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老科勒
“这不重要。”高维俯视者冷静的回答道：“我们是‘高维俯视者’，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从我们穿越到这个世界开始到现在，都是如此。” …… 克莱恩见高维和Z先生走出门外，准备前往猎杀因蒂斯大使，自己也悄然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趁着夜色溜了出去。 克莱恩的心中还是隐隐约约的对高维和极光会在贝克兰德的态度感到有些不对劲，准备自己一个人去调查一番。正巧，今天不光是Z先生还是高维都离开了自己的身边，现在正是偷偷去调查极光会真正目的的好时机。 在之前，克莱恩在极光会内部的资料之中查阅到的关于“魔女教派”和“极光会”的计划之中，克莱恩发觉到了计划书里面内容中的一个关键节点——在魔女教派的计划之中，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她们下手的对象似乎是在贝克兰德的“东区”。 对贝克兰德了解不深的克莱恩现在还不理解“东区”所代表的含义，因此克莱恩发自内心的对极光会的目的感到了疑惑。 穿着漆黑的夜行服，克莱恩像是一只猫一样身手矫健的从极光会的庄园围墙之上跳了下去。他落在因为之前下雨而现在还有些潮湿的泥土之上，充分的发挥出了“小丑”的非凡能力，身体有些轻盈的蹿了出去。 本来在经历了一场战斗和对那个牺牲的“蔷薇主教”简单的葬礼之后，最深的黑夜已经稍稍过去了些。天色开始微微的泛起亮光，淡白泛黄的雾气弥漫于四周，来往的人影模模糊糊，清晨的阴冷浸入了衣物。 “现在明明才是凌晨三四点钟的样子，竟然就已经有了这么多的人在街上了吗……”克莱恩咕哝着，放满了自己的速度贴着墙边走。他一边走着，一边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行人。 克莱恩身上穿着的说是夜行服，但实际上也只是一件黑色的、方便运动的黑色衣服罢了。穿成这样，让克莱恩看上去显得陈旧但却不残破的衣服并不引人注目，因此，周围麻木的行人也没有躲避克莱恩似乎有些窥探的视线。 因为在那些阴暗的小巷子里，更多更加肆无忌惮的窥视的视线都在打量着这些行人的口袋。他们只是将自己的口袋捂好，继续匆匆的向着前方走去。 但看着看着，克莱恩却觉得胆战心惊了起来。眼前的画面看上去让人有些触目惊心，街道上现在走着的都是身上穿着破旧衣物的工人，有些人干瘦的身体上所穿着的的衣物甚至都有些衣不遮体。 他们的脸在漆黑的夜幕下呆板而又麻木，就像是恐怖片里面的僵尸一样呆滞而恐怖。他们的脸上大多带着些饥饿的神采，有的走着走着，忽然身体停了下来，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在那些倒下的人身后的人大多直接脚步略微停顿，就直接跨了过去。而有些人的眼中闪出一道光，随即俯下身体开始搜寻起尸体上的物品。克莱恩顿时心中有些不忍，但也没有多管，向着前方继续走去。 行走之间，他看见前方有位四五十岁，两鬓斑白，穿厚夹克的中老年男子正不断哆嗦地原地踏步，并颤颤巍巍地从衣物内侧口袋里摸出一根卷烟和一盒里面还剩余了大半盒的火柴。 那个中老年男子将自己的烟轻轻地点上，深吸了一口卷烟。他手中的烟燃烧掉了一点，烟雾从鼻子之中吸了回去，让他疲惫的精神清醒了一些。但就在此时，一個青年从他的视野盲区忽然钻出，用力的撞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男子惊呼一声，身上的东西洒落了满地，那个青年本来想要随手抓起地上一个散落在地的东西就跑，但一只有力的手及时的扼住了他的手腕。 “啊！” 青年惊呼一声，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克莱恩。在发现了这个抓住他的人比他健壮的多的时候，于是连忙甩开了克莱恩的手向着小巷之中跑去。 克莱恩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忽然感到自己的心里有些难受。那个中老年男子有些狼狈的站起身，对着自己面前的克莱恩连声道谢： “谢谢，谢谢。如果不是你，我的食物恐怕就要被抢走了，今天要是没吃东西的话，估计我接下来就找不到工作了！” 这个男人想要握住克莱恩的手，但当他看见自己裹满泥土的手和克莱恩干净的手即将碰上时，不由得愣了一下，有些尴尬的收回手：“抱歉，先生……” 他有些担心眼前这个穿着虽然陈旧，但经济状况明显比他们要好上很多的人会觉得自己有些冒犯。 “没关系的。”克莱恩叹了口气，看着这个因为面相过于的苍老，已经可以算得上老人的男人，心中顿时有了些触动：“其实，我是一个大学的预备教授，我来这边是准备偷偷考察贝克兰德东区的情况的——这和我的课题有关。不如，到一边的咖啡馆里面去坐坐，你和我说说东区的情况吧？” 说是咖啡馆，但实际上这个是鲁恩人含蓄的说法。用更加详细的说法来说，这里算是一家餐馆。但这里不仅仅只卖咖啡，也卖各种各样的食物，在贝克兰德的东区算是一种比较廉价的餐馆。 这边的桌椅都相当的油腻，一眼望上去就能感到其中的廉价气息。这个中老年男人原本还有些担心这里的气氛会让面前的“教授”感到不舒服，所以还在揣摩着面前这个明显和他们不是一个阶级的人的神情。 当他看到了克莱恩的脸上无意识之间柔和了些，露出了对这边咖啡厅的环境有着一些熟悉感，顿时心中的担忧烟消云散——他能够在贝克兰德的东区混迹这么长的时间，自然是锻炼出了些察言观色的本领的。 那中老年男子抓了抓喉咙，掩饰自己因为香味而蠕动的喉结。 克莱恩示意他坐下，自己来到点餐的地方，要了两大杯茶水，一盘嫩豌豆炖羔羊rou，两条面包，两块吐司，一份黄油，一份人工奶油，总计17.5便士。 “你先吃吧，吃饱了你才能够和我仔细说说东区的事情。”克莱恩之前看到了这个中老年男子在地上捡起的早饭，那只是一个粗糙的黑面包——恐怕这种食物没有办法填饱一个成年人的肚子。 克莱恩莫名的有了些怜悯。 他害怕眼前这个可怜人不接受，还特意强调道：“今天你可能会有很长的时间坐在这里和我详细讲述东区的事情，所以请务必提起精神。这次的调查对我的报告非常的重要。” 那中老年男子擦了擦眼睛，略显哽咽地说道： “……你，你真是一位好心人。” “饿了很久的情况下，不要吃太急。”克莱恩叮嘱道。 “我知道，我有个老伙计就是这样死的……” 这位中老年男子喃喃自语道，不过在克莱恩的提醒之下，他努力的放慢了自己的进食速度，时不时还喝上一口茶水。过了一阵，他才终于消灭掉了自己面前的食物，无意识之间舒服的打了一个饱嗝。 “我真的好久没吃这么饱了。”这位中老年男子舒适的说道：“教授先生，请问你想要的问题吧，能答上的问题我都会尽力回答。” “我明白。”克莱恩点了点头，从自己的随身物品之中拿出了纸和笔准备开始记录：“第一个问题，先生，你叫什么名字？嗯……你看上去不像是一直流浪的那种流浪汉。” “我的名字叫科勒，你叫我老科勒就好了。”自称为老科勒的男子有些苦涩的笑了笑：“教授先生，您可能对这里并不了解，这里的一大部分人都不是自愿成为流浪汉的——或许我的表述有些奇怪，但我的意思是，绝大部分、嗯，绝大部分的人一开始都拥有着稳定的工作。” “这是一件不走运的事情，我原本是个还算不错的工人，有个妻子，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但几年前，一场传染性疾病夺走了他们，我也住了很久的院，失去了工作，失去了财富，失去了家庭，从那开始，我就经常找不到工作，没钱租房，没钱吃东西，只能流浪在不同的街道和某些公园，这让我变得很虚弱，也就更难找到工作……” 老科勒的话语之中带着一些悲伤的气息，但也有着对过去的怀念和那些甜美的回忆：“和我一样，在这里的流浪汉大部分都是和我一样，因为丢掉了工作而不得不在外流浪。你一旦开始流浪，伱就找不到工作；你找不到工作，就只能继续流浪……” “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之下，你的身体就坏起来了。而对于那些年轻的女性来说，失去工作就意味着要去当站街女郎。” “在东区的站街女郎之中，你能看到那些女流浪汉、那些失去工作的女工和女佣，甚至有的时候还能看到一些落魄的贵族小姐……哈哈，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感到她们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有些悲伤的笑了笑：“不过最近这样的情况好像少一些了，自从有几家贵族开的工厂加入了一个叫做‘工商联盟’的组织之后，能够进到那里面的工人待遇就稍微的好些了。他们就算生了病，在那之后也会有一点点的补贴，而且在那之后还能得到新的工作。最少、最少不会像我一样再也找不到长期稳定的工作……” “只不过，在这个联盟之中好像也有些工厂的行为要更加的过分，进到那里的工人都不知道去了那里。所以，我也不敢贸然的加入这些联盟之中的工厂。”老科勒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就算我现在活得很辛苦，但我现在起码还活着。能活着就比一切都要好，在我们这里，失踪和死亡没什么两样。” 起码还活着……克莱恩忽然感觉内心一滞，眼睛忽的有些酸。他有些沉默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窗户，看见了一张张有明显饥饿色彩的脸孔。有的还算清醒，这是东区的居民，有的麻木疲惫得不像人类，这是流浪汉。 这两者之间的界限并不清晰，前者随时都会转化成后者，就像是老科勒，就像是老科勒口中所说的那些曾经有着平静生活的人们。在时代的飓风之下，克莱恩感到这些人就像是一根根苇草，很容易的被吹得伏倒在地。 而在老科勒口中所说的，那个所谓的“工商联盟”的名字克莱恩在极光会的资料之中曾经看到过，那份资料的保密度很高，最少要是极光会的神使以上的身份才能够查阅，而那份资料的撰写人正是高维·亚伯拉罕。 克莱恩猜测道，这件事情可能正是高维这个“老乡”所竭力推动的事情。 这也就意味着…… 克莱恩的眼神闪了闪，开始思考“工人失踪案”的问题。 这些人到底为什么会失踪呢？这件事情到底是极光会的授意还是有着人在极光会的眼皮子底下做着一些小动作？ 克莱恩无意识的敲打着自己面前的桌子，开始思考着。过了许久，克莱恩回过头来，却发现那位中老年男子睡着了，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了。 默然了几分钟，克莱恩才过去拍醒对方，给了他一把铜便士：“这是采访费用。” “好，好的，谢谢，谢谢！”中老年男子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等克莱恩走到门口，他才拔高声音道，“我会去廉价旅馆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然后找工作。” “好的。”克莱恩的眼神温和了一点，“老科勒先生，今天你提供给我的信息非常的有用，等到之后——嗯，后续的一段时间我们都可以在这里见面，我们约一个时间，让我们好好的谈论一下其他关于东区的东西。” 克莱恩的脸上带着些微笑，对着自己面前的老科勒接着说道：“当然，我还需要你作为我的向导带我调查调查东区的事情。” “作为报酬，我每次可以支付给你两苏勒。其中一份是你讲述的资料，另一部分则是你作为向导的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