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八七年的集体生活竟是这样的

    那天发生车祸以后，兄弟俩走到了附近镇子上的卫生所，然后医生在赵德彬的右胳膊上缝了二十几针。

    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赵德青感到十分心疼。

    当兄弟俩一身狼狈地回到家中，家里简直炸开了锅。

    看着赵德彬身上缠着纱布，又听说他的胳膊上缝了那么多针，韩义华立刻就掉下泪来，赵丽萍强忍着没有落泪，父亲和二哥也是后怕不已。

    赵德青在家里休息了四天，就准备再次返回国都。

    因着赵德彬再次受伤缝针的缘故，赵德青为了让他安心在家好好养伤，坚决不让他跟着一起去国都了。

    赵德彬见大哥态度坚决，又想着大哥已经经历了一次水险，就没有执意要跟着大哥去国都，只是嘱咐大哥到了国都以后，往家里发一份电报报平安。

    这个时候，离家里能安装电话还早，农村打电话仍然很不方便，打电话只能到县里的邮正局填表排队，所以，人们基本上还是“急事发报，缓事发信”。

    赵德青答应了下来，他只当赵德彬是因为经历了这场事故之后，变得不放心起来，才有让自己发电报的要求。

    赵德青离开家以后，赵德彬算着火车到站的时间，掐着点到了邮电局，不多时就接到了赵德青报平安的电报。

    至此，赵德彬才彻底放下心，驱散了心中对于大哥早逝的阴影。

    没过几天，就到了开学的日子，赵德彬和赵德英都离开了家，回到学校上学。

    开了学，赵德彬就要上高中二年级了。

    他的高中是胶莱一中，是个重点高中，位置在县城里面，离家比较远，赵德彬需要住校。

    赵德彬是怀着能见到老同学的兴奋回到学校的，可到了学校之后，他一见睡觉的地方，简直恨不得夺路而逃。

    赵德彬是从35年后回来的，对高中生活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

    对于住校，他本来没觉得有什么。

    甚至在他的潜意识里，还认为当初住校的那段时间，是非常有意思的。

    他的性子豪爽，人也讲义气，与同学们相处得都很好。

    他只记得当初上住校的趣事，并没有觉得条件很差、生活很苦。

    然而，现在的赵德彬，已经不是高中生赵德彬了。

    前面说过，2022年的赵德彬，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觉。

    他平常一个人睡三米大的床，床单被套四天一换，垫的是萨瓦迪卡国的乳胶床垫，铺的是桑蚕丝床单枕套，盖的是黄金蚕丝被，不穿真丝睡衣他都睡不着。

    临睡前还会点上一支助眠的檀香，戴上他遮光的厚真丝眼罩。

    只要有一点响声和亮光，他就睡不好。

    穿越后，他在家里和两个哥哥挤一张炕上，晚上睡觉还得听他二哥打呼噜，这样都他感觉很不习惯。

    结果，回到了学校，住校是睡大通铺，一个寝室睡两个班的男生，足有四五十号人睡一起。

    学校的寝室是教室那么大的砖瓦房，里面是二十多张两层的铁架子床组合在一起，下面铺着草，上面铺的硬木板。

    同学们都是一个挨一个睡在一起，每个人只有一窄溜，刚好够平躺，连翻身都很困难。

    赵德彬一见这四五十号人的大通铺，一辈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双腿竟然打起了摆子，牙齿吓“嘚嘚嘚”乱响。

    头一回，他产生了后悔穿越的想法。

    这个想法刚一萌芽，就他迅速被掐灭了。

    他已经阻止大哥遭遇不幸，单就这一点，他就算受再多苦也愿意。

    他已经受到命运的垂青了，人要知足。

    冷静下来以后，赵德彬寻思着，现在是春秋天，不冷也不热，应该能稍微好过一点。

    结果，回来住校的第一晚，他愣是一秒钟也没能睡着。

    先说明，当真不是赵德彬矫情，他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从前也是苦过来的。

    只不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是人之常情。

    任谁过惯了滋润优渥的生活，骤然间被抛到艰苦环境之下，都会产生落差。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赵德彬穿越前过得有多舒服，现在就有多难受。

    这一晚上，寝室里头很是热闹。说梦话的、打呼噜的、放屁的、磨牙的，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就像是在众人之间开办一场比赛一般，就连一毫秒的间断都没有。

    并且，由于条件所限，大家的个人卫生很成问题。

    尽管屋子门窗都是敞开着，赵德彬还是闻到了浓重的各种各样的味道。

    这些气味混杂起来，又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不多不少刚刚好，正好卡在赵德彬被薰晕过去和保持清醒的中间点上，让他进退维谷，左右都是遭罪。

    第一晚，赵德彬愣是瞪着眼睛，受了一晚上的煎熬。

    他想了一晚上，决定说什么也要整个防毒面具过来，要不然他晚上根本别想睡着。

    第二天起来，赵德彬的黑眼圈耷拉到了腮帮子上，看着像是老了十岁。

    只用了一天晚上，赵德彬就被磨得没了脾气。

    但是，只要赵德彬一想到大哥已经平安无事了，他的的灵魂深处就会涌出一股热流，支撑着他坚持下去。

    紧接着，赵德彬又面临着另一个困难——吃饭。

    大多数情况下，学生们早饭吃的是白菜萝卜辣疙瘩等咸菜，配上稀粥；

    中午饭和晚饭一般是咸菜搭配着玉米面窝头或者玉米饼子，还有地瓜饭、地瓜粥、蒸地瓜之类的；

    此外，一周能吃上一顿馒头。

    偶尔下个稀面条，放点木耳青蒜啥的，有点油星，已经算是改善生活了。

    后世，赵德彬一点也没亏待自己的嘴，他也就没吃过熊掌猴脑等野生动物制品。

    平时，他在家里，燕窝都当稀饭喝。

    好东西吃多了，赵德彬也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问他想吃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正他经常得出去应酬，一年光出去吃饭就得花上几十万。

    他去的饭店里面的菜大概都是好吃的，可他吃习惯了，也觉不出来有多么好吃。

    穿越后，赵德彬连续在家吃了两个月的玉米饼子，他才回过味来，始知从前平日里，他吃的东西全都是难得的珍馐美味。

    只怪那时自己不懂珍惜，到没得吃时才追悔莫及。

    结果，等回了学校，赵德彬崩溃地发现，学校条件竟然如此艰苦。

    当坐在身边的同学领到稀饭，用勺子舀了几下，竟然从碗里舀出来一条壁虎。

    那一刻，赵德彬泪流满面。

    他突然想起来，好像从前有同学从饭里扒拉出来了死老鼠……

    这些事在农村孩子眼里都很常见，甚至在赵德彬的记忆里都没有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

    现在回想，在扒拉出来死老鼠之后，那碗稀饭……

    大概……

    也许……

    可能……

    又被同学喝了……

    当然，也有可能扒拉出来了壁虎的继续喝了，死老鼠的没喝。

    反正，肯定有在舀出来加料之后，同学不舍得丢，还继续吃的情况存在。

    乍见猛男落泪，怎能不让同学们惊慌。

    同学们大惊，连忙追问赵德彬怎么哭了。

    要知道，赵德彬在学校里可一直都是校霸这种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当然，他的眼泪也可能是被寝室里的生化武器给熏出来的。

    赵德彬一边流着泪，一边幽怨地回答道：“没事，我就是想家了。”

    这一天，赵德彬没吃早饭。

    他看得反胃，把自己的稀饭给了那位舀出来壁虎的同学。

    一上午，赵德彬简直饿得眼冒金星。

    他一边写着月考卷子，一边在脑子里想好吃的，把他前世吃过的所有美味排着队都想了一遍。

    天可怜见，他从前也是这么过来的，那时候怎么没觉得苦啊！

    晚上，当赵德彬再次躺在大通铺上，他仔细回忆了一番，发现自己在高中时的记忆都是类似于：“哈哈跟同学在一起玩真有意思”、“武侠小说真好看”、“你们一起上吧”、“还有谁？！”这种……

    类似于“大通铺”和“饭里有惊喜加料”这种事，根本就没让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正因为记忆中都是些有意思的事，赵德彬是怀抱着“重回校园生活”的期待回去上学的。

    万万没想到，到了学校，现实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大比兜。

    赵德彬简直要泪目了：十六岁的自己，是多么地单纯，多么地容易满足啊！

    这人啊，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