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工十五

    得到了大家的默许，还有大老板的同意，田阿七还需要拿到当地地保的文书。在当时户籍制度开始比较规范，留在当地需要办理手续，不然不允许外地人长期居住在那里。本地人有居住户口，外人就需要申请长期居留或者是短期居住证明。不然不能在一个地方逗留太长的时间。丁三等旅游线路的打手有大老板作保，由大老板出面申请，直接可以拿到长期居住权。这样的话他们就算在这里住到死也没有人可以管。田阿七这种船工大老板不会出面作保，需要自己申请居住权。就算田阿七再三要求，当地政府也不会马上对他发放居住证，只能给田阿七发放权限只有一年的临时居住证。当然了田阿七愿意给地保一笔钱的话，居住证上的年限可以延长一点，将来半长期居住证的时候也可以方便点。可是田阿七舍不得花钱，只好领了一张权限只有一年的暂住证。

    田阿七打听过了，地保要换人了，再说这种事情地保一个人不能做主。所以田阿七不愿意和这个地保走得太近，更加不愿意花钱。就算将来真的要搞关系，田阿七也要和新来的地保搞好关系。这个地保不但年纪大了要退休了，而且据说有人正在私下调查他违法行为。田阿七不想这个时候出事，所以忍一忍再说。

    办下了暂住证，支付了半年的房租，田阿七算是暂时在这里落户了。大老板通过马经理告诉田阿七，只要田阿七努力干活，大老板不会亏待田阿七的。到时候旅游线路为田阿七作担保，田阿七就可以申请长期居住权。有了这个权限，田阿七自己买房买船，就是这里的正式居民了。这是田阿七这种人最关注的事情，也是大老板控制他们这些人唯一的手段。

    当然了田阿七知道马经理的话有水分，可能是马经理狐假虎威说的话，并不是大老板的原话。就算大老板真的说了这些话，田阿七也不会相信。像大老板这种江湖人，他们的话从来不能当真。大老板想要给田阿七作保的话，大老板早就这么做了，何必等到将来。大老板从来没有把船工解说员和他的亲信手下同等对待过。对于他来说，田阿七这种船工和解说员都是赚钱工具，打手才算是他的真正手下。

    马经理告诉田阿七，因为田阿七决定长期留在这里，管理费要改动一下。田阿七原以为大老板要加钱，没想到马经理告诉田阿七，大老板准备少收一些管理费。后来田阿七想明白了，这是大老板的一种做生意的手段而已。也是一些行业内部的做事原则和规律，并不是大老板或者是马经理针对他一个人的。

    以前田阿七和大老板是合作关系，随时可以离开这里。所以管理费和管理上都要高一点，防止田阿七这种人破坏了这里的规矩。如今田阿七申请长期居住，他就是大老板的赚钱工具。为了让田阿七这样的人安心工作，大老板不得不让出一部分利益出来安抚大家。表面上看起来大老板吃亏了，其实对于大老板来说什么也没有损失。

    以前田阿七每天要上缴两块钱的管理费，自己的船只维修和清理也需要田阿七个人承担。如今成为了旅游线路正式成员后，费用的规矩改了。每天结算改为按月结算，每个月月底上缴当月的管理费，一个月五十块大洋。旅游线路还会定期给田阿七的画舫做维护和维修，费用由旅游线路负责。这对于田阿七来说是好事情，少交钱，不用担心船只维修费用，省下来的钱都是田阿七自己的。

    就这样田阿七开始了他在这里的生活，虽然艰苦和反复，但是比起老家撑船的生意来说，这里的工作一点也不辛苦。田阿七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他心里十分感激他的故人老乡。要是没有他介绍的话，田阿七找不到这份好工作。虽然对于别人来说，这是一份不太好的工作，但是对于田阿七来说这份工作已经很不错了。

    田阿七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计算自己的工钱还有自己的存款。田阿七的钱没有存在钱庄里面，也没有像一些小年轻一样交给大老板代为管理。这些钱带在身上，出去工作的时候不方便。放在租住的家里，他出去工作也不安全。还好老田家有祖传的藏钱办法，田阿七有办法藏钱，这也是老田家这些人历年来脏钱的办法。

    田阿七以别人的床睡不习惯为理由，不要房东家的床。买来一张新的竹床，不但是全新的，而且是田阿七自己的。当地和湖州一样有许多的毛竹，这种竹床不但价格实惠而且质量很好。田阿七用不多的钱买了一张大一点的竹床，将来就算自己结婚成家了，也不用更换竹床。田阿七故意选那种结实笨重的竹床，目的就是安全牢靠。

    竹床又叫竹榻，是江浙一代非常常见的家居用品。一般由左右两根粗大的主杆和一些竹片组成。两根粗大的竹筒，既是支架也是主杆，横向排满竹片就是一张竹床的面。加上支撑竹床的竹架就是一套竹床。这种竹床不但坚固而且耐用，用上几十年不是问题。一些比较节省的人家，竹架用坏了也不舍得换竹面。拿两张长凳当竹架，可以继续使用竹床了。

    田阿六在世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告诉儿子田阿七，竹床不但可以当床用，而且是一个藏钱的好地方。竹面两边的两根主杆不但是中空的，而且是非常结实耐用的。再加上竹床一般不会轻易搬动，所以把钱藏在里面很安全。在浙江乡下有一种说法，家里的床是不能乱动的。搬运或者是移动床榻会影响一家人的气运或者是风水的。所以不管是穷人家还是有钱的人，都不会轻易动床榻的。

    田阿六告诉年幼的田阿七，老田家现在没钱了，也不需要藏钱。不过当初老田家有钱的时候，家里的老祖宗把钱藏在了自己家的竹床主杆里面。这是老田家最重要的秘密，只有老田家男人才可以知道。最多的时候，田阿三祖爷爷曾经有三张存钱的竹床。娶妻的时候用了一张竹床里面的钱，娶儿媳妇的时候又用了一张，最后一张没有用在自己的葬礼上，而是留给了他们的儿子田阿四。几乎每一代的老田家的男人临死之前，都会交代家里的后事和竹床，这是老田家最重要的事情。

    田阿七把自己存下来的钱，暗中换成一块一块的大洋。每块大洋用油纸包起来，然后放进竹床主杆里面。竹床主杆只有一个小口子，刚好横切面放得进一块大洋。想要取出来只能将竹床拆开，把这根主杆整体破开。这样不但保险，而且不容易被人发现，更加不会被人轻易取出。每天田阿七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查看竹床是否完整。每天晚上田阿七摸着主杆安心入睡，就等于抱着钱睡觉。

    田阿七估计过了，两根主杆全部装满大洋的话，大概两百多个大洋。买一条大一点的画舫要四五十个大洋，买一个一家人可以居住的房子要一百大洋，多出来的钱讨一个老婆应该够了。田阿七算过了，按照他现在的存钱速度，努力工作一年到一年半就可以了。为了安全一点，田阿七给自己定下了两年后买房买船讨老婆的计划。

    有了家，有了稳定的工作，田阿七就算是安定了。两年后的计划是田阿七的短期目标，田阿七还有一个中期目标和一个长期目标。中期目标是田阿七一家人努力工作，不但要有儿有女，而且要让孩子过上吃穿不愁的好日子。长期目标是田阿七一家人不但要在这里继续做游船生意，而且要在这里有房有田。将来田阿七的生意交给孩子们做，他和妻子在家种地，给孩子们带孩子。田阿七好几次被这种梦里幸福生活笑醒过。这是田阿七努力干活的最大动力，也是田阿七做人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