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台月光

    一座高层的天台，鱼白筠靠在栏杆上仰望着夜空中的圆月，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她已经在这待了一整天，从晨曦的第一缕光洒下，到现在满月当空，高三的她今天本应该去上学，可她关掉了手机，便没有任何人能联系到独身一人的她。

    不知从何时起，她就喜欢上了这种视野开阔又远离人群的地方，不被尘世喧嚣，不被人心所恶，这是对她没有什么留恋的人生最好的解药。

    看够了月亮，她转身，看向下面即使在深夜依旧闪烁着各种霓虹色彩的城市，吹过的风扬起了她的发丝，带来了一些凉意。

    “真舒服啊，就今天吧。”她喃喃自语道，“虽然摔下去会变的成四分五裂有些血腥，但我更不想死在自己家里直到腐烂发臭再被发现。”

    她优雅的翻过了栏杆，站到了危险的边缘上，只要再向前踏出一步，便永远都没有了回首的机会。

    “现在，就剩最后一件事了，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对着夜空大声喊了一句：“永别了，无趣的世界！”

    空荡的夜空不会给她回应，冰冷的城市不会给她回应，与她毫无关系人更不会给她回应，少女最后的倔强就这样迅速的消散。

    “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她笑了，笑到肚子疼，笑到眼角泛泪，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放肆的笑，如此开心，如此决绝。

    “啊！”

    就在鱼白筠准备踏出最后一步的瞬间，一声惨叫从身后传来，然后是沉闷的落地声，她下意识的抓住了栏杆，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疼疼疼。”陈默被死神踢过的屁股落地时受到了二次伤害。

    “你是什么人？”

    陈默还没来的及在心里画个圈圈诅咒死神，就听到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他抬头看去，便看到了明亮的月光下在栏杆外一脸警惕的看着他的少女，他瞬间明白了现状，在心底感叹了一声辛亏死神没和他浪费时间。

    一上来就是生死的边缘，感觉难度有些大啊，陈默站了起来，让自己尽量的摆出了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说道：“我是什么人这种简单的问题我是非常乐意为你回答的，不过欣赏城市的夜景也不用到栏杆外吧，不如你先回到这边如何？”

    少女没有回应，依旧紧盯着他，宛如一只时要炸毛的猫。

    果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吗，而且连她要自杀的原因都不知道，有些麻烦啊。

    “今晚的月色这么美，我只想找个地方赏月，没想到遇到了姑娘你，不得不说是缘分啊。”

    陈默不敢过于刺激对面的少女，只能试探。

    “恶心。”

    鱼白筠听完陈默的话，露出了一副非常嫌恶的表情。

    好，有反应就行，最怕那种二话不说直接跳的。

    “对不起啊，刚才是我唐突了，不过你也是来赏月的吗？今晚这种月色如果以后再也看不到了会很遗憾吧。”

    “与你无关，离开这里。”

    少女的回应依旧十分冷硬，让陈默完全找不到破局点。

    “其实我还是个诗人，赏月也是为了寻找灵感，不如我现在做首诗你点评一下如何？”

    鱼白筠看着他，没有拒绝。

    “古有曹植七步成诗，我给你表演一个五步成诗如何？”

    鱼白筠的表情变了一些，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咳咳，那我开始了啊，独上高楼夜月寒，灯火暖人自阑珊。凭栏莫叹痴情意，随风踏月重人间。”

    陈默一边念着诗，一边向前走了五步，两人此时的距离只剩了三米左右。

    鱼白筠静静的听完了陈默绞尽脑汁临时做出来的诗，给出了评价。

    “平仄不通，立意无趣，牵强附会，无聊。”

    这孩子还挺毒舌，不过这样也好。

    “是吗，我也觉得把这个当作遗书有些无聊了。”

    “遗书？谁的？”

    “当然是给我自己的，其实我还是个公司老板，因为被亲信背叛导致公司没了，欠了一屁股债，老婆也带着孩子跑了，临走前告诉孩子不是我的，然后今天刚从医院出来，被告知身患绝症，没有几天能活了，我一想再痛苦的苟活几天也毫无意义，不如趁早死了一了百了，我现在没有遗产，没有亲人，遗书都没内容可写，不如写首诗，说不定这样几百年后还有人能记得我。”

    “谎话连篇。”

    鱼白筠毫不留情的拆穿了陈默，不过这也在陈默的意料之中，陈默不再微笑，他眼神阴暗的直视着少女说道。

    “我说的其他一切都可以是谎言，除了活不了几天，如果你不小心摔了下去，我一定会紧随其后，到时候我们两个人混合在一起的碎裂的肢体，血rou，内脏，脑浆，会在地上铺成一道血腥的画作，你说，到时候围观的人群里会不会有人觉得我们是殉情呢？”

    “你，似乎没有那么无趣。”鱼白筠从护栏外翻了回来，她看着表情瞬间变回一脸阳光的陈默，有些无语的说道：“不打算接着你的表演了吗？”

    陈默暂时松了一口气，他走到鱼白筠身边，和她一起靠在栏杆上，两个人没有再看彼此，而是都望向夜空。

    “只要有观众需要，我随时都能表演。”

    “要挽留一个自杀人的人，不是应该从他的家人，朋友，美好的未来开始，唤起他生的希望吗？”

    “可是如果不知道他自杀的原因的话，如果他正是因为你说的那些才会自杀，不是会适得其反吗？”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自杀？”

    “哎，原来你是要自杀吗，那多不好，现在自杀的人连地狱都不收的。”

    “你知道吗？”

    鱼白筠扭头看向了陈默。

    “什么？”

    陈默也看向了少女，朦胧的月光像是洒下的薄纱，让少女本就异常美丽的脸庞变得有些梦幻迷离。

    “虽然这个世界让我感到绝望，但我也没有一直想着自杀，只是今天的气氛恰好合适，没想到被你阻止了，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你太过分了，不但不感谢救了你的人，还要补偿。”

    “你并没有救我，你只是会让我下次自杀的时候带着遗憾死去。”

    鱼白筠平静的语气诉说着残酷的事实，陈默只是阻止了她的这次自杀，离拯救她却遥不可及。

    “你既然这么问，那肯定有想让我做的事吧？”

    “呵。”鱼白筠露出了危险的笑，她走到陈默刚才站立的地方，“你刚才不是也准备自杀吗，那现在请你跳下去吧，我会亲眼见证你坠落的过程，会亲手拼凑你四散的骨rou，会痛哭着告诉围观的路人我们是多么相爱，却因为你得了绝症不想连累我选择了自杀，最后把你的骨灰填入花盆，养一株花，在花开放的时候，摘下它，插在我的胸口，陪伴我安静的死去，这样还挺浪漫的不是吗？”

    最后你还是要死啊，陈默有些无奈。

    “任何人在如此美丽的月色下与你邂逅的话，都会对生活充满希望吧？”

    “嗯。”鱼白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了头，“以我的魅力确实能达到这种效果，那么现在请你诚实的告诉我，你阻止我的原因是什么呢？是见色起意，还是虚伪的善良？又或者你真的道德高尚？”

    陈默沉默了，他答应死神去拯救要自杀的人，只不过这是他之前的人生中完全做不到的事，这为他无意义的人生指明了方向，让他可以心安理得的活下去，归根结底。

    “是为了我自己啊。”

    鱼白筠听到这样的回答却笑得更开心了。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答案，请务必为我详细解答一下。”

    “因为拯救绝望的人能充实我空洞无物的人生，让我至少有存在的意义。”

    “这样才对嘛。”鱼白筠对这个回答似乎十分满意，“你这家伙，比我相像中的更有意思一些，不过我想到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如果你现在跳下去，我以后会好好活着，给予你存在的意义，或者我跳下去，你活着，让你继续存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意义和存在着，哪一个对你更重要呢？选择吧，今晚，是你死我活之夜。”

    鱼白筠期待的望着陈默，无论他做出什么决定，对她来说都是有趣至极的事，今晚，一定会有一个人的血花在楼下绽放。

    陈默望着有些兴奋的少女，他也笑了，“如此简单的选择，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他翻过了护栏，望着已经略显安静的城市说道：“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我存在的意义，只是现在，我突然觉的表达成我更想拯救你合适一些。”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啊，骑士大人，为了你美丽公主，请奋不顾身的前进吧。”

    “只是，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请求？”鱼白筠走到了陈默身前，握住了陈默正抓着栏杆的手，“即使你现在表白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答应，只是kiss还是不可以的哦。”

    “我们现在可是连名字都不知道，这样发展是不是快了一些？”

    “也是呢，那我拒绝你的表白，对不起，你是个好人，为表歉意，我会把你的骨灰装到项链里，永远戴在身上。”

    鱼白筠说着，向陈默鞠了个躬，然后抬起头，俏皮的做了个鬼脸，陈默有些无奈，放下警惕，不想着自杀，遇到有趣的事的时候的少女，还是非常可爱的。

    “我可没说要表白，我只想在这之后，你不但要好好活着，还要去尝试拯救别的要试图自杀的人。”

    “啊，是吗。”

    鱼白筠的表情变了，她握着陈默的手越来越用力，眼神一点点变冷直到充满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安安心心的去死呢。为什么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想着别人，为什么你要如此贪婪，拯救我一个还不够吗？我难道还填满不了你空洞的心吗？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选择用你的命换我的命，你为什么不安心的活着去救那些没我那么麻烦的人，去救那些因为冲动要自杀的人，还说更想拯救我，你个伪善者，你个骗子。”

    “因为这不是条件，只是个请求，即使你不答应，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虽然我们才刚刚见面，但你毫无疑问会是我人生中所能遇到的最特别的一个，我怎么会放弃你呢？”

    “哼。”少女的愤怒渐渐平息，冷哼了一声，“去救别人，最后像你一样搭上自己的命？”

    “我说的活不了几天可没骗你，用我仅有的几天时间换你活几十年的时间怎么都不亏吧，我并不觉有人值得你这样做，你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好，我答应你了，快去死吧，骗子。”

    少女似乎有些敷衍，但陈默相信她不会说谎。

    “那永别了，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却是我人生中最有趣的时刻。”

    “等等。”

    陈默挣脱了了鱼白筠的手，准备踏出最后一步的时候，少女叫住了他。

    “你的名字是什么。”

    “陈默，陈情的陈，默默无闻的默。”

    “这么普通的名字和你还真是绝配，我叫鱼白筠，鱼肠剑的鱼，空白的白，松筠为誓的筠，记住我的名字，投胎成猫猫狗狗的来我身边我会养你的。”

    “我会记住的，啊，你看你身后是什么？”

    鱼白筠下意识的回头，陈默便踏向了天空，没有让她看到自己坠落的瞬间，她反应过来时，陈默已经被黑暗吞噬，她有些恍惚，似乎自己的身体里也出了一个空洞一般。

    坠落中的陈默还没来得及回忆自己的一生，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

    “你还真是豪不珍惜自己重新得到的生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