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四十八章 决一死战

    “……”

    李清在程芊羽的搀扶下站起身，晶紫色的眸中氤氲着忧虑，“半兽妖族纵然可恶，但也不能一概除之后快，需视具体情形而定——”

    “这些妖兽黑白不分，嗜血无情，即便冲上来死在我的剑下，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陆心昀握紧手中的摩谒剑，漆黑的眼眸里渗透出寒意，“不怕死的，来一个我便斩一个。”

    “陆心昀！”

    李清终于忍不住喊出少年的名字，担忧和不解浮现在他的脸上，“你性子一向温顺谦和，怎么今日杀心这样重，动不动就提劈砍戮断之事？”

    “……”

    陆心昀看了看染血的手掌，忽然意识到刚才说了什么，心底顿时一阵阵地发凉。他明白摩谒剑开始cao控自己的心绪了，只要多杀一只妖，那剑的魔气便要强上数十分，对剑主心智的影响也会大数倍。

    如此一来，即便心境再善良澄明之人，也难逃被魔气所污的命运。只要继续使用摩谒剑御敌，那魔气和煞气也就会源源不断渗进心脉，最后回头乏术。

    “摩谒琴迦之剑是至凶至阴的宝物，你一时无法完全cao控，也实属正常。”

    李清见陆心昀眼中的杀意和愤恨慢慢消失，心底暗松了口气，“好些了，看来你的克制力还是很强的。”

    “是我大意了。”

    陆心昀将摩谒收回剑鞘，伸手又探了探李清的脉，确定无大碍才安下心来。他起身望向四周，感觉到周遭的能量振动越来越强烈，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往这里赶来。

    “公主，队长，请听我一言。”

    陆心昀扶住李清，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火海里凶险无比，稍有不慎即会丧命，我不敢拿你们的性命冒险。现在有个法子能快速脱离险境，只是需要两位的密切配合——”

    “若是真有这样的好法子，你为何之前不说？”

    李清轻声阻住了他的话，眼里浮现出淡淡无奈，“这样的好法子，恐怕对你极为不利吧。”

    “……没，没有。”

    陆心昀被他一下子问住，反应了片刻才道，“是远古的一种术法，可以把灵力聚合成时空阵。届时只要我们三人齐心协力，将火海中的魔焰转换成灵力作时空阵的冲击流，就能冲破魔力阻碍，成功离开火海之地。”

    “……”

    李清没有应答，而是沉默地看着陆心昀的眼睛，好像知道了什么似的。陆心昀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但又不能明显地避开视线，只能说道，“公主以为如何？”

    “若是真有这样的办法，当然可以一试。”

    程芊羽望着周围愈来愈大的火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只可惜了王宫，唯有成为废墟这一个下场了。”

    “……公主殿下。”

    李清本想说些宽慰之语，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对于程芊羽来说，鑫乐王宫就是她的家，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有着旁人难以理解的归属感和亲切感。

    如今家园被毁，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火海中的建筑倒塌，断裂，心中怎能不痛。此时说些不咸不淡的关心话，只会加剧她心里的痛苦，不会有其它任何作用。

    “殿下，时候不早了，快走吧。”

    陆心昀见程芊羽眼中悲戚，心里也十分不忍，但也只能说道，“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

    程芊羽阖上双眸，竭力抑制住心底的悲痛，“走！”

    “啊……救命啊……救命啊……”

    正当陆心昀准备施术时，远处隐隐传来了人们的呼救声，好像在祈求上苍拯救自己。那声音愈来愈弱，像一根弦扯住了程芊羽的心，让她簌簌落下了泪水。

    “灵能即生成，魔气化空消。”

    陆心昀飞快地结成一个个术式，将四面八方的魔吸入手中，“双生可再存，新道展辟源。”

    “他们在求救……”

    程芊羽热泪盈眶地望着一个个在火海中哭泣的人们，“他们在求救啊！我们不能——”

    “救不了了！”

    陆心昀一把将程芊羽推向李清，右手同时起阵，将他们二人束缚在时空结界中，“我救不了那么多人，只能把所有希望留给你们！”

    “难道要我看着他们死吗？！”

    程芊羽咬着牙死死抓住结界，泪水再次从眼眶涌出，“那是数千人的性命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

    陆心昀将最后一道封印书写完毕，眼中流露出苦涩和凄然，看得李清心中一震。他用力敲了敲结界，贴着结界壁看着陆心昀，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不了。”

    陆心昀抽出背后的摩谒剑，在结界上刻下两个符，便往后退了几步。他抬头望向趋于暗红的天空，眸中闪过凄楚和不舍，最终化为了淡淡的释然。

    “队长，千叶集毒素未能完全解除，你离开后记得找苏家。”

    “公主殿下，回去后好好活着，你父王还等着你见你呢。”

    “陆先生！”

    “心昀！”

    凄厉的吼声犹在耳畔，陆心昀划破手指，将鲜血洒向身前的结界。光影随着能量快速化为灰烬，李清眼睁睁看着时空界飞出火海，飘向了安全的隧道。

    “心昀——————————————！！！”

    李清队长……

    陆心昀望向天边消散的能量碎屑，嘴边漾起了一丝苦笑。

    在暑会联盟呆的时间越长，越能看透这个组织的本质。

    谭思晔放任属下拼的你死我活，就是奉行“强者至上”的准则，从这场血腥残酷的争权夺利中找到最终的赢家，好把所谓的继承者选出来。

    你也好，我也罢，都是他平衡政局的棋子，一旦利用价值消失，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把我们扔掉。

    “噼里啪啦……”

    红亮色的火焰释放出无穷热浪，好像要把一切融化在天地之间。陆心昀轻轻按住胸前的位置，感受着位于内核的，手札的力量。

    接下来无论遇到什么，我都不会拔出这腐蚀心性的摩谒剑，即便是生死存亡之刻。若是我还能活着出这火海，我必离开暑会联盟，不多留一分一刻。纵使千万人与我为敌，我也不会再成为旁人争权夺利的工具，供他们随意驱遣使用。

    若是天注定我命陨于此，那我便崩毁所有武器，绝不落入心怀歹意人之手。陆家的族人，陆扬将军和舒芸枫国祭司的孩子，就算是死，也得死在战场上。

    “呼……呼……”

    热风在耳畔呼呼作响。

    陆心昀拭去嘴边残存的鲜血，迎着火光，一步一步往前走去。摩谒剑被他锁在背后，手中的云曜熠熠生辉，似乎比之前更加耀眼。

    魔气比之前更强了。从我进入火海到现在，它都是以每分钟0.5倍的速度在增长，可最近10分钟，已经达到了3倍之多。

    他望向手腕上的表，上面的时针和分针都不约而同指向了“12”这个数字——这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候，也是魔焰力量的巅峰。一旦跨过时间，魔焰就会不可逆转地衰弱下去，到时候就有机会突围了。

    “呜……呜……”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求求您救救我们……”

    是人声，有人还活着！

    陆心昀猛然回头，刚踏出一步就感到后脖颈一凉，紧接着就是彻骨的冰冷。漫天的火焰刹那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随风飞舞的银雪，正从高空簌簌地落向地面。

    【雪自琴中来，弱水千殇，闻冬寒】

    【琴自烛中来，几番明灭几番叹】

    是雩诀术！

    陆心昀睁大眼睛望着空中飞散四逸的银灰色符文，马上意识到这是母族舒家的纯灵雩诀术，可以抵抗邪气最重的魔焰。自舒家凋敝之后，世上便再无雩诀术的影子，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现在魔气冲天，火光蔽日，没有深厚修为之人是决计使不出精纯的雩诀术的。纵观整个鑫乐国王宫，除了母亲的哥哥舒云奕，还有谁能瞬间压制住滔天烈火呢？

    “那似乎是，舒家的雩诀术啊。”

    “正是雩诀术，想必舒芸枫的儿子陆心昀已经到了。”

    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陆心昀浑身一颤，立刻藏到了最近的宫殿中，以防被魔族人发现。那声音愈来愈近，终于在迫近殿门的时候消失了，一白一黑两个人影出现在了陆心昀眼前。

    “穆野，你做的很好。”

    身着白袍的男子走进宫殿，四处寻找着可疑的身影，“如果不是纪明帮你上铁索，我们也没办法提取他的核心能量，确定他就是陆心昀。”

    “是金先生神机妙算，知道陆心昀为人慷慨，定会对我伸出援手。”

    陈穆野想起陆心昀施展的复杂术阵，嘴边不由添了一丝笑意，“说起来，我真要感谢陆先生呢。若不是他用术法庇佑我不受伤害，我也不可能自如穿梭在宫墙之间，协助‘那位先生’布下天罗地网。”

    “……”

    陆心昀听着陈穆野说话，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根本无法思考了。他艰难地抚住前额，重新梳理陈穆野的话，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原来，陈穆野是魔族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确定我的身份，而不是所谓的帮他攻克公主设置的障碍。只是我已经倍加小心，他是怎么提取出我的内核能量，从而确定我就是陆心昀的？

    “魔焰的峰值已到，我们得抓紧时间找到程芊羽、步安远和小陆先生。”

    金没有探知到特殊的能量，便转身走出大门，“上面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陆心昀和程芊羽，必须抓活的。”

    “是。”

    陈穆野颔首，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宫殿，很快消失了踪影。陆心昀一个翻身跃至烈火焚烧的屋顶，确定雩诀术的源头后马上催动结界跃进最快的时空隧道，在数重电流交错下冲到了隧道结界尽头。

    “启！”

    陆心昀用灵力撞开隧道门，在火光中纵身跃下半空，稳稳落在了地面。已经疲惫不堪的舒云奕半跪着在角楼的最高层施展术法，一重重能量从他的掌心涌出，化作银白色半透明结界抵御魔焰。

    “总领，你看！”

    舒云奕身边的少年指向楼下身着深蓝色衣衫的年轻男子，“那是——”

    “哗！”

    一重白光顺着气流冲上楼宇，将舒云奕缺损的能量填补完整。舒云奕在少年的搀扶下站起身，忽见陆心昀正握剑站在角楼的正前方，而在他面前的，就是喷薄的烈火和像乌云一样黑压压涌来的魔族人。

    “昀儿——！！！”

    舒云奕被此情此景吓坏了，也顾不上别人怎么看，赶紧道，“你快走，不要管这里的人！”

    “大家别怕！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陆心昀没有回头看舒云奕，而是握紧手中的云曜剑，对准玫伦金的位置甩开了一层剑花。金见只有陆心昀一个人，眉心微蹙，问道，“程芊羽和步安远呢？”

    “已经离开这了。”

    “不可能！这里魔焰重重，他们二人一人修为低，一人中剧毒，怎么可能平安离开这里？”

    金举起长戟指向陆心昀，用几乎咬碎牙齿的声音说道，“你快说出他们的藏身之地，否则你和你身后这群人，都得给他们俩陪葬！”

    “我说过了，他们已经离开了。”

    陆心昀初步估计了半兽族和精纯魔族的人数，一边将周身能量凝聚，一边说道，“你要是不信，自己去找，何必来问我。”

    “……好啊，陆心昀，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金微微眯起眼，嘴边漾起狡黠的笑容，看得楼宇上的人毛骨悚然。他举起右手，猛地往下一挥，大喊道，“摆阵应敌！”

    “喝！”

    3969个魔族人根据指令迅速站成81个七星四九阵，其能量变化之快让陆心昀辩识困难。舒云奕见金是想把陆心昀置于死地，心里非常着急，便从雩诀术抽出部分能量，先行对准陈穆野击了过去！

    “不自量力。”

    陈穆野淡淡回了一句，转瞬之间便变化手势，和其余三千多魔族人催动术法攻向远处的楼宇。刹那间，天地失色，灰黑蒙的雾气遮蔽了整片天空，透着一股森然恐怖的气息。殷红色的流弹突然划过天际，如暴风骤雨般冲向楼宇，每一颗都蕴含着十成十的爆破术法！

    “攻守相悖！”

    陆心昀从左下往右上挥动云曜展开透明莹白色结界，整个人如旋风般一圈圈飞身半空，将流弹的能量完全融进结界中。他一边接收着流弹，一边将他融为自己的术法，再将攻击范围快速调整，在空中画出来一个个血红色的攻击术图。

    “先生，我们的能量攻不进去！”

    陈穆野恐惧地看着正在施术的陆心昀，“难道，他真能以一敌千吗？”

    “怕什么，他一个人，我们有接近四千人！”

    金愤怒地将魔晶对准陆心昀，“他一定会输的——”

    “

    “破！”

    一声大喝，陆心昀将所有流弹的数量聚集在一起，猛地朝魔族们射了出去。陈穆野和其他族人立即展开防御术式，淡绿色的立墙结界瞬间承受住了数万流弹，将陆心昀的术法挡在了外面。

    “咳！”

    陆心昀整个人迅速地摔落在地，鲜血从他嘴里呕出，染红了砖石地面。淡绿色的立墙结界瞬间裂成了数万道痕迹，下一秒就彻底破碎，与流弹一起化成了无数灰烬。

    “咳咳！”

    “咳！好痛——”

    数千魔族人跪倒在地，鲜血从他们的嘴角溢出，染上了衣衫。舒云奕再也无法忍受，纵身便飞下楼宇，赶到少年身边抱住他。

    “昀儿！昀儿！”

    舒云奕红着眼眶呼唤着少年的名字，陆心昀勉强睁开眼睛，感觉呼吸一次都很疼。他知道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破碎，但是他还得撑下去，不能在此时此刻停下来。

    “陆心昀，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要再挣扎了……”

    金看陆心昀脸色就知道他被几千魔族的能量伤的多么重，语气便稍稍放软了些，“交出程芊羽和步安远，和我们一起回去治疗，大家的命都能保住。”

    “我说过……他们已经离开这里……”

    陆心昀含血对金笑了笑，“你这辈子都找不到……他们了。”

    “好……既然如此……”

    金忍痛站起身，眸光里闪过凛冽之意，“那我就送你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