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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失踪(三)

    纳克萨今天并没有和那个整天把懒散写在脸上的烟鬼先生一起出来,站在他身旁的是拥有苍白脸色的泽彼思。

    “嗯?”

    察觉到有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自然是本能的抬起脑袋,看到的是一张不屑的、没有丝毫表情变化的、不属于克乍索甚至不属于这片大陆的人种的脸。

    “是你?”

    泽彼思最先反应过来,他对于明参和菲没有什么好感,但很快他就想起,这个人的恐怖。

    虽然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那一天他们小队枪械是被眼前这个叫明参的东陆人给破坏的,但桑铎和得到报告之后的上层却十分默契的让他们不要去刺激这个东陆人,转而观察他的社交对象与活动环境,并希望能由此推测出明参的行动逻辑。

    虽然他的做的问卷评估显示他是个正常人,但这才不正常,因为异人无论位阶的高低,总是会有一些古怪的问题。

    对异人而言,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这并不令人费解,我的朋友们,正如我现在所说的,当你们面对一个可能拥有高杀伤性的危险目标时,除非必要,否则绝对不会直接与其接触,而是慢慢的、细致的观察,人际关系,社圈环境等等。

    但他们出现在这,或许是真正的巧合——谁知道呢,你在乎么——巧合......巧合!

    “哇哦哇哦,好久不见,纳克萨先生,不高兴先生,”

    无感情的棒读就像是平淡得令人口舌发涩的白水,明参显然喜欢先于他人一步开口,这样似乎更容易占据谈话的主动权。

    “真是凑巧啊。”

    塔楼呆子。

    脱下了自己的礼帽,半透明的黑色立方闪烁着诡异的光,明参那一张就像是枯死树皮般总是不受变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凑巧,凑巧,凑————巧。”

    被刻意拉长的单词发音从菲口中发出简直是太般配了,伙计,戏谑的嘲讽对于泽彼思来说已经到了十分明显的地步,而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在外面和鹦鹉先生计较,那会显得他像是个神经病。

    “认识?”

    法尔忒妮在陌生人面前好像有一些拘谨和不自在。她躲到明参的身后,拉着男孩的衣角,低声问道。

    “两个私家侦探——不够体面、不够光彩的下流职业——我们以前见过几次。”

    明参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准确的传入了人们的耳中。

    扑棱扑棱。

    几只乌鸦赶跑了附近盘旋的鸽子和麻雀,落在墙檐、树枝上,四处张望。

    灰白色的睑膜包裹眼瞳,灵活的小脑袋不再张望,那能吐出绝妙哀悼的喙也不鸣叫,默默注视着两位尽职负责、不同于常人的塔楼守望。

    “嘿,你说谁是.....”

    “明参先生能记得我们,还真是让人惊喜与意外。”

    有着金色头发与友善笑容的纳克萨拉住了刚刚因为使用‘能力’缺血而情绪易变的泽彼思,十分自然的接受了明参给予的假身份。

    “呿。”

    失去发作机会的泽彼思轻轻啐了一口唾沫。

    他悻悻退了几步,没有反驳纳克萨的话。

    塔楼守望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往往需要不止一个恰当、合理而具有执行力的身份,包括但不限于警官、政府要员、私家侦探,体面的大商人,亦或是某个有身份的贵族等等——是的,贵族。

    塔楼守望的必修技能之一,就是要求能够熟练自然的扮演‘角色’,这一点,泽彼思显然也意识到了——就在刚刚。

    “哦哦。”

    法尔忒妮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然后不再开口,只是仍然躲在明参身后。

    纳克萨和泽彼思自身的灵性在提醒着那愚笨而劣性的主人,某种不自然、带有危险的,似乎已经盘旋,令他们脑袋上神经鼓涨跳动。

    头疼。

    恐惧。

    这是属于上位者所特有的影响。

    明参好像什么没做似的,点了点头:“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不受控制,就如同心智被掌握般,纳克萨.扎.T.比利冯斯特——高贵的贵族少爷——手指发冷,攥紧了纸制的类似文件的东西,本能的说出了自己出现在这的原因。

    “我们在调查一起失踪案......啊......”

    觉察到自己脱口而出的信息,纳克萨后知后觉的显得有些惊慌。

    身为此时搭档的泽彼思当然能够发现纳克萨的不对劲,面色不善的将身体向左侧了侧,只要眼前这个可疑而危险的东陆人打算做出一些不恰当的行为时,随时能掏出佩枪射击。

    明参并不在意热血笨蛋无礼的举动,他皱了皱眉,随即开口。

    “约翰.锡比莱?”

    听到东陆人准确念出刚刚拜访的事主的姓名,纳克萨表现得很是惊讶:“明参先生也是来调查这件事的?”

    明参点了点头,带着皮革手套的纤细手指轻轻抵住下颌。

    “构衔........”

    他用微不可闻、难以用人类发声器官发出的古怪调音低念了一个单词。

    不属于克乍索语或是现有其他语种,明参曾经在《赞卡密托笔记》中见过这个古老单词的释意和音标,但要发出来的话,就只能像是某种令人作呕的咕噜声罢。

    《赞卡密托笔记》的作者——那个邪恶神秘、短命罪孽的可怜的该死的疯子阿卜杜拉.赞卡密托——看到这个名字,你们还不明白这本书在这本书中所扮演的角色么(笑)——很冷的笑话——他认为,世上所有的物质或精神或其他的一切介质都是能够被‘衔接’的,就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编织了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而超自然事件之中相互影响造成的类似‘巧合’,则被称之为‘构衔’。

    很显然,这是一次‘构衔’,‘构衔’造成了明参与塔楼守望的相遇。

    明参在被吸引?

    或者......是他在吸引?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很古怪啊。

    已经到了不是用凑巧就能解释的程度了啊,今天。

    法尔忒妮一大早来找自己帮助调查失踪.......仔细思考就能发现,她给出的理由很牵强,但明参居然没有一丝怀疑的就相信了,甚至还找出理由说服自己.......

    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而一个工人的女儿的失踪,为什么会让专门针对超自然事件的塔楼守望来调查,又刚好被自己给碰到呢?

    “明参先生?”

    不同于充满敌意的泽彼思,从家人口中得知明参平常还算和善的纳克萨看到身着黑色衣物的东陆人似乎在发愣。

    “法尔忒妮,”

    少年转头,看向轻抓自己衣角的少女:“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你先回去吧。”

    “明参?”

    “我和这两位侦探先生曾经合作过几次,”明参非常自然的说出根本不存在的谎言,“尽管他们的办事风格的声名有些糟糕,但效率还算不错。”

    编造谎言是一门绝妙的技术活,我的朋友们,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当然,我没有在暗示什么,哦呵呵,你们懂的。

    少年顿了顿,脸庞上的表情透露出他正在思考的这一‘事实’。

    “而且,他们所经手的案件,几乎都是圆满解决——笨蛋也有可取之处,这还真是令人惊讶——听话,现在回家休息休息吧,法尔忒妮。”

    少女似乎想说些什么,她揪着明参衣角的小手加大了几分力道。

    明参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自己毛绒绒、黑乎乎的脑袋——隔着皮革手套——下一刻,他将手伸到女孩的面前。

    啪。

    他在法尔忒妮.卓尔卡的面前、距离鼻尖仅仅几厘米的位置打了个响指——隔着手套?天哪——眼瞳和白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巩膜变得漆黑,仿佛能吞纳任何光线。

    “你很累了.......卓尔卡........休息,你需要一点小小的放松......”

    下一瞬,少女的眼中失去高光,似乎没有了颜色,只是不断低声喃喃。

    “休息......休息.......”

    “喂,你在做什么?!”

    泽彼思不可能看着本就可疑的人做出这种明显反常、异样的行为而不做出行动,掏出枪械的动作一看就知道是久经训练,拔栓、上弹、瞄准一气呵成。

    一个类似靶标的光晕形状突然映照在菲和明参的脑袋上,但他们表现得并不在意。

    纳克萨也是个标准合格、尽职尽责的塔楼守望,温和而友善并不意味着他是个软弱无能的可悲贵族公子哥。

    掏枪的同时,乳白色的薄雾从他的眼睛、鼻孔、耳朵甚至是指甲缝之中冒出,他和泽彼思的身形动作甚至乃至于存在都变得让人难以觉察。

    白雾很缥缈,但却弥漫不散,将这一处罩住。

    这是‘窥视者’的‘帷幕’。

    周围一些原本在注视这里的流浪汉、小孩子们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他们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显得有些呆滞而痴板。

    “嘎哦嘎哦,难怪你是个小透明,”

    菲立在明参的肩膀上,用充满鄙夷和不屑的语气呱呱嘎嘎:“一个‘窥视者’?偷窥,哈——嘿!你可不会是个变态吧?嘻嘻嘻,我知道的!你们总是有那种嗜好!”

    “还有你——‘巡警’?开枪!开枪!嘎哈哈哈,你敢开枪吗?”

    “安静。”

    明参淡淡的开口,然后回过脑袋,一双完全漆黑的眼睛扫过纳克萨和泽彼思。

    瞳睛与巩膜完全糅合在一起,变得漆黑,那是深邃的黯,就好像看不到底部的、仅仅是轻轻一瞥就能让人心肺梗塞的深渊。

    呕吐感。

    又是熟悉的呕吐感,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应直视的秽恶那般,深陷可怖深坑得不到救助的沉溺就像一张有着巨大力道的手死死掐住纳克萨的脖颈。

    ‘窥视者’的应激反应令他心跳脉搏开始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跳动,脸色涨红。

    颤栗的痉挛让视线的色彩变成铅灰,支离破碎,就好像只有单调一色的万花筒。

    明参打了个哈欠,那种可怖的压迫感消失,这让纳克萨松了一口气。

    他开始大口喘气,即使在还不算太热的早晨,他也仍然大汗淋漓。

    泽彼思也不好受,他的状态并没有比纳克萨好多少。

    “我送你回家吧?”

    “......明......参?”

    “嗯,是我。”

    “好......”

    明参脱下手套,揉了揉法尔忒妮的头,细腻滑温的触感令人放松——在正常情况下,他可是绝对做不出这种行为的——漆黑色的鹦鹉似乎在偷笑,真是令人讨厌、聒噪烦人的小家伙。

    少年对纳克萨开口:“一会,那间咖啡厅——当然,你请客——别想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