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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唐突的邀请(一)

    黄油涂抹在烤得有些焦褐色的面包上,泛着些许奶白的黄显得很醒目。

    女孩坐在男孩对面,尽管并不应该在书房吃东西,但这间看似很大的宅子却没有哪怕一个适合吃饭的地方——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每次都是在这吃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必须把桌面上的书籍收好.......仔细,仔细,再仔细!明参并不会希望自己珍藏的、在他人眼里一文不值的小宝贝们被弄脏哪怕一丝一毫,尽管它们大多来路不正........就和《西彼恩溃斯抄本》一样。

    但整理出一间拿来吃饭的屋子也着实令人头疼——对于冷淡阴郁的东陆少年而言,单纯在每次吃饭前把书收起来,似乎更简单一点.....好吧好吧,我当然知道前者更简单,但我的杂物间可不能乱动,那样会有不小的麻烦。

    为了让别人少到自家来访,明参甚至只把一把椅子放在书房,其他的都通通丢在杂物间——不过,他刚刚又去拿出了一把。

    十分日常的早晨,十分日常的早餐,十分日常的生活,尽管知道这种悠闲自在的日子或许会越来越少,但东陆少年总是无法克制的想要沉溺进去。

    “明参,”

    不小心、又或者是故意把烤面包做得太多的法尔忒妮突然开口,然后看向坐在自己对面,正一脸空洞、不断往自己嘴里塞面包的男孩。

    “啊——”

    “.........可以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吗?”

    喝下一口符合克乍索人饮食文化的黑咖啡,酸与苦涩带来一丝清醒,顺便也让明参将口中的面包顺势咽下。轻轻的用银匙敲击杯盏,清脆的声音是金钱的回响。

    “喂我。”

    明参面无表情的掰下一块面包,伸手喂到女孩的口中。

    虽然外表上看不出来,不过他还挺享受这个的。

    “啊呜。”

    “.......把我的手指从你嘴里吐出来。”

    “唔唔唔——小气。”

    明参把手在菲的身上擦了擦,无视掉上面有些淡粉色的齿痕,食指与拇指轻捏装盛咖啡杯的托盘,将咖啡递了过去——你不觉得应该道个歉么——闭嘴。

    “嘎!嘎嘎嘎!”

    接过咖啡,一样面无表情的银发女孩小心翼翼的嗅了嗅味道,轻轻的抿了一下。

    “好苦。”

    眉头轻皱,微微吐出粉红色的舌头,法尔忒妮似乎很难忍受克乍索黑咖啡的浓郁酸与苦,自然而然的忽略了那股芬芳的天然咖啡豆的香气。

    这自然是正常的,因为即使是一个老克乍索人也很难忍受明参泡制咖啡的浓度。

    从大青松街的咖啡店拿到的磨碎咖啡经过明参特殊的‘保存处理’并不容易变质,将其煮开后过滤——尽管缺乏闷煮等一系列工序导致似乎有些暴殄天物——为了能更好的尝出味道,明参不得不提升纯度——额,是浓度,而且是咖啡的——所以有些难以忍受,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酸涩与苦味的稳定正是构成咖啡魅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东陆少年重新从女孩的手里拿回咖啡,毫不在意的喝了一口,然后皱了皱眉。

    淡淡的醇香逐渐充盈鼻腔。

    不对,这种事是什么时候变成习惯的——该死。

    “嘎,嘎,嘎——”

    本来站在鸟爬架上的漆黑鹦鹉发出一阵干瘪嘈杂的鸣叫,如同夜下坟堆的鸦群凄厉哀嚎的悼歌。

    与此同时,敲门声从相隔较远的正门处传来,对于普通人而已几乎是微不可闻,甚至对于明参而已也是如此,但可爱的鹦鹉先生有着许多游荡在大青松街的老鼠伙伴,还有可靠可爱的棒小伙子——乌鸦先生——它们能够整天徘徊在宅子附近,饿死了就再换一批。

    菲的漆黑色瘟疫已经蔓延了几乎整个瓦萨尔斯的鼠群与乌鸦,以大青松街为辐射中心向四周蔓开。

    放下咖啡,明参确定了自己今天已经收过报纸、也不会有谁给自己邮寄包裹后,他推开椅子起身。

    “有人来了,”

    面对有些疑惑的看向自己的瓦萨尔斯女孩,明参开口解释,“你和菲待着就行,我去外边看看。”

    走出书房,没走几步路就能达到有着繁复花纹与古朴图案的正门。伴随黄铜门把冰冷的触感与一阵机括转动,阳光透过还未完全消散的雾气照射进来,也把两道影子投射进室内。

    “啊哈,我亲爱的朋友,”

    为首的是一个大腹便便、带着浮夸高礼帽的先生,深邃的眉骨令人难以看见他热情洋溢的小眼睛。

    他的肤色很白,但脸型柔和,尽管十分类似东陆人,但这确实典型克乍索人种的外观,因为有许多证据表面,克乍索所在的西大陆昂霍尔德的人种几乎都是早期从东陆迁徙后与当地人种混血的结果。

    两条仿佛弯刀般的雄伟胡须在鼻子下面,伴随嘴唇张合而不断耸起、落下——哈,这家伙一定会很叫孩子们喜欢,因为他的胡子看上去就好像是从鼻孔里钻出的鼻毛似的......亲爱的,有谁能拒绝这么一对可爱的、能叫人心情愉快极了的胡须呢?

    “最近过得好吗?”

    像个孩子似的挥舞手中的奢侈手杖,杖头嵌着一枚鸡蛋大小的红宝石,旁白是有如太阳般闪耀的黄金与白象牙。

    明参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老家伙,把有些脱离鼻梁的平光眼镜往上推了一下。

    “去死。”

    “真是冷漠的无情鬼,明参先生,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够好了——要知道,你有将近七成的生意是在罗闻纳里奇家族的舞会和晚宴上拉来的。”

    “对于迟早会被时代碾碎的残渣而言,我认为我的态度已经十分友善,而且充满了该死的耐心,老威容——没人说过你的惺惺作态很令人作呕么,也许你可以在出门前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表情和仪态,这样你的表演就不会显得那么蹩脚且做作,”

    “不然别人或许会以为,是哪里来的大白鹅穿着礼服,从马戏团里跑了出来——你明白的,我知道。”

    明参的讥讽简洁且直入,如果换做是其他人,也许会感到尴尬与难堪。

    眼前这位看上去有些秀逗、幽默风趣、拥有花白胡须与皱纹的老家伙叫做威容.伟伦.D.罗闻纳里奇,是大青松街的实际掌握者——罗闻纳里奇家族的成员。

    虽然他在罗闻纳里奇家族中地位显赫且令人敬佩,但他一直被罗闻纳里奇家的家主——皮卡温.伟伦.D.罗闻纳里奇公爵,大青松街的实际所有者与缔造者——所压一头,但老威容显然十分尊重那位威严睿智的、更为年长的长者。

    罗闻纳里奇家族触手遍及瓦萨尔斯的各个阶层,上至议会议员、皇室成员、其他贵族世家的组成人员,下至黑帮家族、流氓混混——混蛋,不是那种触手,这个单词在这里只是比喻而非陈述。

    虽然看不出来,不过老爷们总是喜欢把体面的一部分展现出来,而这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珍贵美好的美德.....哦、哦哦,仁慈的老爷!言传身教?哈,棒极了!

    但又有谁知道他们走上今天这个位置花了多少精力、用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卑劣手段呢——嘘,也许我们不应该这么看待,但那又怎样呢,没有人会去指责他们,因为那些家伙都因为各种原因而失去了社会地位与........哦呵呵,你们懂的。

    “哦——哦哦,伟大的伦在上!多么刻薄冷漠、又满怀贬低之意的言辞,真叫我心里难受极了,亲爱的东陆人,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难受极了......以伦的名义起誓,老罗闻纳里奇,难受极了!”

    浮夸的做出揪心动作,尽管很是拙劣,但滑稽感却十分强烈,简直就像是一块被拆开后就不会停止晃动的惊吓盒子。

    虽然话语中表达的是伤感与遗憾,但眼前这位显然上了年纪的家伙却挤眉斗眼,他没有等明参回答自己,就故作神秘的把手掩在嘴边,对身后的人轻轻开口:“但是,我是说但是.......别看他这样,他本身可是一位博学善良、有着大量储备知识的热心棒小伙——孩子,仔细瞧瞧......哦,多么优秀的年轻人!”

    老人身后的是个小男孩,脸上有些雀斑,一对深琥珀色的大眼睛灵动而活泼的不断眨巴眨巴,童真的可爱在他身上满溢而表。

    棕黄色的八角贝雷帽有些歪歪的戴在脑袋上,深亚麻色头发湿趴趴的盖在脑袋上。

    中黄色的格子衫有些厚重,但这可爱的男孩子又穿着短裤,还有几乎要完全包裹住小腿的白色长袜,白皙的皮肤很娇贵,但看上去呈现不健康的晕泽。

    标准的克乍索人脸,营养不良或是有某种先天性疾病,嗯,估计和心脏方面相关,但需要用‘通灵视觉’观察后才能下结论。

    明参皱了皱眉头。他看向拥有可爱胡须的老威容:“你知道我对于孩子的态度。”

    “他只是顺路跟过来,我的朋友。而且据我所知,你在大青松街作为一位优秀的家庭教师而活动,尽管那些孩子都已经十五六岁,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但你仍然可以表现出该有的耐心与负责任的态度,而你的学识令你的大部分客户都很满意。”

    “虽然这很符合当下克乍索的婚嫁观念与时代背景,但我仍然觉得能说出这种话的你应该被丢到火刑架上炙烤成流溢肥油的烧鹅。”

    明参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表现出不耐烦与反感:“也许我们可以直接讨论一些重要的事,比如你这该死的吸血鬼为什么会一大早就跑到这里打扰我这么一个可怜的穷苦大学生,而不是去享受奢靡的腐烂生活——我很忙,老东西。”

    依着罗闻纳里奇家族的身份,这个家族的人的出现必然吸引无数目光,而他特地一大早过来而非让自己的佣人过来已经说明了很多。

    这混蛋,是来拖自己下水的——尽管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吸血鬼?”

    威容先生身后的男孩有些好奇的重复这个单词,语调明显是疑惑于询问,显然不明白眼前这个似乎缺乏礼数与教养的东陆人为什么会这么说。

    “哦,亲爱的,那只是个比喻。”

    罗闻纳里奇先生挥舞手杖,开口道,“他喜欢这么叫我,或者说——我们。”

    “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事实,涉及到社会与经济还有局势的跨时代理念与理解,还有,不要在我面前做出你惯用的那一套动作,真的很讨人厌,”

    顶着死鱼眼与黑框眼镜,明参几乎都想快点把门关上:“这么讨人厌的家伙有我一个就够了。”

    “哦——嚯嚯嚯,”

    完全没有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稳重与气质,花白胡子的快乐老企鹅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表现得十分愉悦:“我喜欢你的幽默,亲爱的。”

    他说道。

    “介意我们进去坐一坐么,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