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太子成魔

    而苏槿那段时间，一念地狱，一念天堂。

    当南修帝昭告天下要迎娶卫清央，并封为皇后时，苏槿把自己锁在别院哭了一上午，她的心成了寒雪中的羽毛，一片片粘着血痕飘落在她永远永远无法说出的情爱里。

    从今往后皇帝哥哥的眼里心里就只有那一个人的容貌一个人的千娇百媚了吧。

    但当传来皇帝哥哥斩杀侍卫，新娘跳楼生死未明的消息时，她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绝望瞬间消失，希望一下子复活，只要没有大婚，皇帝哥哥便还是她的，三层楼高跳下的卫清央即使不死也会残废。

    便急冲冲跑出别院，却远远看到皇帝哥哥像一个灰败的木偶一般站在那里望着百里红妆的那一端，神色凄惶，蚀骨销魂，她无法再往前迈一步。

    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皇帝哥哥心中那个人。

    她太阳花一样陪伴在他的身边这么多年，也抵不过他与那个绝色女子一起的五年，抵不过那一道赐婚的圣旨。

    她曾一遍遍求着皇姑母，皇姑母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

    “槿儿，皇姑母也想你嫁给修儿成为南国皇后，但陌上皇室让皇姑母别无选择，因为修儿已爱卫清央入骨。”

    如今，已爱入骨的人，最有可能香消玉损，皇帝哥哥，原来上苍也是帮槿儿的。

    南修帝派“地狱之影”几乎搜遍了整个南国，还是没有寻到清央半点影子，而秦非煜大多时间待在武平王府，没有大事不上朝。

    南修帝渐渐信了清央已死的传闻，除了派人继续守着宁侯府和武平王府，他下令“地狱之影”撤回。

    南修帝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对于朝堂异己之声，他大多采取铁腕手段。

    八月十五，中秋节。

    皇宫家宴。

    虽为家宴，场景布局却是极为奢靡，雕栏玉砌，宫灯逶迤。

    “修儿，你登基时日不短，后位不能久缺，皇家子嗣关乎社稷安稳。皇祖母希望修儿以大局为重，另娶皇后，绵延子嗣。”太皇太后赏着花灯，南修帝陪在身侧。

    “一切但凭皇祖母做主。”

    南修帝继位后，着手他母妃去世真相的追寻，结果却让他母妃这些年在他心中的形象轰然倒塌，而太皇太后对他的冷酷无情却走向了反面，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培养他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

    南修帝明白了太皇太后的苦心后，待她不同于往昔。

    “修儿，皇祖母思虑许久，槿儿是陪着你长大的，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容貌妍丽，才情斐然，其父苏丞相又是修儿扶植的，立槿儿为皇后，最合适不过。”

    “太皇太后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蓝心出言。

    “皇祖母觉得合适就好。”南修帝神色平常，心却是一下下刺痛着。

    自从清央跳楼后，他就落下了心痛的毛病。

    清央，你真的化作了一缕魂魄了吗？我许你皇后之位，你为什么宁可选择死？

    一个月后，南修帝迎娶苏槿，封为皇后，赐琉秀宫。

    是夜。

    红烛高燃。

    苏槿双手交叠端坐在雕龙画凤的大红婚床上。

    南修帝喝了酒，步伐有点轻浮。

    他一把掀开盖头，微微染了醉意的眸子看着面前那张妆容精致，妍丽媚秀的脸。

    一时觉得自己置身于宁侯府。

    “清央，可是你？”南修帝一把抱住苏槿，捧起她的脸，觉得眉目轮廓都有几分清央的影子。

    “清央，你没死？”南修帝俯下身，唇贴上苏槿的唇，手急切地扯苏槿繁复的皇后服饰。

    刺凰绣凤的金黄蹙鸾华服扔了一地。

    苏槿不言一语，只往床上仰去，瓷白的身子在红色帷幔的映衬下，更添魅色。

    即使皇帝哥哥只把她当做那个女子，她也飞蛾扑火。

    南修帝大喜，情难以自控。

    “清央，你终于是我的人了，你知道我想了你多少年？”南修帝一遍遍在苏槿的耳边诉说着他千年的相思万年的煎熬，动作却不复温柔。

    一行行泪终究还是无声地滴落在枕巾上，苏槿大婚之日成了清央的影子。

    窗边露出丝丝光亮。

    南修帝起身，回看身边女子熟睡的容颜。

    “槿——”南修帝住了口，心的刺痛加剧。

    原来，他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面前温顺的女子怎会是她。

    但是醉意里将别的女子当做清央那种销魂蚀骨的美好，让南修帝欲罢不能。

    接连几个晚上，南修帝都是喝醉酒来到琉秀宫，一声声唤着“清央”。

    苏槿极想唤一声“皇帝哥哥”，告诉他，她不是卫清央，但怕他清醒后，她连卫清央的影子都做不了。

    南修帝不再知足一个清央的替代品。

    不到半年时间，又封了几位美人为妃。

    无一例外，几位美人都有清央的一点影子，或眼睛清澈干净，或腰肢纤细如柳，或眉蹙如烟堆。有时哪个美人云髻高耸如清央背影，南修帝都会宠幸她。

    夜和酒，成了南修帝忘记清央，又时刻将对她的念想放在别的女子身上最好的救赎。

    白天，无事退朝后，南修帝会推开暗室厚重的门，一屋子的画像又成了南修帝思念清央的一味毒。

    明知伤人，又无力戒除，一坐就是一下午。

    直至夜幕降临，小格子不用吩咐就备好膳食和酒，南修帝几杯就醉，小格子扶着他，坐上龙辇，送到哪个妃子的寝殿，忘却白天对清央思而不得的痛。

    周而复始，夜夜如此。

    然而魔都是不会餍足的。

    苏槿皇后，几位美人妃子，时间久一点，南修帝觉得那点相似的眉目消失在花已开过的残败里。

    南修帝动辄大怒，人人自危，小格子献计：既然皇上不能忘怀卫家之女，又寻不到她的下落，生死不知，天下似她者何其多，不如——

    于是，南国丹青妙手一夜之间被诏往金陵，临摹清央画像数十，派“地狱之影”心腹至各州府，要求各州府按画像选出形似或神似的女子送往金陵皇宫。

    各州府自知圣宠难得，更是使出浑身解数，不过短短数日，竟选出相似者近百人，其中有已为人妇貌美似清央的女子。

    近百家庭被拆散，民怨四起。

    南修帝将近百女子全都留下，一时皇宫少殿宇。

    有一二女子不堪其辱，吞金自尽。

    民怨更甚。

    微生漓几次拼死进谏，酒醒后的南修帝自觉德行失常，允诺微生漓戒之，奈何酒与色之隐已渗入骨血，戒一两夜，便觉心口剧痛难忍，便彻底忘记了对微生漓的允诺。

    秦非煜多次上朝，与大臣跪见南修帝，劝谏其以国局为重，南修帝以一句“无事退朝”率先离去，任秦非煜与大臣们长跪于地。

    面对越发荒yin无度的南修帝，秦非煜觉得愧对先皇所托，多次私下求见南修帝。南修帝要不以“朕已歇息”不见，要不以“朕身体抱恙”为由。

    最后没有缘由可找，终于见了一次秦非煜，却以怨毒的目光望着他，声音冰冷：“朕这样不是正好称了武平王的心吗？或许无所不能的武平王能让清央死而复生？”

    一句话让秦非煜千言万语只能堵在心口上，他曾问过木川的清央，是否可以回到皇宫陪伴皇上，清央瞬时神色决裂，回复他，隔着父亲母亲两条性命，她如何能侍奉君侧？

    太皇太后利用南修帝问安之际，劝谏他不要沉迷美色，江山来之不易。南修帝恭敬听着，转身便忘记得干干净净。太皇太后为此大病了一场，若江山旁落，她如何去面对陌上皇室的列祖列宗？

    多人劝谏，南修帝不仅没有丝毫收敛，还接纳jian佞小人之计，在离皇宫十里远的兰苑建行宫，大兴土木。

    三个月的时间，一座雕龙画凤白玉为阶的丽姝宫落成，宫内温泉浴池无数，浴池间丝绸镂空帷幔隔之，其奢华为南国宫宇之最，却不知其宫墙片瓦凝聚了多少百姓的血泪。

    南修帝亲自从近百女子中选出二十位与清央最为相似者，带至丽姝宫。

    每天下朝后，他便要心腹将他秘密送往丽姝宫。

    美人娇声软语，千娇百媚。

    南修帝只恨春宵苦短。

    百姓却恨他荒yin无度。

    有诗云：

    君王yin乐万机轻，一曲霓裳四海兵。

    玉辇升天人已尽，故宫惟有树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