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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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真心中一沉,才知道自己高兴太早,从羽箭射出的角度判断,此人之前明明还位于山崖之上,此刻竟绕到了自己前面,堵住出路的同时,还占据了绝佳位置,因为月光是直射她面部的,她的一举一动在对方眼中无所遁形。 梦真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手中紧握住两把匕首,惊魂未定的凝视对方。 “这射箭之术我原是不太擅长,没想到练习了如此多年还是不堪入目,罢了……”来人看了看手中木弓,一把扔到了地上,这才对梦真说道,“你偷偷潜入这里,究竟意欲何为?” 梦真不答话,只紧了紧手中匕首。 “哼,看你刚才躲避箭矢的身法,一身武技倒是不弱,但你若以此自持,怕是打错了主意。”来人淡淡说道,一根齐眉短棍出现在手中。 显然,来人弃腰间利刃不用,而以短棍应敌,必然自持武技高深,同时亦有留下活口仔细盘问的打算。 “不是想夺路而逃吗?怎么还不动手?你若是怕了,那就放下武器,报上姓名与来意,我或可放你一条生路。”来人对梦真手中匕首视同无物,大言不惭的说道。 梦真咬了咬牙,没有搭话,弓着身子,右腿往后伸出半步,摆出了抵御姿势。 “不说话吗?那就打到你说话为止!”来人喝道,一挥短棍,直走中路,尚在数步之外,短棍猛地横起,棍头朝她面门捅来。 梦真并不与对方接触,竟一转身,朝水边急速跑去。 “想走?”来人言语中不乏轻视之意,短棍一摆,朝梦真头顶扫来。 哪知梦真此举实为以退为进之计,双腿往地面一踏,弹射而起,双手匕首举起,朝来人合身扑去,试图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来人似乎看穿了她的举止,千钧一发之际,竟猛地收住了大开的胸腹之处,以短棍接连拨开扎向其前胸与腹部的连环刺杀,使得梦真的进攻全部落空。 不过,梦真固然没有建功,却获得了先手,两人攻守易处。 梦真见数次击杀落空,亦也不恋战,再度朝流水方向急蹿,似乎其先前的拼力搏杀,就是为了争取这一线之机。 “咦?”来人似乎对梦真虚实相间的聪明之举颇为惊讶。 梦真只是不理,埋头狂奔,眼看再走两步就要跨入水中,忽觉右腿脚后跟处一痛,其急奔的身形陡然一窒。 就是这片刻迟滞,延缓了她跃入水中翩然而去的希翼,不得不就地一滚,躲开头顶挟风而至的一棒。 “啪!”木棍点地,将一块卵石击成了两半。 此幕落在梦真眼中,她一张脸瞬间煞白。很显然,来人虽言词相逼,又辅以武力,但出手极有分寸,可以说每一招都留有余力,否则以此人的莫大力气,先前敲在她脚后跟的一棍就能废去她一条腿。 “说吧,你跟着嫆狐进入我部究竟意欲何为?”来人好整以暇的问。 “我跟你拼啦!”梦真绝望的叫道,脚尖一挑,数块鹅卵石直射来人面门,与此同时,她紧随而上,朝对方下盘攻去。 这一次,梦真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只攻不守,全力施为,甚至都没有兴起半点趁机跃水潜逃的念头,因为来人太强了,强大到她想稍作喘息也是件奢侈的事情,只有拼命,唯有拼命,或许才能让对方有把手的可能。 这一次,梦真的念头同样落空了,对于她不管不顾的竭力厮杀,来人压根波澜不惊,每守两招,必然会攻出一招,也就是这攻出的一招必定击打在梦真身上,从双手,到双足,后背、臀部、肩头,一次次的,例无虚发。不消片刻,梦真就完全没有了抵抗力,浑身火辣辣的,只能跪坐在地上疼得发抖,匕首也握不住了,被击飞到了远处。她就像一只被剐去双角的麋鹿,唯有任人宰割了。 其实,梦真的武技在部落中已经算是佼佼者之一了,也是她敢于孤身犯险的资本,可惜这一次她遇到的不是常人,此人被冠以“泽南第一勇士”的名号,而名号是由各个部落的武技强者对他的推崇之词堆砌而成。 “在部落里每一个女人都是地位尊崇的,我不杀你,给你点教训也是你自找的。”来人看着披头散发跌坐于地的梦真,似乎没了耐心,从怀中取出一物握在手中,言语中依然有几分劝慰之意,“你既然不肯说话,我就通知辅母前来提你过去,届时……” “姬兴舅舅!”梦真急唤,泪水不争气的涌出眼眶。 她知道,从头至尾姬兴都在手下留情,如果自己再不识抬举,恐怕就错失了这唯一的机会。而一旦风铃前来,作为一个部落的主事之人,是决不会允许任何人窥视部族秘密的,无论出于何种理由。 来人当然姬兴,他看了眼张皇失措的梦真,蹙着眉头,将手中之物重新放入怀中。此物是风琳出门前交与他的,是由一团蕴含法力的真气凝聚而成的气团,若遇紧急事情,将之投向天空,风铃即可闻讯而来。 “梦真到此,实在是迫不得已,还望姬舅舅成全!”梦真说完,跪在地上向姬兴纳头大拜。 “不必如此,你先说来意吧。”姬兴一侧身,意为不受此大礼。在氏族内,女性地位尊高,即便是父女之间,女儿也无需向父亲大礼参拜的,要拜也是拜娘舅。梦真以“舅舅”之名称呼姬兴,就是对男性最顶格的敬称了。 “舅舅之子,可是风池,又名石浣衣?”梦真豁出去了,索性问道。 姬兴双目一眯,盯着这个年轻的女人,一时不知其所指,故不答,亦等于是默认了。 “我叫梦真,来自翎羽部,今晚至此,是为舅舅之子风池而来。” “翎羽部?”姬兴骇然出声,亦瞬间明白对方缘何会到此了。 “正是,我是翎羽部主母的meimei,并无戟害风池之意,而是……”梦真说到这里,蓦然脸红,余下的话倒不便马上出口了。 “我子从诞生起一直深居浅出,近年来甚至完全不现于人前,没想到还是被有心人惦记上了。”姬兴苦笑,“贵部给了嫆狐莫大恩惠吧?” “干爹在翎羽部有后。” “这就难怪了,如此,就算是死,他也心甘情愿了。” “梦真亦如是,就算是死,也要见见风池。” “大可不必,池儿未必与你合适。” “舅舅可知,为了今日之事,我母亲死在了织衣部辅母风芸的手中?” “有这等事?” “那时我才三岁一点,母亲带我驾船来泽南,不巧遇上了她这个煞星……母亲临死前拉住我的手,让我记住自己名字,记住名字的意义,梦真,就是梦想成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带着族人们重返泽南……”梦真含泪说到这里,泣不成声,再次拜服在地,“舅舅,我的族人们苦啊,飘于水上,朝不保夕……” 若非这十年风调雨顺,泽南大陆之上的各氏族依然在困苦中挣扎,即便如此,绝大多数部族之人也仅够吃饱而已。同样的,姬兴出身的灰石部,也是在找到盐矿后才改变了部族面貌。飘于云梦泽中的翎羽部,孤悬于水上,与各部毫无来往,又无异能者主持,抵御自然灾害和疾病等等所要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 姬兴自然明晓梦真所言不虚,亦能体会对方挣扎求生的艰难,一时怔怔不语。 “舅舅,我翎羽部诸人,就算有莫大过错,几十年下来死伤无数,那笔债也早还清了,我想带着族人重回泽南这有错吗?为何你们都这么狠心,生而为人,缘何我族就偏偏为泽南各部不容?”梦真字字血泪,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她亦不笨,见姬兴并无责难且对翎羽部颇为同情,自然趁热打铁说道起部族内的桩桩苦痛历时来。
姬兴默不吭声,只是眉头越蹙越紧。 “同样的,舅舅之子风池又有何错,是否蕴含异能血脉是他能选择的么?是男孩还是女孩是他能选择的么?既然不是,他被囚于此地,与世隔绝,又是做了何等罪孽深重之事?这不平,何其无辜啊!”梦真抹去脸颊泪水,对着姬兴又哭又笑的放肆谩言。 “够了!”姬兴怒道。 若说姬兴这辈子有何遗憾或抱恨之处,那就是自己的孩子了,这是他的软肋,可他做不了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氏族男性成年,莫不以诞下子嗣为一生荣耀,舅舅从灰石部远涉至此,亦是为此……而今连自己孩子的唯一荣耀,也要褫夺么?” 梦真此言一出,似在姬兴心头割开了一条口子,鲜血淋漓。 但梦真不知道的是,姬兴更心痛的是自己刚刚成年的孩子,自诩为“活死人”,连向活之心都没有了,又何来荣耀可言? “罢了……罢了……”姬兴雄赳赳的汉子,被梦真之言激得红了眼眶,虎着脸沉思一阵,忽定睛看了看梦真月光下姣好的面容与健康的身体略略点点头,说道:“你……原是配得上我儿的,倒是我儿不如了……” “谢舅舅成全!”梦真喜极而泣。 “风芸是我儿二娘,犹胜亲娘,在他面前不可提及……此外,若我儿不待见你,你就说是二娘生前就帮他选定的阿妹,他或许会接纳你的。”姬兴目光闪烁看着梦真,他想,或许这个来自翎羽部的年轻女人能让风池重新燃起活下来的念头,这比什么都重要。 “风芸辅母过世了?”梦真杏眼圆睁,骇然惊问。 十多年前风芸出现在楼船之时,梦真并未看见风芸真容,可其母亲的离世,在其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以后的年月里,她也曾听人说起过这个仇人的种种传闻,只言片语里,都说织衣部辅母是个人见人怕的厉害角色。不过从那以后,泽南各部族就流传出风芸被织衣部主母囚禁的传闻,其极少在人前走动露面了。通常,血脉异能者若不因故折损寿元,寿命比常人高多了,活到百岁以上是很平常的,而且异能者离世也必然是震动部落上下的大事,可风芸陨落的消息居然在整个织衣部秘而不宣,也难怪梦真动容了。 “此事,亦不可在我儿面前提及……切记!”姬兴郑重而道。 “嗯!”梦真连连点头,再次对姬兴大礼参拜。 姬兴没有回避,如苍松挺立,生受了。 梦真不再犹豫,起身站起,再次朝通道走去,初始几步她还趔趄者,忍着浑身钻心的疼,可几步之后就轻快起来,什么疼痛都忘记了,一路小跑,且越跑越快,面颊上的泪痕尚未来得及凝固,青春的微笑就已绽放在眉梢与唇角,因为希翼,就在前方…… 这关乎部族重返泽南的希望啊! 姬兴望着那道倩影消失在黑暗之中,良久,收回目光,抬头仰望漫天星河,吐出一口气,喃喃念道:“琳,此事未经过你同意,是我僭越了……”