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一念（二）

    “现在战事虽然缓和，但还没有全面胜利，必须有人要留下坚守。”

    楚余凝望着身前的一双儿女，“昀儿已经走了，他是你们的弟弟，按情按理都必须带回雪华，葬入王室族陵。只是楚菲已经前去寻人，你们两个则需要把主要精力放回稳定局势之上，帮助雪华渡过难关。”

    “父王，我需要做什么？”

    楚羚看了长姐一眼，随后飞快地转过头道，“儿臣愿赴汤蹈火——”

    “羚儿，你留下，陪着我吧。”

    楚余一句话就让楚羚愣了神，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明白父亲说的是什么，“父王……”

    “陪着我吧。”

    楚余又重复了这四个字，那声音微弱没有气力，让楚羚听得心酸难受。他点了点头，在楚余的示意下重新坐在了他身侧，努力露出了一个笑容。楚曦向楚余行了个拜礼，重新直起身，说道，“儿臣这就奔赴战场，不驱除外敌，便不还朝。”

    “曦儿，你还怨我吗？”

    楚余没有直接回答楚曦的话，而是出神地望着自己的女儿——他本生的一副俊逸容貌，即便是如今的憔悴模样也依稀能看出当年风采，只是鬓角的白发显得有几分衰老。楚曦这才想起他的父亲也不过四十出头，论年纪怎么也和“老人”这两个字扯不上关系，但这样一看却似是垂老衰弱的白翁了。

    “父王，儿臣对不住陆心昀，现在我愿意用一切去补偿他，你能原谅我吗？”

    楚曦同样认真地向父亲询问了新的问题，楚余眼圈立刻红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点头，“曦儿……”

    “好了，父王，您病着，不要再伤心难过了。等战争胜利，女儿一定会和菲儿一起接昀弟回来，让他安心回家。”

    楚曦说完，楚余就向楚曦展开了双臂，嘴角漾起了温暖的微笑。楚曦愣了片刻，还是冲上去抱住了楚余，泪水簌簌地从面颊滑落下来。

    “一路小心，爸爸等你回来。”

    “好。”

    楚曦含泪点了点头，毅然转身离开了大殿，消失了踪影。

    ………………………………………………

    ——魂镜·忘川——

    “哗啦哗啦……”

    水流声。

    陆心昀在细碎的波光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漂浮在漫无边际的星辰大海之中，蓝紫色的萤火虫在他周身飞游旋转。他想坐起身，使了半天劲都没有丝毫力气，只能任由流水将他冲往下一个地点。

    【几日不见，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心昀还在思索是谁，身子就陡然一轻，随即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眨了眨眼，发现托着他疾行的正是多日未见的紫衫男子——觉世手札的主人，远古神祇倬。

    “……倬？”

    他尝试喊出这个名字，但声音却干涩沙哑无比，就像黄沙摩挲过刀削般的岩石。倬听到他的声音时微微蹙眉，随后便带着他一路疾行飞跃，直往河水的源头走去。

    “好累……”

    陆心昀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眸中的神光也在一点点消失，“倬，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已经死了，小子，知道吗？”

    倬没好气地瞥向昏昏欲睡的陆心昀，伸手将他的脑袋往旁边掰了一下，“别睡，你现在魂魄力量很弱，睡了就彻底散掉了，到时候陆栎都救不了你。”

    “陆栎？”

    陆心昀强撑着睁开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紫发男孩的模样，“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他为什么要救我，又怎么……救我？”

    “好像是因为你以前救过他，想要报恩吧。”

    倬倒是答得飞快，陆心昀看着他似乎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心下觉得好笑，“那倬先生为什么要救我呢？”

    “因为太麻烦，还得找下一任宿主。”

    倬附了一重生命能量到陆心昀心脏处，用来凝结他即将破碎的魂魄，“感谢陆栎吧，要不是他在你弥留之际喂了两条禁魂虫到你身体里去，强行将你的躯体和魂魄勾连在一起，你现在早就魂飞魄散了……不过这个躯体确实已经不能再用了，要想成为真正的完全体觉，得重新给你找副好用的身子来。”

    “……”

    陆心昀默不作声地听倬把话说完，眼前浮现出之前陆栎cao控亡魂的情形，嘴角不由显出一丝苦笑。他抬眸看着倬，良久才缓缓道，“起死回生，逆天而行，一定会有无辜的人受牵连。我心里念着琅烨，念着修逸、铭宇，念着哥哥，念着父王，可我也不能因为一己之私篡改天命，将他人的生命占为己有，用来延续自己的大限之期。”

    “……陆心昀，有的时候你笨的出奇，有的时候你却又聪明地不是时候。”

    倬终于来到了星河的源头，俯下身小心地将陆心昀放在河畔，让源头的灵气温养他的元神，“苏生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借他人之命制作出新的灵体与原本的rou体融合，这样就可以治好旧伤保证躯体不老不死，不必吸取其余灵气也可百年，千年地活下去。还有一种……”

    他沉默了半响，慢慢地说道，“选择一个不那么好的容器重新承载魂魄，而容器必须要靠不断吸食灵气存活，否则无法行动，无法说话，没有知觉。灵气的需求会更大，更纯粹，更重要的是，没有心脏和血脉，也不会呼吸和心跳。”

    “果然，还是一个死人吗？”

    陆心昀微阖双眸，轻叹了一声才慢慢睁开，说道，“陆栎做了什么？我想去看看。”

    “……好吧，但你必须在两个小时内回到躯体中去，不能多留片刻。”

    倬看他恢复得还可以，仔细斟酌之后才道，“你没有实体，也不能做任何事，无论去哪儿，都必须在两个小时内返回。”

    “好。”

    陆心昀认真地点了点头，倬叹了口气，在陆心昀手腕上绑了一个类似魂锁的东西，又嘱咐道，“切记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