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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下台阶,谋划

    "这么说,老夫就算是与明军刀兵相见,我儿亦是无事喽"吴三桂不相信,话中带着嘲讽.

    "王爷——"方光琛犹豫了一下,淡淡地笑道:"岷殿下有言:便是冲那满清公主能不远千里来投诚,便没有加害其亲人的道理.总要让她一家和美,团团圆圆,方显皇明对异族之仁厚真诚."

    哼,吴三桂偏转了头.这话说得,人家根本没把吴应熊当回事儿,人家看重的是满清的公主.

    "岷藩仁义素著,既是答应了,便不能反悔,我信得过,信得过."张夫人连连点头,很有些感激涕零的样子.

    "夫人见识明白,岷殿下确实是言出必行,诺则必承."方光琛伸出取过随从递过来的令牌,递给张夫人,说道:"此是岷殿下托在下送给夫人的令牌,夫人何时想去广州看望世子,世孙,沿路绝无阻隔,更是来去自由,绝无扣押囚禁."

    "啊,我还能去探亲"张夫人吃了一惊,接过令牌又欢喜道:"好,好,岷殿下真是仁厚,想得如此周到.时不宜迟,我收拾收拾……"

    "夫人——"吴三桂忍不住了,儿子,孙子都被人绑架了,这又要赔上老婆,这个岷藩实在太坏了.

    "怎么,我去不得"张夫人不悦地看了看吴三桂,"儿子,孙子对你来说也没什么,何况我这个老黄脸婆要活我和儿孙一起,要死也在一起."

    "来人,请夫人至后宅休息."吴三桂霍然起身,怒冲冲地摆手.

    哼,张夫人不待人来扶,便自己站起向外走,又回头对方光琛说道:"先生何时离开,让人通报一声,便是我马上去不了广州.也有书信捎给我儿."

    "夫人放心,在下定派人通报."方光琛躬身一礼,目送张夫人离开,才转过头来.坦然面对吴三桂.

    "卖主求荣,方光琛你竟做出此等事,有何面目在此夸夸其谈"吴三桂变了脸色,摸着脸上的疤,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他要杀人的动作.

    "表面上确实如此,可在下却是忠心所至,是为王爷着想."方光琛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王爷可知这犹豫迟疑恰是自取祸端吗岷殿下对王爷有评:自以为智,而适成其愚;自以为厚.而反觉其薄.狡词延宕反正归明之期,便以为得计否"

    "大胆."吴三桂似乎被捅到了痛处,勃然大怒,"来人,将此人拖下去砍了.首级由随从带回广州——"

    "带回广州就不必了."方光琛笑道:"岷殿下正在督师检阅,现今应在桂林,然后会驾临曲靖,随从也不知送往哪里不如王爷就将在下的人头挂在贵阳城头,等着岷殿下来收拾厚葬.嗯,这样更方便."

    "左右,还不将此人拖下去."吴三桂咆哮如雷.心中却是惊骇不已.

    桂林,曲靖,那将是进攻贵州的两把尖刀,岷藩巡视督军,是要向贵州下手了啊!吴三桂又惊又怒,脑袋都有些晕眩.

    "王爷暂请息怒."夏国相见不是事儿,赶忙上前挥开侍卫.对方光琛说道:"王爷确有归明反正之心,只是时机不好,可不是狡词延宕.岷藩有心见疑,又以武力相逼,恐有违两家当初之议吧"

    方光琛点了点头.说道:"在下也是这般与岷殿下言说的.岷殿下有书信给王爷,还请王爷阅信定夺,切勿再迟疑犹豫."

    对于吴三桂,朱永兴并不害怕,优柔寡断,难成大事,便是他对吴三桂的评价.而且,对于历史上描述吴三桂如何如何厉害,好象没有他的丰功伟绩,满清就无法入主中原.朱永兴认为不过是满清的篡改和夸大.

    吴三桂本来在历史上,也注定是个配角.最多不过如尚可喜,耿进忠,洪承畴一类罢了.他之所以成为主角人物,是因为他后来兴兵造满清王朝的反.满清是异族入主中原,实在害怕吴三桂高举民族大旗号召人们.于是就极力宣传并夸大吴三桂为满清立下的功绩,好象没有他,满清便不能入主中原.这样一来,吴三桂就成了最大的汉jian,那他再高举民族旗号,实在有鞋稽的厉害了,也无耻的厉害了.

    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对于这句话,朱永兴深以为然.如果,假设吴三桂造反成功了,那史书上他就成了太祖武皇帝,而且是复我大汉民族江山的太祖武皇帝.那他从前的所作所为,自然只是忍辱负重了.自然是为了民族,国家而不惜自毁人格了.如果有幸开创什么这个盛世,那个盛世,那想不流芳百世,恐怕也难了.

    便说现在,永历还在缅甸好好地活着,吴三桂引清兵入关这一投机行为,也并没有招到如何严厉的批判和指责.相反,不光是满清,连南明也曾给了他高度评价,还给他加官晋爵.

    能招降便招降,不能招降便歼灭.大江以南的战事到了关键时候,朱永兴的耐心也到了尽头.凭昆明,曲靖的靖朔军,桂林的殄朔军,湖南的征朔军,再加上黔省水西的内应,击灭吴军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这个障碍一除,便有大部明军能腾出手脚,加入江南战团,胜负的天平便将加速倾斜.

    明军兵入湖南,吴三桂便隐约意识到要对.贵州对手.现在听得方光琛言明,坐实了他的猜测,立时后背发凉.他强作镇静,展信观瞧.

    "……将军本朝之勋臣,烈皇帝之于将军可谓甚厚.讵意国遭不造,将军独居关外,矢尽兵穷,心痛无声,不得已歃血订盟,许虏藩封,借夷兵十万,身为前驱,斩将入关,欲亲擒贼帅,斩首太庙,以谢先帝之灵.然狡虏逆天背盟,窃我先朝神器.变我中国冠裳,将军可有悔,可有恨,可有反戈北逐.扫荡腥气之心"

    "兹彼夷君无道,jian邪高张;道义之儒,悉处下僚,斗筲之辈,咸居显职.君昏臣暗,吏酷官贪,水惨山悲,妇号子泣,以至彗星流陨,天怨于上;山崩土震.地怨于下.

    本藩仰观俯察,正当伐暴救民,顺天应人之日也.爰以留守之职,率文武臣工,抗清除暴.兴复华夏.幸上天之佑,赖列祖之灵,依万民之志,响应四方,兵力雄壮,屡战屡胜.此可谓大快臣民之心,共雪天人之愤.振我神武.剪彼氛,宏启中兴之略.

    倘将军能洞悉时宜,反正来归,亦可谓不忘故主之血食,不负先帝之厚恩.若仍存侥幸,背顺从逆.抗我王师.本藩即督大军,亲征蹈巢覆xue.忠孝天性,人孰无之!从逆从顺,吉凶判然.将军岂无谋之人,宜细审度.毋致血染刀头.本藩幸甚,天下幸甚!"

    信写得文采斐然,既有威胁,又有利诱,其中还给吴三桂留了下台阶,便是史传的吴三桂与多尔衮借兵订约的事情.

    朱永兴不是史学家,但他却看过《吴三桂大传》.在吴三桂起兵反清时,曾写过檄文,大谈他当年委曲求全借兵复仇的壮举,反复申明当时跟多尔衮订有立明太子的协议,谴责满清违背诺言,阴谋夺取了全国政权.

    对于这一重大问题,康熙在讨吴的谕旨上却不曾道及一字,干脆而直接地加以回避.从这个态度来看,吴三桂所说的未必是假.

    只要能招降吴三桂,对于这种历史细节,朱永兴觉得已不重要.但这件事情如果有,便是个忌讳,对于降清的吴三桂来说是绝口不敢提的.在信中提及,一是给他个下台阶,二来也是一种心理的震慑.

    吴三桂脸色数变,忽而铁青,忽而和缓,忽而愤怒,忽而无奈……他的思绪早就飞出了书信,正反复思虑,权衡着利弊得失.

    朱永兴在滇省确实数次亲征,可谓是战无不胜.此次不管是虚声恫吓,还是真要亲临战阵,都让吴三桂心惊不已.论兵力,他在贵州也拼拼凑凑了数万之众,但从战力到装备,都无法与明军抗衡.再算一下,曲靖有近三万明军,桂林有一万多,再加上湖南的,明军是占着压倒优势的.

    若战事一开,清廷断不会给予有力的支援,他们巴不得吴三桂与明军大战一场,来个两败俱伤,他们正好趁机解决这两个麻烦.

    还有儿子吴应熊和孙子吴世霖,岷藩真的就言出必诺,不会加害吗若他兴兵抵抗,难保岷藩不恼羞成怒,将儿孙的首级送来,给他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一个沉重的心理打击.

    再有便是军心的顾虑.如按地域分,吴三桂属下家口数万人主要由三部分构成;一是辽东人,他们是跟随吴三桂降清的原班人马,经二十年的转战流徙,病死,战死,伤残,或间有逃亡,已损耗甚众;二是黄河以北的人,如山西,陕西,河南,河北等省,当年多是吴三桂收编的农民军余部,这些人对清廷没有什么感情,忠诚链的源头尚在他这里;三是四川,云贵等省的人,他们或是张献忠的余部,或是南明统治下的土著人,这些人是最不稳定的,势胜时如狼似虎,势弱时又会心生异念.

    说完兵,再说将领.他们跟随吴三桂多年,早把自己的命运同吴三桂的利益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所谓一荣皆荣,一损皆损.这批人,或与吴三桂有着血缘的关系,或非血缘但彼此却有着特殊的利害关系,构成了以吴三桂为核心的政治军事集团.

    尽管将领们大多会听从吴三桂的号令,但他们不愿与明军作战的心理却是吴三桂所知道的.共富贵还好,共覆灭,他张得开口吗所谓"安土重迁",由滇省退至贵州这一年多时间里,长期转战的将士的生活终于能安定下来,置房买地,家道正兴.命令他们打一场没有胜算,败则家破人亡的战争,他们会心甘情愿吗

    连自己的女婿,如胡国柱,见明朝复兴之势越来越明显时,也"时以恢复宗国相磨砺",阴结张国柱,李本琛,夏国相,方光琛,互为羽翼,以备有朝一日起兵反清.

    想着,想着,吴三桂痛苦地做了决定.不由得抚信痛哭起来.

    "殿下金玉良言,如当头棒喝,吾已知拒虎进狼之非,抱薪救火之误也."吴三桂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当年吾受皇明(指明)厚恩,待罪东陲.正值闯贼构乱,我计不能两全,被迫乞师本朝,以复君父大仇.然奴酋背约,窃我朝神器,变我中国冠裳……余姑饮泣隐忍,未敢轻举,以故避居穷壤.养晦待时,选将练兵,密图恢复,磨砺竞惕者,盖二十年矣!"

    吴三桂恸哭不止.大放悲声,究竟悲从何来与其说在哭昨日之非,倒不如说哭他自己更符合.实际.在那数行热泪中包含了他愤激,不平和悲叹,后悔,无奈的情绪!他的王冠,他的一方土地,希图永镇,世享福贵.这些梦想在明军的强大压力下,被只能仰视的朱永兴全部击成了泡影.他只能俯首称臣.保住妻儿,保住家财,保住军队,以免兵败身死的悲惨.

    其实,若论吴三桂那卑躬屈膝,反复无常的软骨头.也必定成不了大气.但有一点,相比于尚可喜,吴三桂毕竟还没有尚可喜那样为满清卖命卖得彻底,连棺材钱都不要.

    "父王且收悲声……"夏国相等人赶忙上前相劝,但吴三桂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神情.不由得更加气闷.

    "王爷——"方光琛心中大喜,知道这大功是立下了,但还留有几分清醒,记得朱永兴的嘱咐,上前劝道:"王爷之苦心隐忍,令人感佩.今尚有殿下谕令,请王爷恭领."

    "啊!"吴三桂赶紧抹了抹脸,急道:"快摆香案,待吾领旨."

    方光琛抿嘴一笑,说道:"倒不必如此麻烦."说着,他向后一让,伸手相请,"何大人,请宣谕令吧!"

    那个随从模样的人点了点头,从匣子取出数封谕令,当中一站,朗声念了起来.

    吴三桂满脸恭顺,心中却是叫苦,这岷藩果然是气势逼人,竟不给他容半点空隙可钻.五日后在曲靖恭迎,说得漂亮,怕是去了就回不来了吧嗯,听听,就是回不来了.什么大都督府左都督,没了实权的参谋赞画罢了.倒还是封了个王,韩王,有什么深意

    "……吴部整编更名为荡朔军.夏国相,擅长谋划,有大将之才,晋封平北侯,为荡朔军总指挥;胡国柱,不忘故国有大志,英勇善战,晋封靖北侯,为荡朔军副指挥;卫朴,文武兼备,晋封扫北侯,统领第一师……"

    一连串的人事任命,晋封官爵.吴三桂听得心中暗叹:岷藩将自己心腹部属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四个女婿,连带从弟都有安排,既是想得周到,又何尝不是分化其心领受明封官职,再整编军队,这以后的荣华富贵只能依赖朝廷,自己又能如何

    "吴三桂优柔寡断,其心善变,颁布谕令后便可离开.孤已仁至义尽,若他要狡言相欺,便是自取灭亡."朱永兴的话犹在耳,方光琛不禁偷偷看了一眼正一脸恭顺的吴三桂,无声地叹了口气.

    若真是"觉今是而昨非",那便不要自以为智,耍小聪明了.岷殿下可不是易欺之主,督师亲征也不是虚声恫吓.王爷,你可要自重呀!

    …………….

    曲靖.

    朱永兴真的轻车简从秘密来到了这里,之前更是在桂林与叙国公马惟兴会面,交代了相关事宜.

    "五日后,殄朔军由曲靖出发,沿盘县,普安,晴隆,安顺,向贵阳挺进."朱永兴指点着地图说道:"关岭土官已领敕封,并有情报人员安插,可提供部分粮草.这样,我军行进的速度便能更快."

    "殿下只给五日期限,对吴三桂是不是紧促了"赵王白文选委婉地说道.

    "由贵阳至曲靖,五日足够了."朱永兴冷笑道:"若不紧促,恐其又要重演当初勤王之迟延.这个人啊,不能给他一点空子.而且,五日后衡阳应该已攻下,他就是想捣乱,也没机会了."

    "八旗若往攻衡阳呢"白文选伸手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说道:"吴三桂会不会出镇远,占邵阳,与八旗夹击衡阳"

    "镇远,邵阳非吴军所据."朱永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他想出黔省,清廷岂会答应若以强攻占,八旗岂会与其共同作战嗯,情报局会放出风声,能令清军更加防范吴军.再说,在时间上他也来不及."

    "那便是胜券在握喽"白文选松了口气,笑道:"吴三桂不想断子绝孙,不想战败身死的话,也只剩乖乖反正一途了."

    "这个人就不能给他选择的余地."朱永兴鄙夷地一笑,说道:"更不能由其统军.不过,若他洗心革面,依他在辽东镇守多年的见识和经验,孤倒是会有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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