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刀兵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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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夏又过,转眼漠北草原已进入又一个初秋时节,战马膘肥,牛羊遍野,撒阿里之野,不愧为三河之源最为肥美的游牧地。 十五骑人马自黑林而来,绕过土兀剌河上游大弯,驰入了撒阿里之野,这片属于乞牙惕部夏牧场的草原。 一处起伏的矮坡上,十五骑打马稍稍停了下来,向着坡下约莫一里外的草原眺望。 “那是帖木真的马群?”十五骑中,为首的一名矮瘦的、右耳残缺的青年,阴森的开口问道。 “回大那颜,看来是了,撒阿里之野,向来是乞牙惕人的游牧地。”一名亲信随从一手搭在额头遮阳,聚目眺望一阵后,点头回道。 “呵,三河之源的草原何其广阔,但有什么办法呢,偏偏在今日就被路过的我碰到了帖木真的马群了呢,这是长生天之意啊,我们怎能辜负呢,随我冲下去,抢了这些马!”青年用手摸了摸残缺丑陋的右耳,继而眯眼,冷笑一声道。 是的,这名右耳残缺的矮瘦青年正是札木合之弟,被流放近八年之久的绐察儿,自八年前,他在石鹰峡谷追击帖木真,防被帖木真的兵马伏击而大败后,他被博儿术押着带回给了札木合,继而又被札木合削去了右耳,逐出了札答阑部,自此流浪在漠北的蛮荒草原上,无所依靠,八年的流浪生涯,八年的风霜雨雪,无人相助,使他的双鬓生出了白发,脸上也布满了深深的皱纹,黝黑,粗糙,令人一见之下,还以为他是一个年过五十的老人了呢。 而这一切都是拜帖木真所赐!他不恨他的大哥札木合,但却恨阴险狡诈、虚伪成性的帖木真,他竟然卑鄙的伏击了他,并把他捆绑着送回了札答阑部,战败的耻辱尚未洗刷,他不能死,不能在流连中死去!凭着这股对帖木真的刻骨仇恨,他在这近八年来顽强的活着,哪怕挨饿受冻、遭遇野兽、混迹于盗马贼中被马贼欺辱,他也从不曾放弃活着,他要活着,活着等待时机,等待着重新回到札答阑部,向帖木真开战报仇的时机! 终于,他还是在去年初冬等到了机会,塔儿忽台在雪原上救起了独自流浪的他,并在其一番向札木合的求情后,使他得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回归札答阑部,并向帖木真报仇的机会。 他尊奉札木合的命令,独自前往薛灵哥河和拜哈剌湖(贝加尔湖)沿岸游说蔑儿乞、巴尔忽、豁里、秃麻、斡亦剌惕等诸森林部落,并凭借札木合之弟的身份,成功的游说这些部落联合了起来,帖木真势力不断壮大,是不会放过森林百姓的,现在是时候联合起来了,他对他们说,不要着急的集结大军南下去攻打帖木真,而是要从诸部中拣选勇士,不定期的派出两三百骑的小股精悍骑兵,去不断的探查、袭扰帖木真的游牧地,令帖木真无法安心牧养,变得心浮气躁,待到惹怒了他,他必会集结大军北上薛灵哥河讨伐,到那时,森林部落的联军可以假装让一些人去投降帖木真,而后帖木真则必会以这些人为向导,去茂密的森林中寻找森林部落联军的主力作战,到了那时,假的向导可以引诱帖木真来攻,诱敌深入,届时森林之中,帖木真的骑兵无法发挥驰突优势,继而诸部可以在熟悉的森林环境中伏击帖木真,将其彻底打败。 加之,他还带去了塔儿忽台为他准备的贿赂诸部首领的金银器皿,这可是令塔儿忽台出了大血,但这回这胖子却甘之如饴,痛苦的把它们交给了他,可见,只要能给帖木真找麻烦,塔儿忽台也是不吝啬于财物的。 如此一番游说后,诸森林部落很快便联合了起来,经过整兵,于今年初春便开始不断南下袭扰帖木真的游牧地,此举也果然使帖木真的部众饱受折磨,精神紧张,继而,经过绐察儿的探查,帖木真果然于夏末即集结大兵三万,亲自带领军队去北上讨伐森林部落了,妄图一战彻底击败诸森林部落,或是将其打的远遁而去,进而彻底解除来自北面森林中的威胁。 这正中绐察儿之计,帖木真主力大军北上作战,三河之源的游牧地必然兵力空虚,此时,若是札答阑人、克烈人、塔塔儿人联合起来,共同出兵奇袭帖木真的老营,则必能尽获帖木真和其军士的妻儿老小,继而再以这些妻儿老小为人质,挥军北上,前往攻打帖木真北上的大军,与诸森林部落的联军一起,南北夹击,届时,帖木真军队即受夹攻,自己和军士们的亲人又为联军所抓,必然能使其军心大乱,士气沮丧,进而,联军一股作气,必能彻底打败帖木真的军队,斩杀帖木真及其兄弟、部将于马下! 所以,这一次,绐察儿之所以会出现在撒阿里之野的南部边缘,便是他前日里奉札木合之命,秘密的前往了黑林,拜访克烈部的脱斡邻勒汗,代表札木合,与脱斡邻勒商议确定最后的从东西两面,进兵讨伐帖木真的大军的时间和会师的地点。 商议定下后,确定在初秋的第一个红圆月日,由札木合联合阔涟湖、捕鱼儿湖的塔塔儿、合塔斤、撒勒只兀惕及其麾下的泰赤乌、兀鲁兀惕、忙兀惕等十三个部落,先行奇袭帖木真的夏营地,而后在抓获帖木真及其部众的妻儿老小后,双方在古连勒古山前会师,一同挥军北上,前往薛灵哥河流域,攻打帖木真的军队。 如此计议定下后,绐察儿即匆匆驱马踏上返程,尽管他已带人尽量往南走,试图避开帖木真麾下的留守部众,但却在途径撒阿里之野南部边缘时,还是被他给碰到了帖木真的部众和马群。 哼,这不就是长生天之意么,偏偏就让他碰上了这些帖木真的部众和马群,还不去劫掠?那就说不过去了呢。 反正都是要攻打帖木真的,就先去抢了他部众的马群,先行发泄一番,又有何不可呢?只要扮做盗马贼就行...... 于是,绐察儿不听这名亲信关于打草惊蛇的劝阻,一意孤行,呼啸而下,带着十五骑,往坡下的马群冲了过去。 “看,是盗马贼!”矮坡下,眼见有十五骑人马,风驰电掣般的朝着自己几人冲了过来,凭借以往经验,他瞬间判断出来者不善,多半是盗马贼无疑,因此,一名眼尖的青年牧马人大声呼喊了起来。 他的八名同伴随之集结,和他汇聚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帖木真麾下的留守十户,这个十户并未被召集起来北上讨伐森林部落,而是留守撒阿里之野的老营,继续屯聚牧养,兼而守卫营地。 “拔刀!这两百匹马乃是我们十户牧养的精悍战马,是用来在以后的厮杀中,保我们的命用的,绝不能让盗马贼抢了去!”约莫三十岁,面相老成的十户长拔出了弯刀,喝令左右道。 “杀!杀光他们!”绐察儿拔刀怒吼,丝毫没有劝降的打算,在他看来,凡是跟随帖木真的人,都该去死! 于是,烈日之下,两股人马在撒里之野的草原上狠狠的碰撞在了一起。 ...... “哈欠!”双方厮杀之地的不远处,一片粗疏的榆树林内,不起眼的小帐中走出了一名打着哈欠的少年,少年身形健硕,手臂粗壮,手掌大而有力,一看就是能开得强弓的勇士。 少年名为拙赤答儿马剌,是一个森林兀良哈惕人,父母双忘,由祖父养大,自小狩猎在古连勒古山中,后来祖父下山,带着他投附了帖木真,而不久之后,祖父也死了,恰巧又碰上帖木真整编部众,他便被分到了这个留守的十户之内,他对现在的日子没什么不满意,祖父虽死,但帖木真汗赏罚分明,恩养勇士,也从不克扣军士的战利品,所以他的日子过的很是舒心,这一回,他还在遗憾不能跟随帖木真汗的大军北上征讨森林部落呢,否则,他不就又有机会立下战功,分到更多的牲畜、财货了么?嗯,话说,那群外面的两百匹战马中,还有二十匹是他的马呢。
昨日夜里,他和本十户内的同伴们喝酒,喝的属实有些多了,这才睡过了头,等他起来时,同伴们都出去牧养马群了,十户长也是很关照他,知道他年少又孤苦无依,所以平日里就对他很好,十户内其余的男子也都比他年长,所以都很呵护他这个晚辈,当然,众人的关照,也与他平日里嘴甜,会说话,知道尊敬他人,以及最重要的,箭术高超有关,大家都说,让他好好跟着帖木真汗作战,以后定能依靠战功做到千户长呢。 “得赶紧出去了,十户长他们恐怕又该嘲笑我酒量差了。”拙赤答儿马剌拍了拍脑门,继而胡乱往嘴里塞了两块昨晚剩下的rou干儿,继而迅速解下了一棵榆树干上绑着的马缰,翻身上了一匹黑马,打马朝着林外而去了。 当他出了树林,往西行不远,便远远看到两伙人在草原上厮杀,连马群都被惊得朝远处躲开了不少。 再往近些,拙赤答儿马剌聚目认真去看,这回他看的更清楚了,是十户长他们,他们遭遇了袭击! 这令他心中大急,看来形势不妙啊,对方人多,十户长他们眼看就要撑不住了,我得去帮忙! 主意一定,拙赤答儿马剌单手自马鞍侧抽出强弓,一夹马腹,朝着厮杀的两伙人奔了过去。 到的近处,他看到有一名矮瘦青年举起了骑弓,妄图射杀对面的自家十户长,这令拙赤答儿马剌心中一紧,他再也顾不得多想。 他抽出马鞍另一侧箭袋中的重箭,迅速拉弓上弦,继而瞄准那名矮瘦青年。 “嗖!”重箭迅猛激射而出,带着一股劲风,直冲那名矮瘦青年而去。 “大那颜小心!”绐察儿的亲信下意识的喊出了对他的尊称,但已是来不及了,这是哪里来的持弓少年?怎会突然插入战局! 绐察儿只来得及微微偏头,便被重箭从身后一箭贯穿了脊柱。 “呃!”拙赤答儿马剌虽年少,但过往常年随祖父狩猎山中,常常猎杀狼、熊等猛兽,臂力何其之大,一记重箭之下,使得绐察儿当初便被从马上射了下来,只能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 “绐察儿大那颜!”那名亲信惊恐的大喊了起来,“快,你们别顾着厮杀了,先去救大那颜!” 一时间,随着绐察儿的落马,他的十余个随从相继往他的落马处围了过去。 “答儿马剌,是你小子啊,射的好,射的好啊!”十户长眼见“盗马贼”的头领落马,一时间亢奋的喊道。 “盗马贼?你们,乞牙惕人,你们完了,你们杀死的是札答阑部大首领札木合的亲弟弟,唯一的弟弟,你们等着吧,等着我们如奔流,如大山般的大军前来讨伐你们吧!”绐察儿的亲信扑到了落马的绐察儿面前,却是看到绐察儿已然口吐鲜血,睁着双目不甘的死去了,彻底的死去了,所以,他才在尘土飞扬中,开始朝着拙赤答儿马剌一行人,发出了最严重的恐吓。不过此时,绐察儿一死,他也被吓得神魂不附,和一众麾下的骑兵,纷纷战意全无了。 “札木合的亲弟弟?”十户长顿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一时呆怔当场。不是盗马贼,是札木合的弟弟,那他们为何不说,是故意要来寻隙滋事,挑起争端的么?但是现在,虽然己方护马有理,却毕竟是杀了札木合的弟弟啊,这种事,怎么说得清呢? 而他麾下的活着的其余六人,亦是知道札木合的赫赫威名,一时之间,众人挥刀的手都停了下来。 “等着吧,你们都等着吧!”趁此机会,那名亲信将绐察儿的尸体抱上了马背,与之共乘一骑,而后撂下一句狠话,便带着剩余人马,匆匆往东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