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诗会（二）

    浔江楼外被士子商贾围的水泄不通，没到时间，便不会放众人进来。但一些达官贵人凭借手中的权柄，先行进入浔江楼落座。他们年龄尚青，衣着光鲜亮丽。毫无形象地坐在软垫上，左拥右抱，啜饮美酒，吃着美人递送的水晶葡萄，玉腿纤腰在靡靡之音中舞动，令人心醉。而这一幕，正落在楼上一人眼中。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样貌平平，衣着相对那些达官贵人，不甚华丽。即便如此，还是掩盖不了他那上位者的气质。

    “这些是什么人，为何会看着眼熟？”

    中年男人身后站着两人，一人腰大十围，虎背熊腰，应该是护卫之流。另一人是个耄耋老者，须发花白，看上去精神十足。

    “他们都是世家子弟，参加过今年的秋闱，高中进士。”

    “这么说，他们还是朝廷命官。今年的主考官是谁？”中年男人看向老者，老者像个管家，凡男人所问，老者就没有不知道的。

    “今年的考官是礼部尚书，杜项杜大人。”说话时，老者的目光没有离开过中年男人，似乎怕他露出不悦之色。

    “原来是那个老东西。对了，最近怎么没见他上朝，可是被朕骂了几句，称病在家了？”中年男人正是名皇宋危清，此次他微服前来，除了汝南王宋元崑，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不知为何，一提到杜项，宋危清表现得又气又喜。

    老者苦笑道：“陛下您忘了，礼部尚书受命接待北荣使臣，眼下召见北荣使臣在即，尚书大人忙于筹备召见事宜，病倒了，近日才没能上朝。”

    “这个老腐儒。”

    宋危清无奈的摇了摇头，杜项的为人他最了解不过了，说的好听是劳心公事，其实这老东西就是故意躲着自己。不过老腐儒倒也有几分魅力，在的时候能把宋危清气的愤不欲生，不在的时候又让人挂牵。

    “罢了罢了，今日诗会，只看群贤卧醉，不提那老腐儒。温老，你说，朕今日能碰见世外高人吗？”宋危清的心情不错，因为他还从见过名都像今天这般热闹，而且来的都是士子，其中不乏名士贤人。如果招揽一二，对大名国来说百益而无害。

    老者恭维道：正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陛下广开言路，大办科举。我大名人才济济，定有贤才能够理解陛下求贤若渴之心。我大名也定当在陛下的治理下，日益昌盛。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宋危清为大名日后殚精竭虑，此番亲临诗会，正是想借此机会向天下士子表明他对人才的态度。宋危清对此也极为自信，在他看来，套路千万条，唯有钱帛动人心，天下人逐利而行，大才也一定不例外。

    窗外花火四溅，一片爆竹声响起。浔江楼门户大开，无数士子涌入浔江楼，偌大的楼阁瞬间挤满了人。这些还只是受到邀请和一些颇有名气的士子人才，相比于外边的人海不过是太仓一粟。

    “天下英才，尽入我彀中矣。”

    看着天下士子鱼贯而入，宋危清不禁感慨，仿佛回到当初意气风发，驰骋沙场，建功立业的年纪。

    “陛下，恕老奴冒昧，今年的诗会与往年相差甚大，老奴派人调查过，这些士子大多数都是为了一女子而来，”

    温老这一提醒，宋危清顿时笑不出来了。他知道温老口中的女子和汝南王口中的白凝是同一个人，而那女子出身陇西白氏，身份不凡。旧国三族底蕴庞大，而白氏更是三族牛耳。宋危清遣人调查过她的身份，却没能得到有益的信息，只知她是十年前被人卖到浔江楼，浔江楼倾力培养，才有了今日名动天下的花魁。

    “大名汝南王，你究竟想做什么？”

    ......

    “挤什么，没见着有人啊！”人群如潮，饶是力大无穷的方元兴也只能随波逐流，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一条道来，才发现朱嵩濂他们已经在包厢里等候多时了。

    “怎么还吃上了，也不等等我。”方元兴看着桌上的残羹果皮，急的哇哇叫。

    朱嵩濂递给他两个果盘，道：“谁教你非要去凑热闹，慢些吃，这些都是你的。”

    方元兴胡吃海塞，嘴巴里的食物还没嚼完，说：“在山里天天看个把五大三粗的黑汉子，都能长针眼。还是城里人俊，长得白净，身段也不差。”

    “你该不会有断袖分桃的癖好吧。”朱嵩濂拽了拽衣衫，警惕地看着他。

    “断袖我知道，什么是分桃啊？”方元兴傻傻地问道，见朱嵩濂不愿解释，便看向郭怀都。

    郭怀都叹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这得追溯到十国乱战时期，卫灵公与弥子瑕。灵公游于果园，食桃而甘，以其余鲜灵公。灵公曰：‘爱我忘其口味以啖寡人。’只是后来弥子瑕年老色衰，逐渐失宠，卫灵公便以‘尝食我以余桃’之罪惩罚了弥子瑕。而分桃也被世人与纳为断袖之列。”

    郭怀都一口气讲了许多，方元兴愣是一句话没听懂，倒是最后一句让他醒悟，“朱嵩濂，你敢说小爷我不是男人，小爷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断袖之癖。”

    “救命啊！”

    二人斗嘴打闹早就是家常便饭，众人也习以为常。谈话间，郭怀都突然抬头环视四周。目如鹰隼，不知在找寻什么。

    “自下船后就感觉到身不自在，似乎有一双眼睛一直窥视这里。我和元兴初下山，籍籍无名，对方为何会针对我，难道是先前结仇的绿林中人？”

    “怀都大哥，吃橘子。”朱瑾怡打断了郭怀都的思绪，郭怀都接过，连声道谢。现在他哪里有心思吃橘子，一双鹰目审视着周围每一个人。

    ......

    “怎么了？”韩余烬突然躺在翡云姬的大腿上，翡云姬感到疑惑。这尊冰坨子今天怎么开窍了？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蛮自觉的吗。

    韩余烬一动不动地躺在翡云姬的大腿上，一个玩味的声音响起，“韩大公子，躺着舒服吗？”

    韩余烬面色微红，连忙坐起，可是一只藕臂钳住他的脖子将他摁了下来。韩余烬本想挣扎，翡云姬突然威胁道：“别动，撩拨完老娘就想走，门都没有。”

    此时的韩余烬已经恢复本来面貌，面似寒玉，挺鼻薄唇，鲜眉亮眼。换上一身青衫白衣，正应了陈王的“翩翩我公子，绝世而独立”。

    “别闹，有正事。”

    翡云姬暗骂他不解风情，“怎么，谁家姑娘有如此能耐，竟能让我们韩大公子魂不守舍？”

    韩余烬起身整了整衣裳，“不是姑娘，是个有意思的男人。”

    “男人？传闻果真不是空xue来风。”

    韩余烬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调侃，打量着坐在对面的郭怀都，不禁感慨，“此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静若泰岳，行如虎步，实力至少在你之上。”

    “韩大公子还会给人看相？”翡云姬对他的话充满鄙夷，在翡云姬看来，人靠衣装马靠鞍，外强中干的大有人在。如果看相就能辨别一个人孰强孰弱的话，那武者还学敛息做什么。

    “是观气。”韩余烬突然变的严肃，“五行合阴阳，阴阳兼五行，阴阳相生，五行相成。阴阳同刚柔，阴阳调和，刚柔并济，是故气力平衡。五行应五脏，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观气即是观其阴阳五气，武道修习的也是如此。阴阳过强，易劳多疾。五气过强，先天夭折。我观之此人气息内敛，阴阳五气沉稳如海。这样的人无非是两种，一种是病入膏肓，气力微薄，与死人无异。你觉得他像个病秧子吗？”

    翡云姬看着郭怀都高大的身躯，摇了摇头，忍不住问道：“另外一种呢？”

    “以究天道韵镇体内阴阳五气，能达此者，非大道大能不可。”

    “他是道家的？”翡云姬诧异地问道。

    韩余烬摇了摇头，“尚未可知，其实在十国乱战时期，以究天道韵镇阴阳五气大有人在，只因诸国连年征伐，许多经典都葬身兵灾。能够达到这样的境界，不仅需要苦工，还需要天赋。”

    翡云姬也听说过一些传闻，十国乱战，百家争鸣，当时各国人才九成都出自百家。诸国乱战的同时，百家也互相排斥。十国乱战结束后，百家势力也受到重创，外教佛门趁机入侵中原，与当时天下第一大教——道教发生冲突。最后两教两败俱伤，百家也紧接着退出了时代的舞台。

    如今三国鼎立，百家和佛教鲜有出世，即便出世，也不会大张旗鼓，甚至还会时刻隐藏自己的身份。

    “那你是百家中的哪一家呢？”翡云姬打量着身边的韩余烬，心中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