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心乱如麻（五）
嘉希跟星妍为了郑梓华的事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睡过好觉。晚上他们早早入睡，可星妍还是睡不着，到了后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后来她又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了，觉得有尿意，于是她起来。可是一出门就发现自己犯了个迷糊，那就是她的房间里也有个浴室。可是她却忘了。不过既然出来了就直接去走廊边上的那个洗手间。 要进去洗手间，必须要路过悦珊的房间。她听到从悦珊的房里传来哒哒的声音，还有一些古里古怪的杂音，顿时好奇心顿起，蹑手蹑脚地走近她的房间。 这样一来，那种古怪的声音就听得更清楚了。她隐隐听出似乎有人在吃东西。刚想离开的时候，又听到房间里有东西挪动的声音。她不知道悦珊在房间里做什么，不过不想去打扰到悦珊。 然而她的脚才刚刚迈出去一步，从房里竟然传出脆响，好像有什么瓷器之类的东西打碎的声音。她震了一震，再也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了。于是她握住了门把，竟然很顺利地让她打开了。 她走进房间，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呆住了。 眼前的悦珊披头散发地坐在地板上，她正捧着一只骨灰坛子，大口大口地吃着里面的灰。看到有人进来，悦珊睁着两只空洞而没有光泽的眼睛直瞪瞪地瞅着她。 她吓得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丝寒意从脚底升起，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浸透了。 悦珊正在吃郑梓华的骨灰？ 她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失控的尖叫声，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跑回到房间里，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黑暗中有人一个激灵坐起身来，黑夜中只能看清他大致的轮廓。 她按压住自己噗通乱跳的胸口，望着坐起的那个人，一句话也吓得说不出来。 随着啪哒一声，房间里登时就充满了柔和的光线。 她看到他一脸不解地盯着自己。 “你跑得满头大汗，连脸色也发白是怎么回事？”他蹙眉，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我……”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睁着那对雾蒙蒙的眼睛，脑海里闪过悦珊像是中了邪一样吃着郑梓华的骨灰。“我看到悦珊正在……” 他披衣下**，趿着拖鞋走到她的面前，用那种认真打量的眼光盯着她。 不知为什么，跟他靠得那样近，心底的恐惧霎那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悦珊正在吃爸的骨灰！” 听她的述说，他两眼也瞪得又圆又大，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来。两人急匆匆地赶到悦珊的房间，发现她的嘴巴周围都是灰扑扑的骨灰，而坛子里的骨灰只剩下一点点了。 悦珊见他们两人走进来，脸色倒是镇定得很，就跟正常人一样，用手抹了抹嘴巴，镇静地站起身来。 “你……”他上前去看那只被打破的骨灰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是真的。“你为什么要吃这个？” “我肚子好饿。”悦珊的脸上布满了天真烂漫的笑容。两眼闪着亮光，看上去又是一个清秀娇俏的女子。 他的表情告诉星妍，悦珊真的是疯了。 翌日悦珊就被送回了她的娘家。嘉希虽然知道她有心病，可也不敢贸贸然地把她送进精神病院，那样显得太绝情也太残忍。 他们两人踏上了回国的航班。 他们坐的是头等舱，一路上嘉希的脸色是相当地低沉。如果不是她主动跟他说话，他是沉默寡言的。他手上捧着那个黑色的包，一直背在前面，就那样毫无仪态地走在路上，与他一贯考究得体的风格迥然不同。甚至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除了喝水吃饭使用洗手间，他都舍不得放下那个包。 有的东西或者是人，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不会再回来。 郑嘉希到现在才体会到父亲对自己的重要。 她知道他内心的痛苦一直无处发泄，只能硬扛着。他不想在人前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感受，不想让人笑话他的软弱。 “爸爸在弥留之际一直很想见到你，在最后一刻还念着你的名字。”她情不自禁地对他说道。 他垂下眼睑，手捧着那只黑色的大背包，手指轻轻地抚摩着。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她感觉到他的难过。 “我很想他……”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可是低着脑袋，说话的声音发微微地颤抖。 “我知道。”她看着他用两只手把自己的面孔盖了起来，肩膀也跟着声音一起在发抖。她主动地贴近他，像以往他搂着自己一样，轻轻地抱着他。“我知道你很难过。其实我爸爸去世的时候我未尝也不是这样。” “我以为他能捱到动手术的那刻应该就没事了。我给他找了最好的医生，我想他的病情可以缓解，起码还可以多活几年。我也已经打算好了，我要每年都去陪他，总以为还有时间的……可是，我猜到了他的结局，可是却高估了自己。” 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找到了半包纸巾，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背。他把手移开，那手心里全是泪水。他一定是压抑得太久了。 “我不相信他竟然已经死了。以前我一直对他有偏见，认为他不疼我，对我而言他就像是一个借宿的人。可是我后来发现我错了，他是最爱我的人，也是最信任我的人。他很了解我，可是我却一点也不了解他。” 他这是在郑梓华去世之后第一次对她说了这么多话。她紧紧地搂着他，他就像是一个在外面被人欺负的孩子，躲进了她的怀抱里寻求那最后的慰籍。 原来他也是一个需要温暖的人，不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这时的他才让她觉得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普通人了。 飞机缓缓地划破碧蓝色的天际，驾着他们驶向一个未知的将来。 后来他们互相拥抱着睡着了，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靠在他的肩膀上，而身边的舱窗外面已经是黑夜了。这跟她刚来的时候心情大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