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三）

    哥哥……

    陆心昀依偎在陆衡钧的臂弯中，感受着他怀抱里的温暖与柔和，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夜晚。那时他总是冒冒失失仗剑走天涯，稍有不慎就弄得衣服抹泥浑身是伤，常常一个人在大树下一坐就是一整天，直到恢复体力才继续行走。

    可那一次，他因为攀爬岩壁摔断了腿，怎么努力也没办法站起来，恰巧又遇上能量耗尽，连最基本的联络术也无法使出。他这么坐着，坐着，看到太阳慢慢落下西山，光线一点点抽离地面，黑暗遮蔽了天穹，都没有等到一个熟悉的人。

    说不怕的，都是假话。在那样一个狼群容易出没的环境中，断腿很大程度意味着死，更别说还同时耗尽了能量。恐惧，深切的恐惧塞住了他的心脏，尤其是在听到狼叫声的时候——位置并不远，就在大树约20米左右的位置，只不过还有最后残存的能量打掩护，暂时没有上前撕咬罢了。

    一双双幽绿色的眼睛浮现在灰黑色的雾霭中，他在心里一万次怨恨自己为什么要偷溜出家门，为什么不听劝告上山捕捉魔灵，为什么要那么贪心地跑来灵气繁盛之地寻找上品式神。

    “呼呼……”

    剧痛折磨神经，恐惧折磨心灵，寒冷的气息漫上了后颈和脊背，他觉得自己的生命仿佛进入了倒计时，终结的时间甚至不能以小时计算了。他看到几双绿眼睛接近了最大一块草垛，然后就集体消失了踪影，似乎是在准备接下来的攻击。

    “窸窸窣窣……”

    好吗，来了。他握紧身侧的刀刃，决定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几只做垫背。四足踩地的声音从后方一路渗透过来，牙齿摩擦的脆响在耳畔，他猛地抽出刀鞘，根根青筋凸现在因用力而泛白的手背上。

    一，二，三……

    “嗷呜————————————！！！”

    刺耳的尖叫声响彻云霄，他蓦地回头，竟看到扑向自己的巨狼瞬间被削掉了后颈，鲜血像急雨一样四散飞溅，空气中都是浓烈的腥味。他怔怔望着身首异处的魔狼，还未过神就感到肩被人拍了一下，吓得猛一哆嗦——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亲哥哥陆衡钧。很多时候他想起当时的情景，都觉得兄长的杀伐决断之心自小已成，若不是还顾念昔日的情谊，这族长之位早已是他的了。

    “昀……昀？”

    熟悉的声音将思绪拉回，陆心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好像一直伏在哥哥身上没有动过。陆衡钧忧心地抚了抚对方的面颊，眼中流露出的思虑让陆心昀无处遁形，以至于都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昀，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能保护好自己，能过上像普通人一样幸福快乐的生活。”

    陆衡钧扶陆心昀躺在床榻上掖好被子，俯下身又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壶不知什么时候熬好的米粥，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陆心昀看着他娴熟的盛粥动作，心里酸涩至极，多少次想要开口都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情绪。

    “昀，以前父亲就和我们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

    陆衡钧小心地将粥放在床头柜上，如墨的眼眸里流露出复杂，“我俩‘道’已不同，今后就各自为政，不必再让对方为难了。过几日铭宇会来，我们——”

    “陆衡钧！”

    陆心昀喊出了他的名字，墨色的眼中满是血丝，“你这话的意思是，要和我断绝兄弟关系吗？”

    “……”

    陆衡钧没有马上答话，只是抬头望向远处的月亮，一半在云里，一半在外面，看上去像被割裂开了。他回身望向陆心昀，慢慢地，慢慢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的手已沾满鲜血，洗不干净了。你心中还有光明，不要忘记父母的训导，继续坚持……走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