的，这群人挖一阵子就会放弃了。” “那万一还是倒了呢？” 我勒个去，李清宝气的搓牙花子：“哪有什么十全十美，人生就是选择，你想去找那个老和尚你就下山，你不想去找你就在这待着，道爷不伺候了！” 说罢，李清宝躺下，抱着剑睡了过去。玄空怔怔的坐在青石板上，看着身后的寺院。不知过了多久，他站了起来，静静地对着寺院低了低头。 “对不起。” 说罢转身离开，一切行李都收拾好了，旅途的开始从来就是那颗收拾好的心。 “道兄。” “嗯？” “我们下山吧。” “这才对嘛！道爷带你去康好康的！” “好。” 一问一答间，云雾散去，灰扑扑的小山显现了出来。山脚的人们哄抢着随处可见的灵物，云端上那双注视着小道士的第一时间冲向山顶寺院，但是能看到的，只有一个消失在山林里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